第43章 莫洛薇的血酒
“姜秦先生，我想以您的能力，刚才是可以帮我挡下那场雪的。”
莫洛薇砸在雪地里，虽然没有受伤，但摔得很疼。
雾凇落下后的冰晶顺着衣领后檐落入后脖颈，又很快被体温液化成冰凉水滴，濡湿棉质内衣，留下阴魂不散的黏意。
姜秦握住莫洛薇伸出的手，将她拉起：
“是您先挣脱我的，您脚下那块石头被您来回踩成了冰，滑倒是迟早的事。”
“您对琳女士也是这样不绅士吗？”莫洛薇拍散身上雪，顺手捡起一块小石头砸向松鼠。
她准头极佳，竟然直接将飞奔在树梢的松鼠击落。
“提到琳，也感谢您对她的关照。”
“嗯哼，看来您确实很关心她。”
莫洛薇心里不是滋味。
她明白自己倒也不是看上姜秦了，只是对自己的魅力有些甘心。
“还请不要伤害她，也请不要伤害我的那些朋友们。”姜秦不自觉用力钳在莫洛薇柔软但冰凉的掌骨，轻轻磋磨。
“疼——”莫洛薇痛呼一声，很快感到委屈，“姜秦先生，以我们今日的交谈，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您又怎么忍心这样对我呢？”
姜秦松开手，保证道：
“当然，我们如今也是朋友，其他的精细活儿不说，如若您遇到危险，也可以和我讲一声。”
“我想我本身暂时不会有那么多危险。”莫洛薇没有纠结姜秦的粗鲁举动，又提到税务局：
“税务局直接服务于黛尔兰伯爵，是为数不多有笔试考核的部门，人员精简不收笨蛋，超然独立自成一派，哪怕是次级议员也不好搭上线。”
“所以琳女士的存在真是方便极了，我花了不小力气把她调到稽查局，主要负责出版社那一块。”
“等路灯报重启后，你们平日里就不要一起上街咯，也不能表现得太亲密咯，要避嫌！”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反正莫洛薇就这么说了。
姜秦对此表示感谢。
一个参与决策的次级议员莫洛薇，一个实际执行决策的稽查主任琳，这已经是较为妥帖完善的人员配置。
前不久路灯报被戴查咬上脱不了身，就是因为议会中没有消息，琳的职位也到不了节制督查的地步，才不得不花那样多的精力心思，拐着弯制造难民暴乱来脱己罪责。
与汉森这个花架子副主教位高而权低不同，督查位低但权重，直接受命于黛尔兰伯爵，特殊情况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谁碰到督查其实都头疼。
要不是戴查明火执仗地要调用教会护教骑士平定暴民触犯了红线，汉森也很难在受邀会议上扳倒戴查。
不过如今事态不一样了。
有次级议员加稽查局分管主任作后台，路灯报重新成为黛尔兰自己人，再碰到督查，对抗的办法就可以多种多样，不必诉诸于暴力。
和莫洛薇联合，整个路灯报核心成员的前程包括莫洛薇本人都立刻被盘活。
之后莫洛薇拉着姜秦走遍整个林区，在那些废弃的兽栏羊圈介绍曾经林区曾经的繁华。
只可惜如今那些山羊牦牛都在托罗斯子爵时期被偷走卖钱，以及驯化好的雪地野马又重新逃入山林中。
随后他们坐在半山腰酒窖旁的半截松木上，莫洛薇拿了瓶红酒饮入喉中，慢慢讲述她家的船队，也提到了一个姜秦十分在意的事件。
鼎盛时期的船队有二十条大船，有洛伦撒公国颁发的私掠许可证，一时间风头无两。
五年前，黛尔兰伯爵联系上船队，以承诺议会主议员席位的报酬，帮忙秘密运送一批列装燧发枪的精锐士兵。
那之后船队就再也没了声息，有传言是被卷入风暴中。
后来过了四年，船队又突然出现，但只剩八条船。
奇怪的是船队没有向着黛尔兰驶来，而是说要去往新大陆。
老船长划着一条小船，带着几个亲信回到黛尔兰。
他先是见了留在黛尔兰的家眷和长子，又去找黛尔兰伯爵要求主议员的席位。
黛尔兰伯爵看船队遭到重创，卸磨杀驴不遵诺言，只答应一个次级议员的席位。
于是老船长几番权衡利弊后，就有了莫洛薇与托罗斯家族联姻，以及她的家人全数被暗杀的事。
“因为我是最大获益者，所以格罗夫叔叔一直觉得是我杀了父亲和弟弟他们。”
莫洛薇面露苦涩笑容，红瞳泣血。
酒窖是一处岩壁凸起处，两旁没有松林遮挡，又正对大洋。
那古怪的反季节风暴早就在天边汇聚许久，于此刻终于缓缓登陆黛尔兰。
不论是数十日不休的积雪，还是昏昏沉沉的雾霾都正被这场无中生有的湿热风暴击溃。
温度缓缓拔高，大雨将至。
莫洛薇在狂风中似芦苇摇荡，红发染上阴影，远看如若篝火将熄未熄。
她眺望凶险波涛的大洋，目光空洞无助地越过海平面，低声说道：
“姜秦先生，您有没有一种感觉，父辈往往不能看透子辈深藏的秉性，而子辈却往往比父辈自身还要了解他们。”
“就像格罗夫叔叔，他十分独断地认为我因无法继承船队而心生怨恨，最后酿下血债。”
“但只有我知道，其实是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及父亲也是。”
“自从五年前那一场雇佣任务结束，一年前重新归来，他们就都变得可怖。”
“您总不能真信了格罗夫叔叔的话，觉得我是个一心权势的坏女人。”
“船队马上归来，您得帮帮我，姜秦先生。”
苍穹中乌云细细密密，港口在煤烟与落雪中摇摆，海上灯塔孤立于怒涛。
雷电震颤，于目力极限中，远方海平线缓缓冒出八条桅杆和帆布，然后整个船身逐渐清晰。
与之相对的，今日的黛尔兰依旧和以往一样，锅炉燃烧不断，滚滚蒸汽与煤烟融入昏沉的风雨中，工人依旧彻夜不歇，巨大刺耳的巨型机械一刻未眠。
日光永远透不得半点，落不到莫洛薇夫人那惨白肌肤上。
夫人的体温比常人要低，雪在她肌肤表面融化的速度比常人慢。
姜秦喝下一口猩红酒液，咂咂嘴。
这东西是血。
“夫人，这杯酒滋味如何？”
“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