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抑郁，
对自己的情绪负责

作为医生，给病人开药往往是最容易的。有些抑郁症患者坚持靠药物解决自己的情绪困扰，但为了他们好，我必须拒绝。如果使用得当，像百优解（Prozac）这样的抗抑郁药简直是“灵丹妙药”，可以迅速解除患者的症状，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完全是治标不治本。乔就属于这种情况。

乔今年三十岁，是一所一流大学的英语教授。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社交活动中，他总能表现得魅力四射。他已经出版了一本畅销书，很可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小说家。但问题是，一旦没有机会表现自己，生活中缺少刺激，他就会陷入抑郁与低沉，直到下一场演讲或新书签售会到来为止。没有工作的周末，他的状态都会很糟糕，就更不要说寒暑假的时候了。他会无精打采地坐在电视机前，任由家中一片狼藉，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度过漫长的一天。他像个无法安排自己生活的茫然的孩子，也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的老人。他担心自己的文学生涯即将因为抑郁状态而提前结束，尽管这是一个近乎可笑的扭曲的看法。每次抑郁袭来，他都会问我“为什么是现在”，好像它的出现是个意外。然后，他就会既哀怨又渴望地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回快乐”，就像在等待圣诞老人到来一样。如果这一场景发生在一部喜剧电影里，当然会非常有趣，但在现实生活中，这却是一场灾难。

尽管乔的情况很糟糕，我还是拒绝给他开抗抑郁药物。他先是抱怨，然后是乞求。我不为所动，因为他对药物治疗的依赖正是他抑郁的原因。在这里多说一句：如果你的心理医生建议你服药，你当然应该认真考虑。针对很多情绪问题，药物治疗有其不可取代的优势。但乔的情况并不一样。如果他能坦率地承认自己对生活抱持的看法是一种幻想，情况就会有所改善。他认为，要想保持积极的情绪状态，就需要一些身外之物的刺激，比如酒精、学生的掌声、作家的名声等等。爱情是另一件能让他感到快乐的事。他甚至渴望一段激情而危险的亲密关系，像上大学时那样。显然他也是这样看待百优解的。

相信身外之物会让自己快乐，这是无望的“希望”。希腊人说，依赖外界的幸福，是“神赐予的可疑礼物”。因为这样做的结果无非两种：要么你希望的事情没有发生，快乐无从获得；要么你希望的事情发生了，但这种快乐转瞬即逝——毕竟没有人可以每天都中五百万元大奖。无论是哪种，依赖外部世界获得快乐的愿望终将落空，失望之下我们的状态只会越来越糟。

相信身外之物会让自己快乐，这是无望的“希望”。因为这样做的结果无非两种：要么你希望的事情没有发生，快乐无从获得；要么你希望的事情发生了，但这种快乐转瞬即逝。

《活出生命的意义》的作者、心理学家维克多·弗兰克尔是奥斯威辛集中营的一位幸存者。1944年圣诞节前夕，集中营中有传言说“盟军将在圣诞节前解放我们”。然而，圣诞节来了又去，盟军在几个月后才到来。作为集中营中的医生，弗兰克尔认为由于希望破灭，那一年在圣诞节和新年之间，集中营的死亡人数比其他任何时候都多。尽管外在条件极度恶劣，弗兰克尔却坚持发展内在工具、维持积极情绪，这是他得以存活的重要原因。

坦率地讲，无常的物质世界永远不会让人类幸福。作为有灵性的人类，我们唯有与更高的能量——我们的“精神能动性”建立连接，心理才会健康。我们需要更高驱动力，就像需要空气一样。这不是抽象的哲学，而是对我们本性的描述。然而，我们必须不断努力与之保持连接，因为“让外界帮助我快乐起来吧！”的懒惰天性会妨碍我们自我疗愈。当我们陷入这样的幻觉——我可以在消极情绪中暂时沉沦，因为外界的某些东西会帮助我提振情绪，就会认为抑郁症“都是外部世界未能照顾好我！”的结果。

而抑郁不断袭来是在提醒你，抱着“受害者”心态对你的情绪是毫无帮助的，一个人的快乐不能从外部世界获得。从这个意义上说，抑郁是一名伟大的导师。而意识到这一点，无疑是战胜抑郁的第一步。

一旦你不再依赖外部世界调节情绪，你就承担起了对自己情绪的责任。这意味着不管外部情况如何，你都有办法保持积极的情绪。这是与抑郁症斗争的第二步。而乔想用百优解来解决自己的情绪问题，是完全不想对自己的状态负任何责任的表现。当我第一次建议他通过调整自己的内在走出抑郁的时候，他看着我，好像我疯了一样。这其实并不怪他，因为我们的整个文化都是建立在用外物调节情绪的基础上的。毕竟对自己的感受负责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它需要你时时刻刻保持自我觉察。它能给一个人带来巨大的自由，但也非常乏味。保持“精神能动性”、与更高驱动力连接，只能在生活中一个个小小的事件中努力实现。这意味着，每当你感到抑郁、低落、沮丧或无精打采时，你都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如果我们任由负面情绪泛滥，对“精神能动性”上出现的像瑞士奶酪一样的“孔洞”视而不见，就会逐渐失去与更高驱动力的连接。乔不是个案，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如此。即使注意到了自己的困境，我们也不觉得有责任做些什么来改变自己的状态。这是可悲的，因为这些负面情绪本可以成为提振我们生命力的良机。人生实际上是由一系列的习惯构成。如果你习惯于向外界寻求刺激或肯定，那么每当得不到时，你都会郁郁寡欢。而如果你能对自己的情绪负起内在的责任，在陷入困境的那一刻立即采取行动，发挥自己的“精神能动性”，将自己与更高驱动力连接起来，你就会养成另一种习惯，并让自己的能量和活力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即使是那些理智上认同必须对自己情绪负责的人，也往往不会在情绪的黑暗时刻真的采取行动。因为他们仍然缺乏这样一种信心，即只需使用内心的工具，就可以使自己摆脱负面情绪的困扰。这对于克服抑郁是至关重要的。获得这种信心的唯一方法就是通过工具。学习接下来介绍的工具，体验这一工具是如何生效的。只有这样，你才愿意一遍又一遍地使用它，甚至在一天内多次使用它。

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工具，我称之为“动力转化”。它能帮助你将负面情绪转化为“纯粹的动力”——一种能让你在生活中勇往直前的高级意志。如果你花时间去实践，你就会发现，依靠内心力量改变自己的情绪是完全可行的。

首先，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感受抑郁来袭时那种沉重、意志消沉的状态。集中注意力，对自己说：“我现在要把这种消极的感觉转变成积极的。”接下来，想象你的头顶上方有一股强大的能量流——一股急流，正在温暖地冲刷着你，并想象你正在采取一个具体的行动，它代表你在生活中前进。它可以是一次冒险，可以是一项日常活动，比如写作、锻炼或冥想，也可以是你一直回避去做的事情。看到自己正在做这件事的画面，并把它放到温暖冲刷着你的能量流当中。现在你要直接冲进这幅画面，用所有的身体感官去感受自己采取的行动，并想象这种感觉在带着你上升。告诉自己，除了采取行动，什么都不需要做。当你感觉到自己在上升时，也去感觉一下周围世界的下降。再一次告诉自己，除了采取行动，什么都不需要做。上升到足以进入画面的高度。一旦进入，就要提醒自己：“我正在将消极的情绪变为积极的动力。”你会感受到一股强大的能量。结束练习时，睁开眼睛，回顾刚刚的画面与感受，并决定在现实生活中采取这样的行动。

回顾时，你会感到头顶上的画面毫不费力地将你拉入其中。你会感到身心舒适，精力充沛。一旦学会，你可以在十五秒内完成整个过程。在人生的黑暗时刻坚持这样做，你将开始扭转自己的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