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集训偷学
公孙扬坐在老者旁一条树根上，闻言表现得十分惊喜，连忙捧场：
“长老要给我们讲授丙等修行内容，实在令我们受宠若惊...三月之后，定不会辜负您的厚望！”
长老微微点头，露出笑意。
坐在最角落阴影处的赵誊非，正低头一遍遍擦拭着他那把朴实无华的铁剑，听到动静后抬眸扫了公孙扬一眼，鼻尖发出轻嗤。
似是看不惯对方这般虚伪做作嘴脸。
他家境贫寒，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面容棱角分明，五官硬朗刚毅，冷峻若磐石，给人一种孤傲、难以接近之感。
公孙扬自然注意到他的眼神。
目光交锋间，火花四射。
坐在二人中间的黎雪烟，却是嘴角含笑望着大长老，似未注意到二人涌动的暗流。
她生得极美，瓷白的瓜子脸，远山峨眉，婉约动人。
只是最夺人眼球的，还是那纤细得几乎病态的腰肢，杨柳似的不堪一折，衬得身段大起大落，勾人心魂——据说是曾被异毒感染所致。
没人注意到的是，一片暗影几个纵跃，飘落在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冠上。
树梢缝隙间，露出一双清远深邃的眸子，正悄悄注视着传道授课的众人。
“半年后，你们升入府道院已成定势，也是时候思考一下未来了。”
长老缓缓开口。
“升学后，你们未来有五条出路。”
“第一，加入军方，以军人之职叩道，进入前线抵御万族，或驻守各地，充当前线后备役。”
“第二，加入降魔处，以降魔人之职叩道，打击人族内部魔修，必要时也可去前线支援。”
“第三，留职道院，以学士之职叩道，研究其他种族与异毒……”
“第四，加入监平院，以政客之职叩道，处理各种事关重大的内政，比如各地城主、府主、郡主……以及他们手下，都隶属监平院。”
“第五，加入宗门世家或其他势力......”
“而这五条出路的前四条，都是官路。只是，你们踏上官路的最低门槛，也是从府道院毕业，而且，必须成为府道院最优秀的毕业生，同时修为至少达到筑基……”
“譬如我虽然身为道院长老，但并非官职，职位乃院长授予，即便我突破筑基，也没有资格在编道院体系，因为一则我不曾是府道院优秀毕业生，二则我止步于府道院，没能晋升更高层级道院......”
大长老露出回忆与遗憾的神情，并不忌讳将个人经历告诉大家。
可见获取官职的艰难。
杨灵儿和鲁白白二人切身体会到大长老的惆怅，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他们二人在城道院都不能拔尖，即便进入了荟萃七十二城顶级天才的府道院，也难以出头，恐怕官职无望。
不远处树冠内，一片影子隐藏在树叶中，暗中揣摩众人谈论。
正是施展了皇息匿影，影态化的楚渝。
他本就被杨柳二人深夜动静吵得头痛，发觉道院集训众人也来了此地后，便跟上来一瞧。
既然碰上了，或许能趁机偷学一些什么......
不抓住这个机会，说不过去。
此时他一边隐藏在树冠内偷听众人所言，一边默默运转灵力，恢复剩余伤势。
“官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但你们自身能登堂入室，青云直上，而且阖家沾光，门楣生辉不必说……你们家属可以进入治安最良好、地价最高、灵气充裕的各地官宦区居住，无人敢招惹……”
“官职在身，可免世家、宗门、各方势力羁绊，除了背叛人族之外，几乎可肆意行止，横行无忌……”
“官职在身，无人敢动你们，如有人挑衅你们，就意味着挑衅道庭的权威，对方自会得到惩罚……”
“有了官职，就可以修官道，三千大道中至高之道……官库中可供修习的秘法，自不必多说，修行至高，无远弗届……”
“况且，得了官职，最大的好处是……”
“这也是为何，各方势力之人，挤破头都想要加入道庭……”
楚渝隐没在漆黑的树梢之间，闻言心中浮现无限渴望。
若他得了官职，自然不必再依附姬寻。
若他得了官职，往上爬一爬……说不定，欠债就不用还了呢？
若他得了官职，破落的楚家，也可重振荣耀。
譬如萧婵眉，之所以敢全城掳掠面首，不就是仗着有个官职在身的爹吗？
连姬寻都不敢拒绝她的要求，将楚渝的卖身契巴巴奉上……
只是，连黑羽城中四大家族，数代天才，都未曾听说有一人成功获取官职......可见官路之艰难。
想要获取官职，恐怕除了修为达标外，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条件。
赵誊非沉默片刻，“长老，当官的权职这么大，岂不是就能光明正大以权谋私、横行霸道吗。”
长老似笑非笑：“有资格进入道庭编制的修士，都是人族最出类拔萃者，他们既然能得到官职，本身就有能力横行霸道，本质还是弱肉强食！何况，有多大权力，就要承担多大责任，在人族危机之时，宗门世家可以龟缩藏身，但官方必须为人族出头！在这个灵气灾变、魔修割据、万族肆虐的乱世，官方之人，会是第一批上场厮杀的人，很可能会死在所有人前面......”
众人眼神闪烁。
风云榜排行第六的吴清，本来被官职强烈吸引，闻言却开始犹豫，总感觉当官...好像很危险。
虽然能够在人族内部横行无忌，高人一等，可也最容易遭受万族刺杀......
黎雪烟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长老，官路难道只有四条吗？”
楚渝对此也表示疑惑。
大长老微微摇头，“并非没有其他路，只是……”
他叹息一声，“还有一条通天之路，或者说，祭天之路……只是那条路，等闲修士接触不到，我所知也不多，多说无益。”
“但上面说的前四条官路，并非只有道院天才能走。你们未来不仅要与道院众人竞争，更要与世家、宗门大族子弟竞争……而他们，自幼得到无数资源扶持，比之道院天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渐渐沉默。
透过树梢缝隙下望，楚渝能够看到扎着高马尾、容貌娇俏的杨灵儿，以及身躯肥大的鲁白白，他们低垂着头，眼中压抑之色更甚。
二人依旧在炼气三层踏步。
楚渝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出神。
不知不觉，短短半个月，他也进入炼气三层了。
距离风云榜上的天才，好像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遐思之际，远空暗夜忽然传来一阵嘶哑难听的苍凉叫声。
楚渝下意识警惕，回头望去。
原来是一只形体漆黑干瘦的乌鸦，正扑朔翅膀，蹒跚飞过来，落在他身旁一根树枝上。
楚渝松了口气。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这乌鸦停落后，竟立刻望向他的藏身方位。
那对小眼睛中露出惊疑、怀疑之色，似是通灵性，发现了他。
乌鸦是一种很聪明的鸟类，并不怕人。
往往群居，单只出没的情况很少，而这乌鸦却形单影只闯入禁区......想必是落了队。
一人一鸟隔着一尺距离，大眼瞪小眼，安静对视半晌，氛围有些诡异。
楚渝一时之间，竟觉得与它有些同病相怜。
这鸟，是孤身一鸟。
而自己，在道院众人成群结队之时，也只能独自一人。
就像这只落了队的乌鸦。
诸如梅园的繁华只是一时，孤独前行才是他的常态。
“你应该，和我一样，也不想落队吧......”
“那些人能够光明正大学习，而我，只能不择手段，偷偷摸摸......”
楚渝微微叹息，却见乌鸦眼睛滴溜溜转了转，露出茫然，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楚渝自嘲一笑，和一只鸟说这些做甚，只不过对牛弹琴，对方又听不懂人话。
禁区外围异毒浓度虽不及内围，却也不是寻常鸟兽该来之地，一个不慎就有异化的风险。
那大汉皮袋中有几瓶即将过期了的化毒液，对楚渝无用，他索性一把揪过乌鸦脑袋，不顾对方挣扎，强行给它喂了几滴。
“你非要来这里找死，我也只能这么对你，别怪我粗暴，喝完立刻飞走吧。”
楚渝拍拍它的脑袋，将它扔向禁区外的方位。
只是令他无语的是。
这乌鸦被他扔走后，又快速飞了回来，直接跳到他手上，狠狠一啄！
这一啄虽然没能让楚渝受什么伤势，但也难免吃痛。
不由咬牙冷笑：
好一只鸟，跟人一样，恩将仇报！
他为救它才将它扔走，它非要作死再回来是吧。
恶狠狠瞪了它片刻，却见乌鸦不屑昂起下巴，张了张翅膀，朝楚渝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像是在说：“老子稀罕你救？”
这活灵活现的神态，把楚渝气笑了。
然而下一刻，又觉得不值得跟一只傻鸟置气，太过幼稚。
索性不再管它，全神贯注，继续偷听长老与学子们的谈话。
......
头顶无星无月，仅有密布涌动的迷雾。
迷雾之下，某古树枝头，隐蔽角落，一人一鸦并列而坐，互不搭理，画面竟有些奇异的和谐。
然而对比起篝火旁众人的欢声笑语、这两道身影又显得与世隔绝，孤寂而落寞。
“城道院三年道术课，总共讲授了十五道丁等道术，分别为五行之术的下、中、上三品道法，包括下品火爆术、中品火龙术、上品雷焚术，下品土行术，中品土遁术、上品行云术......”
“今夜，便传授你们丙等下品五行术法，威力远超丁等上品术法......”
寂静的黑夜，长老坐在人群中央，缓缓摊开手。
一朵焰火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我先示范一番，你们看好了。”
楚渝将灵力凝聚在双眼，从树上往下望，一眨不眨地盯着瞧。
随着长老掐诀，只见他掌心四射的火焰缓缓收缩、固化，逐渐凝聚成一个太阳似的圆球，光照白炽刺眼，不可直视。
“这是丙等下品火行术法，灵感得自模拟太阳，名为，烈日流光......”
他将手中一轮炎日，向不远处荒野高空随手一抛。
只见那片雾气笼罩的漆黑夜空，陡然绽放出强烈光彩。
霎时之间，一道耀眼白光闪过，将暗夜天际都照亮了一瞬，光芒逼人，灿烈之极。
这一幕落在每个人的眼里，如同在深夜看到了真正的太阳。
旋即，太阳轰然溃散，化为万千猩红的流星坠落，带着恐怖的高温，似要焚烧大地。
可以想象，若有人身处流星降落的范围内，来不及避开，必然化为灰烬。
一众学子失神良久。
公孙扬回神后，不禁抚掌赞叹：“丙等道术，威力至此，显得丁等道术如同儿戏。”
老者露出笑意，“待我布置好道场后，便教你们如何施展。”
趁长老布置道场的间隙。
赵誊非听到方才公孙扬所言，不由冷哼。
“公孙少主见多识广，想必并非第一次见到丙等道术，何必故作惊讶。”
公孙扬装作没听懂他的暗嘲，露出讶异神情，“我从未标榜自己见多识广，你为何要臆测于我？
杨灵儿有些为公孙扬打抱不平：“公孙扬即便之前见过丙等道术，这么说也是谦虚之言。”
赵誊非闻言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似是懒得搭理。
杨灵儿见状有些气急，鲁白白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掺和二人斗争。
赵誊非这人，毒舌得很，向来眼高于顶，本就人缘不好。
“毕竟不是谁都像公孙扬一样温和谦逊，人见人爱。”
杨灵儿心中暗骂，“不跟同窗好好相处，就没人愿意和他相处，也就只能跟那个五灵根的废物混在一起了。”
一旁的黎雪烟静静听着众人打岔，又好像没听，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一言不发，出神望着万千流星坠落。
这一幕如画，公孙扬余光扫过，看怔一瞬，压下眼底炙热的爱慕。
他凑上前来，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雪烟，你在想什么？”
黎雪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什么。”
公孙扬笑了笑，察觉到对方冷淡也不显尴尬，依旧自信又从容。
赵誊非知道黎雪烟看上去温婉，但实际性情并不如外表那么温和，冷冷看着公孙扬巴巴凑上前，“自讨没趣。”
长老带众人进入道场，正式开始讲解。
比起拥挤狭窄的讲室，在这种荒芜空旷之地学习道术，显然更有感觉，长老的示范也不必束手束脚。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
长老讲得兴致勃勃，众人纷纷静心悉听。
楚渝也在树上听得忘乎所以。
道院是何等修行圣地，单独给天才们开设的集训又岂会草率？
丙等道术，城内非大家族、大势力之人，根本接触不到，可谓极其珍贵罕见。
没人发现楚渝，他不可能不趁机偷学。
前十五日集训，他没有资格参与，心中自然失落。
这意味着他错过了很多。
所以，更期望抓住当下。
随着老者讲解愈发深奥，楚渝逐渐心无旁骛，如同进入一种玄妙的境界。
耳边只剩下长老沧桑的话音。
渐渐能够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脑海中不自觉开始模拟施展......
他没有察觉的是。
身旁那只乌鸦，眯起的小眼睛露出感兴趣之色，静静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