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偏将军传-平奇传-6.善始与善终

吃完饭，平奇回到了南诚王府。

王府的门丁们见到平奇回来，赶忙笑着说道，“平议郎，您回来了。您是不是又去那家小店吃饭了啊？“

“是的。府上怎样？有什么事吗？“平奇看着门丁，也笑着问他们。现在他是左诚王府的议事中郎。因为左诚王对大成的制度非常欣赏，所以在他的府里，也是参照大成的官制来设置僚属的。不过这也是平奇感到最恶心的地方，但是他也只能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下人们不喊他“议事中郎”，而是叫他“平议郎”，理由是两个字好念一点。

掌管王府内部事务的内史年纪已经很大了，按照左诚王和夫人的意思，本来再过几年，内史可以完全休息了。到时，平奇就可以升到内史这个位置。在夫人的眼里，虽然平奇在对外的事情做的很不错，但家里还是需要一个她相信的人来帮着管着的。

“平安无事呢，平议郎。夫人刚才还在找你呢。“门丁们笑着把平奇迎进了门。平奇也径直往夫人那边走去。

“夫人，平奇回来了，夫人有什么事需要平奇去做的？“

夫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内史也叫了过去。内史一到，夫人就问到，“你们知道品春茶行吧。“

平奇一听夫人这么问，立刻回答道，“知道，夫人。这间茶行已经给我们王府供了近两年的茶了。它的大老板是辽侯，辽侯现在负责我们泽恩对大独和大成的通商。所以品春茶行可以拿到南方最新上市的好茶叶。之前府里的好茶基本都是他们供来的，要的价格非常低。“说完，平奇看向了内史。

“是的，可是最近品春茶行的策略好像换了。因为大战在即，大成觉得我们要和大独联合，就在通商上做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大成把对我们通商的商品售价提高了近两倍、把对我们商品的收购价压低了六成。而第二件呢，就是控制了一部分货物的通商，现在我们很难买到他们的一些好东西了。就比如这个茶叶，现在品春茶行只能拿到一点好茶了，而其他茶行更是连拿都拿不到。问题也就出在这里，听人说最近品春茶行还是弄到了一些今年的好茶，虽然量确实不多。不过按照以往的规矩，他们的产品不用供给大王，都是先给到我们王府先挑的。但这次他们居然把这些好茶全部供给了右运王，甚至都没有把有这批茶叶的消息告诉我们。“内史补充道。

其实内史说的这些事，平奇也都知道，他和内史昨天还在讨论这件事。但是因为夫人是第一次问，所以他不能自己一个人说完，必须也给内史一个表现的机会。

“这些我听说了一些。但我奇怪的是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辽侯现在不偏向老爷，而偏向右运王了呢？“夫人听他们说完，紧接着问道。

“回夫人，现在在朝里，右运王因为和大独的关系，是大王身边最大的红人。而之前大王希望与大成交好，所以当时更倾向于我们老爷。王公大臣们跟着大王的喜好而见风使舵，这也是常见的。不过平奇的想法是，如果夫人很想要这批茶的话，我们可以去问品春茶行买一下，大不了多加一些钱。同时，我也会找机会和辽侯府的人说一下，提醒一下辽侯，他们和大成的生意是我们老爷促成的，不要为了眼前的这点利益而断了以后的合作。“由于内史年老了，精力不足，所以现在只管府内的事务了。所以这种涉及对外的事，都会由平奇来主导，比如这个问题就得平奇来回答夫人。当然这也是平奇和内史之前就商量好了的分工。

“好，平奇你去做吧。平奇，马慕德现在年纪大了，你要多帮他分担一些府内的事。夫人一直都相信你是府内最能干的。“夫人接着说道，”不过我还要说的是，茶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看来时局变化了，我们府内很多事是不是也要跟着变了。“

“多谢夫人，平奇必定竭尽所能，报答夫人的恩情。“平奇其实心里很痛苦，自己说这话绝对是真心实意的，但是自己却不能做到了。

“夫人，我和平奇为这个也讨论了好几次，正想请夫人拿个主意。“内史见夫人也意识到府内需要做出变化，连忙接过话题，这个话题他和平奇最近一直在商议，但很多具体的措施需要夫人同意才能去做。

“你说吧。“

“夫人，还是因为大成对我们通商政策的改变，导致现在国内的东西全部都在涨价，所以现在府内最近的日常开销高了很多。但我们的收入基本没怎么提升，而且夫人也知道老爷在对外上还有很多开支。因此，我和平奇商量，想把府内一些无关紧要的开支给砍掉，这样就可以把钱节省下来用到更应该去的地方。所以想请夫人同意。“内史的这个建议很合理。

“你说的很对。我们就应该这么做。”

“多谢夫人支持。如果要做到这件事，平奇也理了一个清单。第一步我要配合内史整体看一下账目，把应该花的钱定下来、把不该花的钱也筛出来，然后也请夫人看下在那些可有可无的花费里，哪些是应该花的，哪些是不该花的；第二步，等夫人确定了钱要怎么花，平奇想请夫人和内史把府里主事的、过手钱财的，都叫到一起，平奇会告诉他们哪些花费被砍了、哪些花费被降了、哪些花费应该省着点用，让他们自己也把可以省的地方讲一讲；第三步，根据每个主事人能够花钱的量和时间，每十日对一次账，然后再以对账的数目发放后面需要花的钱，确保真正把钱给省下来；第四步，因为现在给府里供货的人太多了，我和内史会整理一下到底是哪些人在我们供货，然后请老爷和夫人来评定，这里的哪一些人是值得让他们跟着老爷和夫人的、哪一些是没必要的，然后我们再把钱都多用在老爷和夫人挑出来的人这里，虽然总体的钱少了，但是他们能分到钱说不定可以更多。这样下来，也不会寒了那些忠心服侍之人的人心。”平奇见夫人同意了，立刻补上了自己早已想好的计划。

“很好，你们抓紧去做吧。”夫人听平奇说完，立刻笑了起来，这正是她想听到的答案，府里需要的正是这样能干的人。“对了，平奇，最近外面乱的话，你也别一个人去吃那家小店了。叫府里的厨师按照他们的做法给你做几个类似的，安全还是第一位的。还有，等这些事过去，你的婚事该看看了，不要再找理由拖了，我给你说的可是一个好姑娘。“

“多谢夫人，平奇记住了。“平奇其实现在根本不敢面对夫人，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几天了。所以他现在只能尽力把刚才和夫人提到的那个计划做出来，而不能亲力亲为去帮夫人排忧解难了。单如此少的时间，让平奇已经没有机会去考虑悲伤的事。他要快速的完成对账及整理，以便在自己去王宫前拿给夫人。

从夫人那里出来，左诚王也把平奇叫去议事。而议事的人除了左诚王和平奇外，还有左诚王府的长史和参军。

长史先说道，“老爷，最近大成和大独的战事非常焦灼，对我们的影响也非常大。现在文官和大营里谣言四起，都说我们还是要出兵参战。先说大营里的，现在好几个都尉都在找我们几个，一是试探口风、二是抱怨军备不足。老爷，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不赞成我们出兵的，但这一次看上去压不住了啊。”

“老爷，以我们泽恩目前的兵力和战备，出兵就是死路一条啊。”参军补充道，过于出兵的模拟，他私下里做了很多次了，没有一次是可以让军队全身而退的。所以他是真的不想打。

“老爷，按照制度，都尉们需要军功才能获得更高的晋升和更多的赏赐。从他们个人的角度来说，他们肯定是更偏向于参战拿到军功的。我和一些都尉府的人私下聊过，之前那些支持老爷的都尉里，有些人现在也不那么坚定了。平奇担心他们中的某些人为了自己的私利，弃国家利益和老爷于不顾，跑去支持右运王，那老爷这边可就麻烦了。毕竟老爷不想打，不代表有些人不想打。”平奇也补充道，右运王最近一直在针对左诚王。按照泽恩的情况，一旦右运王完全得势，那左诚王的安全可就说不好了。

“你们说的非常有理。本王现在对这点也非常头疼。一旦支持右运王的都尉一多，那不光是我的安全，甚至可能连大王的安全都不能保证了啊。你们有什么好的应对之法吗？”

“老爷，平奇刚才从夫人那里出来。夫人最近计划缩减府里不必要的开支，把钱全部用到最重要的地方。平奇觉得，老爷可以和夫人一起，把整体账目都算一算，给现在支持老爷的都尉们发一些军饷和军备。毕竟现在通商不畅、物价飞涨，他们的日子也是真的不好过。但是，平奇觉得老爷发这些东西的时候，需要找个专门的人去管理，按照各个都尉营里的实际情况去逐步发放，这样才能稳妥。”

“老爷，我觉得平奇这个想法好。现在看来，右运王也没有足够的财力能笼络到所有人。只要我们能抓住几个最核心的都尉，再加上我们府里自己的兵力，是绝对可以稳住基本的局势的。”长史听到平奇这个方法，立刻赞同起来。

“好，这件事让我先想想。”左诚王并没有立刻做决定，这也是他的风格，“再说说文官的事吧。”

“老爷，说到文官，那反而与武将那边相反。最近很多文官都排着队想见一见老爷，这里面不仅有一直支持老爷的那些人，现在还多出来好些个以前支持右运王的人。对这样的情况，老爷觉得我们要怎么回复他们？”长史继续把文官的情况先简单说了一下。自古，武主战文主和，希望打仗的武将和希望和平的文官们的做法通常都是相反的。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左诚王也许自己已经有了打算，但是他这次议事的目的还是想听听其他人的想法。

“老爷，平奇觉得这件事可以分开来看。对于那些一直支持老爷的，可以让他们一起和老爷用餐，既联络了感情，又方便老爷集中给他们讲讲现在的大势和老爷的政策，还可以节省一些花费。而那些以前支持右运王的人，则要仔细筛选，一个个的密谈，看看他们的真实想法和忠诚度，然后再决定要怎么做。”

“是的，老爷，对右运王投过来的人不能过于轻信，我们一定要先了解到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这种适合一个个单独谈。我们可以先负责那些官职不高、势力不大的官员。”参军立刻接着平奇的话继续往下说。

“是的，老爷，我可以去负责把那些一直支持老爷的官员组织起来。到时一定可以把右运王比下去。”长史也跟着说道。

“那好，这两件事先这么定了。你们都先回去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这几天再报给我。”左诚王决定自己也要先好好想一想。“嗯，平奇，你先留下。”但是，他叫住了平奇。

“这几日你要随我进一次宫。此外，现在外面的局势很乱，流言四起。你要多关注王府周边的动静，保卫夫人他们的安全。最近没事你就不要独自出去了。“等到其他人都出去之后，左诚王才开始说话。“平奇，实话说，在王府里你现在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而且你的能力不仅在我府里，甚至在泽恩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我是非常看好你的。剩下的，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是，老爷。平奇明白老爷的苦心。”平奇听到左诚王这么说，心里委屈极了，但是他完全不能把这种感情表达出来。左诚王和夫人对他的喜爱和关心，他是完全能感受到的。自己在南诚王府已经五年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也很熟悉。现在泽恩全国被困于毅道谷这个小山谷里，虽然别人打不进来，但是自己也没有什么发展的空间。这几年收成不好，泽恩的人口一直在减少，现在只有十万人了。左诚王虽然是泽恩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但是这么小的国家，物资匮乏，再有权势也就只能是过的稍微好一点而已。

自己受着大独的救命之恩，但是大独却是泽恩现在这个局面的元凶。因为三年前正是大独抢走了泽恩最重要的清玉泽，把泽恩赶到了毅道谷里。所以左诚王对大独是无比的痛恨，这是泽恩全国都知道的。

所以对平奇来说，一方面，无论是自己铁牙的身世、还是和大独的关系，都不能让左诚王知道，因为他的府里绝对容不下大独的人；另一方面，自己现在加入了黑昙花，是不可能长久的回报左诚王和夫人的恩情的，但如果不加入黑昙花，也就没有大独苦心创造的机会，平奇也就进不了左诚王府；再一个方面，即使自己想尽全力回报，大独那边一旦公开自己是黑昙花的事实，那王府里的人也不会相信自己这些年来的付出是真心的。

这种纷繁交织的恐怖煎熬，经常压的平奇实在喘不过气来。好在这些年来，黑昙花从来没找过平奇一次。本来平奇还在幻想，会不会他们能看重自己现在的地位，留着以后等自己再强大了才会再找自己。

可是没想到的是，黑昙花还是这么快就来了，而且还是这样的一个任务。如果只是挟持诚运王的话，那平奇绝对可以眼都不眨的把命交出去。但是没想到还可能要挟持左诚王，这让自己怎么下的了手？

平奇现在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乔能的身上，期望他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快速解决掉内廷的守卫，让自己冲到诚运王身边。所以对乔能的问题，他能回答的都真心回答了，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得罪这个人。

平奇在加入黑昙花成为死士那一刻，就很清楚自己的终点。但是死不可怕，怕的是为了报恩去伤害另一个恩人，为了报自己的仇却加深了恩人的仇恨。身在这样的漩涡里，平奇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虽然恨着大成，但是平奇却非常喜欢他们上次来的那个前任大鸿胪的那句诗，“万般死局总要解，进退全错也须行“。这个人为了国家，居然在泽恩王宫前的主道上、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刎，并给左诚王单独留下了这句诗。

现在看来，平奇现在的局面不也是这样吗？就算是万般的死局，自己也要想办法去解决；就算是不管怎么做都是错误的解法，自己也要用命去坚定的执行下去。这应该就是支撑着平奇到现在，最重要的一点了吧。

人在乱世，身不由己。

平奇确认了近几日需要陪左诚王进宫这件事，默默的开始了自己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