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战斗与葬礼（万字章）
灵性测试结束后，便是笔试。
与魔法学徒的笔试不同，这一次的笔试分外严苛，试题也是每月更换，绝不可能有重复。为了避免占卜、好运等手段产生不应该有的优势，所有题目全部需要大段文字作答，没有能凭运气答对的题目。
至少，想凭魔法获取笔试的优势，除了擅长梦境魔法的魔法师，几乎没有人能做到。
当然，幻术师除外，幻术师只要愿意，所有书籍随时呈现于眼前，又或者携带额外资料但监考老师完全无法发现，又或者连同场外伙伴，场外伙伴直接在你眼中投放幻觉以进行交流。
只要幻术师能做到灵力波动不被发现，那么这种考试实际上是没有意义的。
就比如此时，普席琳女士再三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如果需要帮助就点头。
苏河轻轻摇头，蘸水笔写下最后一行字。
他站起身，直接交卷离去。
午饭过后，便是战斗考试。
白塔学院在学院边缘的小山尖上，搭起了一座直径三百米的圆形浮空台，远看仿佛一顶大帽子。
内径二百米供战斗场地，外围一百米设有阶梯环绕坐台，以及少量前排座位供评分者、阵法维系者们休息。
战斗考试并不需要考生之间相互对战，而是与具有标准战斗力的“阵法驱动投影”进行战斗，一来可以避免战斗伤害，更加安全；二来不必担心对手强弱不一，更加公平。
击败上一级投影后，新的投影会更强，被投影击败则考试结束，以所战胜的最高等级投影确定最终考试分数。
考生一共二百余人，在这两百米直径的场地内，显得非常稀疏。
随着阵法转动，所有人无需自主走动，直接均匀分散开来，脚下划定出各自的战斗圈。
苏河目测这战斗圈直径大约十米，略显狭窄，几乎没有跑动的空间。
异变依然没有发生，自己还是得继续走流程，继续考试。
疑似第一贤者的那个老头就坐在场地边缘，时而打量天空，时而看向苏河。
在苏河的对面，一道无性别无年龄特征的假人投影缓慢呈现。
“我将以四秒一次的间隔释放雷击，雷击半径三米，自动锁定你所在的位置，你将有半秒的时间进行移动，当你对我造成足量伤害时，视为战斗胜利；当你失去战斗力或者战斗时间超过三分钟时，视为战斗失败。”
不是很智能，当然，作为最低难度的投影，也不可能有很高的难度。
苏河抬手飞出两枚火星，击穿了那光人的喉咙。
顿时，少许红光出现在它的喉部，它的动作也顿时停止，开口说道：
“您获胜了。三秒之内不走出圈外，视为自动接受下一阶段的挑战，此句提示语之后不会再重复。”
完全不给休息的时间啊……意思就是要一路打通关？
“需要帮忙么？你的目标是打通20个投影，进入全国实时对战阶段，并击败所有对手。当你左手比出数字2时，或者在你触发失败判定的前一瞬，我会出手。”
普席琳的声音再度响起。
全国实时对战……原来之前说的全国第一是这个意思……投影也能实时对战啊，那些阵法搭建者挺有本事嘛……
“我将以三秒一次的频率释放风爆，风爆杀伤半径五米，会有震耳效果……”
“能跳过这段吗？”苏河皱了皱眉。
这投影的抬手时间太长，说这些废话没有任何意义，对于能瞬发杀伤性魔法的魔法师来说，基本都能在投影出手前干掉它。
至少当前几个阶段是这样。
“已跳过。”投影开口道，并且解除了自身无敌的状态，这意味着战斗已经开始计时。
竟然真的能跳过啊，那还挺不错的。
苏河抬手再次对准投影喉咙发射火星，然而，这一次，对方竟然抬手挡了一下。不过火星依然穿透了它的手，也穿透了它的喉咙，让它的整个身体都变红了。
“您获胜了。”
“跳过。”
第三个投影，竟然在闪避，不过火星的速度很快，直接斜坠落，贯穿了投影的胸膛。
这个难度曲线，并不是很平滑啊。
苏河微微皱眉，按照这个增长速度，到第二十个投影，难度恐怕会非常夸张。
到第十个投影时，对面那光人，竟然都会飞天了。
苏河此时都有些顾不上思考第一贤者什么时候动手、自己参加这场考试的意义等问题了。战斗已经很难随意取胜，他需要专注。
操控火星疾飞，织成一张火焰网格，捕捉并贯穿了投影的头颅。
“提示，接下来的我将不再遵循固定的法术释放频率，不过您可以通过强攻打断我的法术释放。战斗场地直径将扩大至两倍。”投影开口说道。
此时，场中已经有不少考生结束了考试，有了最终的成绩，不过他们也并未退场，反而好奇地在坐台四周寻找着精彩的战斗。
而坐台之上，除了考生、考生的亲属，还有许多身穿白袍的学院学生。
随着苏河脚底下战斗圈扩大，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一边，再加上不少考生都对那张小孩脸印象颇深，他很快就吸引了许多目光。
“跳过。”苏河眯了眯眼。
“竟然还能跳过对话……”
“不听提示怎么打……”
“不是，他怎么这么能装……”
依然是火星，只不过数量变得更多了，在投影开动的一瞬，数十火星便钉死了它的四肢与躯干。
那些深红圆点，在风的推动下，速度极为恐怖，杀伤与高温则死死凝聚，半点也不华丽。
“我的移动速度将加快，”
“跳过。”
还是火星，还是秒杀，数百火星从四面八方贯穿了投影的胸腔。
倒不是苏河用不出更华丽的法术，他可以使用更大范围的烈焰直接填满整个场地，但之后的战斗又将会有怎样的消耗，则是一个未知数。
战斗越来越难，之后似乎还会有真人对战。
他在有意识地节省精神与体力。
“沃日，投影兄又被秒了……”
“那小孩眼神，绝对是杀过人的，不开玩笑……”
“投影兄太惨了，加油！”
到第十五场结束时，场边竟然真的有人在加油，只是不是在给苏河加油，而是在给他对面的投影加油。
因为投影输得有点惨了。
“战斗场地直径将扩大至四倍，我的反应时间减少至原先的二分之一，我的移动速度将进一步加快，我释放法术的速度将进一步加快，我受伤后相应肢体会变得迟缓……”
到目前为止，投影还未能成功释放出一个法术。
并且，投影虽然一直在变强，但完全没有“增加血量”，很符合苏河心里魔法师都是玻璃大炮的刻板印象。
不管它有多大本事，火星击中基本就宣告战斗结束。
“跳过，跳过。”苏河掏了掏耳朵。
下一瞬，他便五指张开，划过空间，五条横跨了超过四十米的深红火线转瞬便切穿了整个场地，将那投影一分为六。
那是从歌莉娅那儿学到的火焰掌控方法。
“我的法术范围……”“跳过。”同样的招数再使用一次，投影依然被一分为六。
“我的法术杀伤……”“跳过。”
“战斗场地直径扩大至八……”“跳过。”
场地边缘，已经寂静无声，无人在呼喊。
一半人神色已经呆滞，觉得这样的战斗属实是无趣；另一半人则在骂投影先生弱小，觉得如果是自己站在投影那个位置，或许能打赢苏河。
明明其中有许多人，第三、第四个投影就把他们打飞了。
“最后一战，我将具有占卜预感，我将具有极快的移动速度，我将使用风、雷、火元素中的高级魔法，我将使用魔法杖辅助施法，我将具有高速、长时飞行的能力，在战斗的前三秒，我无法受到伤害。”
这一次，既是为了满足自己和场边观众的好奇，也算是对这阶段性的收官之战表示尊重，苏河没有跳过，而是让投影说完了所有该说的。
投影手指间光影流动，一根虚幻的魔法杖竖立成型。
“三秒无敌时间，这下没法秒杀了吧……”
“有点假了，初等魔法师有几个会飞的？有几个能用出高级魔法的？这投影输急眼开始赖皮了……”
“原来第二十场才是最后一战，原来这玩意竟然有最后一战，我都入学半年了竟然才知道……”
学生、考生的嘈杂，而原本坐着观赏的许多位阵法维系者都站起来了。
倘若苏河这一场还能赢，那对他们而言则意味着……加班。
戴着黑帽子的老人捻了捻胡须，目光似乎已经懒得扫视天空，也盯上了苏河。
“开始吧，我准备好了。”苏河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一道笼罩整整八十米场地的巨雷直接落下，刺眼耀目。
这投影先生，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了。
魔法到了一定程度，全都是零帧起手啊……
场地周围的观众们大都愣住，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瞬发魔法，他们中许多人此前还在给投影先生加油，这一刻却有些担心起那个被雷光淹没的孩子来。
不过他们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苏河周身，无数火星卷成高墙，密集到近乎看不到他的人影。
雷光从这“火卷风”外渗入了少许，但没能深入内层。
不知道歌莉娅现在在做什么……苏河迅速模仿着此前对战时歌莉娅常用的防御招式，暴风“雪”。
投影再次抬手，一道飓风自魔杖中发散而出，与此同时，覆盖整个场地的烈焰自上而下升腾起来。
苏河左脚落下，白冰凭空产生，直接盖住了自己脚下区域的赤红火焰，而那飓风未能突破外层的“火卷风”。
三秒无敌时间已经过去，而苏河也没有别的动作。
完全没有如同许多人想象的那样，像之前几局一样，快速将投影先生秒杀。
而是散去了所有火星，缓慢睁眼。
那道投影则同时摔在了地上。
“它力竭了。”苏河笑了笑。
连续使用三道超越自身等级的魔法，力竭是正常的，投影的设定非常真实。
“您获胜了。”
场边一片寂静，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喝彩。
苏河笑了一声，大概是自己赢的太容易，太简单了。
倘若受点伤，多打几个回合，那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
下一瞬，那投影缓慢站起，它的形态急速变化，时而成为少女身形，时而成为青年身型，长出了清晰的面孔，只是那些面孔正在不断切换，最后竟与苏河一模一样。
“考生舒赫·塞莱斯特，进入本月王国初级魔法师资格统一考试最后一轮——实时对战考试。赛制为一局胜负淘汰制。
“第一场战斗将在，下一位通过所有投影测试的考生产生时开始。”
意思是说，现在还没有其他考生通过所有投影测试？自己没匹配到人？
“打的不错。”普席琳的声音再度响起：“现在看来，我的出手能稍稍延后一些了。”
场地边缘，长着蓬松胡须、戴黑帽子的老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视线再次投射到天上。
出手只是延后，而不是取消……也就是说，哪怕我完全凭自己拿到第一，也并不意味着普席琳女士不出手。
她出手这件事本身，是计划的一环、必要的一环。
苏河看向那疑似第一贤者的老人，心中猜想正不断完善，虽然他选择的是没有看剧本的那条路，但此时的局势已经清晰。
普席琳出手，然后被第一贤者发现，是一个必须的环节。
而这个环节，要如何过渡到自己这个“降世容器”身上呢？
“逐神者想让我今天就被第一贤者欣赏？在今天直接成为贤者的徒弟？
“第一贤者已经表露出想让我直接加入至高院的意图……
“但是我想不出母神降临到我这个降世容器身上的理由，也想不出我同意母神降世的理由，这个环节漏洞很多啊……
“算了，不想了，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安排吧。”
苏河直接坐在了战斗场地上，等待着所谓实时对战的开始。
“您的对手已经出现，首都第三考试场地，考生奎恩·拉尼亚。”
投影的形状变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男青年，一手持魔导书，一手握着一根镶嵌有巨大水晶球的手杖。
对方看见苏河两手空空，不自觉皱眉：“本恩城是哪个小地方？穷佬，你不使用法器就打通了二十级投影？”
法器？我的法器只有一柄小刀，你想见识见识吗？苏河挑了挑眉，保持沉默。
而苏河身后观众席上的人则要激动不少了：
“什么鬼东西，这么简单的投影还要用法器？”
“一开口就有那味儿了，哪家王爷没栓好跑出来了？”
“这人没出生的时候脑子被他爹给顶坏了吧？”
苏河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过头，竟然真看见一顶遮耳兜帽，见苏河看向他，那胖子顿时笑了，踮起脚朝苏河招手。
笑这么欢？这次终于考过了？
看上去，自己“复活”的事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乱转什么头？穷佬懂不懂战斗礼节？盯着我看！”那投影里的男青年莫名就有点恼怒了，哪怕苏河什么都没说。
好烂的性格……苏河想了想，决定把那胖子的骂人言语借用一下：
“你出生前脑子是不是被你爹给顶坏了？”
原本胖子说那话的时候，只有周围人听到，许多人也根本没太在意。
但苏河开口时，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听到了，甚至包括了投影对面场地中的观众。
名为奎恩的男青年肉眼可见地气炸了，但，没有第一时间对苏河生气，反而转身对身后骂道：“不准笑！谁允许你们笑了？都不准笑！”
苏河这边的场地，投影身后自然是没有人的，就算有人，他也看不见，他所指责的，自然是他那一侧的观众。
有些年纪小的孩子，似乎没太听明白，想向周围人询问这句话是啥意思，但自然也没人向孩子解释这些。
苏河抬起手，一枚火星直接贯穿了那投影的额头。
“忘了告诉你了，其实战斗早就开始了，并没有垃圾话时间哦。”
当投影出现颜色时，便意味着无敌时间结束，可以造成伤害了，但对面显然没有观察到这一点。
无声闪烁过后，胜利的提示音响起。
“您获胜了。”
“不！这怎么能算，这不公平，该死的作弊佬！死死死死！”对面那青年表情顿时狰狞，拿着水晶球手杖胡乱舞蹈着，似乎在发射法术。
但两人以投影相隔，这显然只是无用功。对战结束后，阵法不会再复制他的法术传递到苏河这一边。
“您的下一位对手是，首都第六考试场地，考生纳尔逊·科斯塔。”
投影的形态再度变换，变成了一个约二十岁的成年男性，双手持军制长矛，静静站立。
法器、武器都是被允许使用的。
……
“打得好！”遮耳帽矿工迪克·卢格大声鼓掌欢呼起来。
苏河又赢了。
一旁身穿白袍的学生们都没有坐着的了，所有人都已经站起，看向苏河这边。
他现在便是场地中剩下的唯一战士。
“连赢五场了，再有一场，或者两场，他就能拿下初级魔法师考试的全国第一，这个月的全国第一。”弗兰克·劳伦斯站在迪克身旁，眼神复杂。
六天前，自己还在劝那个孩子买帽子和法杖，实在是，太过幽默。
他身为王国魔法师协会的工作人员，类似的流程也自然手册上看过，但具他所知，实战对战环节基本就是首都那些贵族的专属战斗，其余地方的人根本不会刻意去打通关20级投影，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有后面的实时战斗。
“话说，拿下第一有什么奖励么？”迪克顿时有些好奇起来。
明明两人前几日还在一副仇人模样，但都是枯松果镇来考试的，现在也算同乡，没太多芥蒂。
“没有，至少初级魔法师考试没有。但所有考场，尤其是首都的所有考场都会记住这一张脸。”弗兰克轻轻摇头。
这一张十二岁的小孩脸。
“那打这么辛苦干啥？”胖子一脸嫌弃，心说如果是自己，没奖励，那随便打打就完事，反正考试都通关了。
“战斗、名气，你不懂不要乱开口好不好！”弗兰克显然还是有些忍不了这胖子的愚蠢。
“战斗又不能当饭吃，平时里哪有这么多架打？”
迪克显然对此无所谓。初等魔法师头衔，对他而言，就是金币与清闲。魔法师不就用来讨生活的？
“回去读读历史，读读天灾，读读战争吧，到时候别靠小孩子挡在你身前。”弗兰克讥讽道。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天上，随手给胖子指了一指：“看见了吗，那是本恩城的极夜主祭，实打实的大魔导师。还有那位，本恩城的城主，王国特派地方主官，即将晋升大魔导师。
“他们比你不懂得欣赏？你有本事让他们瞧你一眼？这还只是我们这边，想象一下首都那边，此时恐怕连国王也收到了速报，正起床穿鞋赶去考场观看。”
“不至于吧……”迪克有些懵了，感觉弗兰克说得太过夸张。
“十二岁的第一名……反正我没听说过，历史记录上都极少。”弗兰克哼了两声，语速逐渐放缓。
他倒也不是非要和胖子吵架，只是有时候两人认知区别太大，隔阂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决。
“算了，我不在乎。打得好！”迪克见苏河一拳直接打穿了投影女孩的脑袋，顿时又跳起来欢呼。
……
“战斗意识真好啊，就像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位黑帽子感叹了一句。
“呵。”那位疑似第一贤者的老头轻笑了一声。
“您有何高见？”那记录成绩的黑帽子对这位陌生同僚并没有多少好感，顿时诘问起来。
“那孩子心性有，思考有，但一开始的时候战斗其实很生疏，现在看到的凶狠，是他今天现学，现场打磨出来的。”老头压了压帽子。
“您是说笑吗？”那黑帽子显然都要气笑了，不懂就不要乱说好不？现场打磨？
“哎……”老人显然不想与人争执，当即转移了话题：“最后一场了，他应该会赢。”
场地中，投影缓慢开口道。
“王国所有场地考试都已结束，无更多待参赛选手。
“当前战斗为最后一场，本恩城考试场地，舒赫·塞莱斯特，对战首都第一考试场地，伊泽尔·米勒。”
苏河调整着自身呼吸，擦去额头汗水。
即便他已经在尽量节省体力，即便由于神眷他使用魔法比一般魔法师要轻松很多，打到此时，也非常疲惫了。打架从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然而，当他抬头，却发现，那投影中的对手似乎在闭眼小憩，稳稳站立，仿佛此前一切都无比轻松。
她并未穿戴长袍或者魔法帽，反而一身黑色紧身劲装，如果不是留有马尾辫，苏河几乎以为对面是一位男性。
她睁开了眼，眼睛里似乎有细小纹路流淌。
那是……自己应该是在哪里见过。苏河精神顿时刺痛，思考也变得艰难了。
随着投影有了色彩，对方毫无犹豫，直接冲了过来，没有使用任何魔法，反而是肉身冲了过来。
速度如同炮弹。
苏河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睛，那是，与薇薇安一样的眼睛！
看见自己周身的火星直接被那女孩用巴掌扇开，苏河终于明了，自己这是遇到禁术修炼者了。
第三类禁术，就连阿诺德奶奶都不清楚的禁术，人类肉身强化魔法。
可是，这种禁术不是无法以任何形式传授吗？为什么会有人能成体系地修炼？
此前薇薇安，又是如何学的？
他心底顿时涌现出许多问题，却又强压住纷乱思绪，明白现在不是该思考这些的时候。
“我以我的命运为真！”
他不再去思考为什么会出现禁术修炼者，也不再去思考对方怎么敢暴露于神明目光之下。
即刻用出了自己的最强手段。
“我将向过去之我共享见闻，我已与未来之我合一同存！”
下一瞬，整个场地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地震一般的颤动。
“那小子用了什么魔法……仅仅只是计算探查他的魔法，差点就把阵法储蓄能源给抽空了。”一旁的阵法维系者眼睁睁看看自己面前的纯净之水、深岩之火等灵性材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顿感无比心疼但又不得不往里面添加材料。
用黑帽子遮住脸的老头再也坐不住，也和其他人一样，站起身，扶住了面前栏杆：“启示级魔法？不，灵知级魔法，灵知级的命运领域魔法！”
启示级，对应魔导师；灵知级，则对应大魔导师。
虽然魔法师使用魔法并没有明确的门槛，所谓的对应等级只能作为参考，但它代表了千百年来人们对于通常情况下魔法师灵性的了解，越阶使用一直都是天才的特权，而魔法领域从不缺乏天才。
但在初级魔法师考试中，看见灵知级魔法，似乎足以载入历史书中了。
所有人眼中，苏河的身形再无连续形态。
他这一瞬在那伊泽尔身前，下一瞬便出现在伊泽尔身后。
第一秒钟。
苏河手掌凝出红火手套，出现在她背后，朝她心脏所在处握去。
那女孩极为惊愕，却转瞬回身，双手交叉挡住了苏河火手，皮肉上留下焦黑痕迹。
投影也是会受伤的，因为在那一侧，苏河的投影对女孩的本体造成了伤害。只有致命伤会被部分屏蔽。
不能停下，也不能拖时间。
苏河很清楚知晓，自己使用这个法术只能坚持三秒左右，并且现在状态并不完满，或许连三秒都很勉强。
他抬手扬起数十条火焰长线，逼迫对方兼顾侧方，但这只是虚招。
下一瞬，他的身形又出现在对方身后，伸手捏向对方后脑。
每一个实招，都是奔着命门而去。
第二秒钟。
伊泽尔显然极擅长近身肉搏，竟在半空硬生生转体扭腰，翻身抬脚朝苏河脑袋踢去。
她似乎根本没有学习过普通的魔法，一切仅凭肉搏，手、脚就是她最好的矛与盾。
苏河的火星袭扰在她身上，就连水泡都烧不起来，完全无法做到像之前直接贯穿颅骨、喉咙的事情。
苏河身影再度消失，不过这次没有到身后，而是直接躲过对方踢脚后贴近，手指已经触碰到她脖颈皮肤，火焰顿时大放光芒。
那伊泽尔应然毫不闪躲，抬手，出拳，竟比苏河还要更快，对准了苏河的头颅。
她自然无法打中，下一瞬，苏河的身影便消失，只留下一个极为凝实的火球，贴着她的喉咙爆炸。
在场所有人顿时都感觉自己脖颈一冷，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被炸到，会是什么下场。
然而，那女孩只是闷哼一声，身上所受的伤转瞬愈合。
苏河已经在力竭之前退出了十来米，远远看着。
第三秒钟。
就在苏河想着再冲上去时，他感受到周遭一切变得极为缓慢，星空与地面仿佛一下变得隔阂、遥远，一种不明显的波动覆盖了除自己以外的一切事物。
“缓慢！”普席琳女士的声音响在了苏河心头。
她出手了。
这绝不是缓慢了几倍、几十倍这么简单。
整座本恩城，以及依靠阵法连结的整座齐尔璃首都，同时陷入了幻觉之中。
那女孩的动作仿佛静止，又过去了一秒，她的指尖才滑动了两三厘米的距离。
苏河跳步上前，握拳，捏出数十米长的巨大火焰尖刺，一点一点洞穿了她的胸口。
这一次，不只是伤到皮肉了。
战斗转瞬结束。
然而，苏河回过头，却看见有一人没有受到缓慢的影响。
老人缓慢站起，摘下了黑帽子，缓慢丢到一旁。
不过，他既没有对苏河出手，也没有对隐匿的普席琳出手，只是对着苏河叹了口气，伸手捧出一抹神圣明光，光芒所照，一切幻觉消散，所有人不再受到虚假感官影响，行为速度恢复了正常。
“原来真身在首都，这边才是幌子……”
他浑身化为金色光辉圣人，顶天立地般站起，朝天空穹顶出拳。
“我说，一切虚假消散。”
场地中，无数人抬头望向那神灵一般的金光巨人；城中，无数人抬头，仿佛在迎接白昼。
“第一贤者！”
人们认出了那道身影。
破除幻觉后，他低下头，看向苏河：
“孩子，你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果然如此。
苏河对此并无意外，普席琳果然就是为了把他给卖了。
从一开始，从所谓的“好的幻术师不应该有仇怨”，就在筹谋这一刻了。
刚才自己根本没有要求她出手帮忙，还有短暂的挣扎空间，但她还是出手了。
第一贤者出现在这里，第一贤者发现自己，都是计划好的。当前发生的这一切，苏河早上看见第一贤者时，便知晓了。
他观赏着自己的命运，没有了战斗分心，心态一下平和。
他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不知道现在自己扑上去抱着老人的大腿喊“爹”，会不会有用。
“与谁？什么关系？”
苏河摆出茫然神色，哪还有半点战斗时的凶狠模样，分明就是邻家小孩，露出每日路过都会礼貌挥手打招呼时的笑容。
与此同时，他也暗自惊讶，那个面具，依然隐形存在于他的脸上。只要不催动，就真的完全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吗？哪怕是最强大的魔法师也不行？
老人似乎真的相信了，相信苏河与所谓的逐神者没有任何关系，皱眉问道：“那位幻术师为什么要帮你？”
“幻术……难怪刚才如此异样。”苏河眉头深深皱起，演绎着自身对陌生魔法领域的惊讶。
然后，我就会被第一贤者收为徒弟？再之后，就有机会刺杀他了？
不，不合理，如果是这个发展，普席琳根本就没必要最后时刻使用幻觉，自己拿第一与第二本质上也没有太大区别。并且，逐神者们凭什么会将赌注压在我的主观选择上？我难道就不会背叛吗？
苏河思绪纷繁间，却看见那场中投影疯狂闪烁，最终竟凝聚成阿诺德·克里斯朵的模样，虽然她戴上了面具，红袍遮掩了身形，但那语气却是苏河所熟悉的。
“借贵国阵法一用。”
在不知不觉间，老太太劫持了这个能远程投影、实时战斗的阵法？
苏河看见场地周围的阵法维系者们顿时慌乱作一团，显然是要调整、中止这原本用于战斗的大阵。
但完全无法成功，就连关闭阵法都做不到。
下一瞬，阿诺德的身影突兀变大，竟不输本恩城上空那第一贤者的金光圣像。
她无可阻拦地开口道：
“贤者们正在制造灾变！第一贤者加百伦·若多姆，妄图成神！这将导致新北陆的毁灭！
“证据、历史、与解决办法，一直存放于乌米兰冰川之下。”
整个齐尔璃王国，一百三十座城市，近两百个考试场地，全部回荡着同样的声音，而下一瞬，阵法也全部同时破损。
苏河脑中顿时回响起此前普席琳与歌莉娅叮嘱他“一定要办到的事”。
要成为这场考试的第一名，理由则是要引人瞩目。
现在看来，这个理由顿时就站不住脚了。
第二名不瞩目吗？第三名不瞩目吗？要多瞩目才算完成要求呢？倘若说第一名有极为特殊的奖励，那它才有不惜代价拿取的必要。但实际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自己拿到第一名的名次，普席琳刚才使用的幻觉，以及阿诺德对整个王国阵法的劫持，这才是一条完整的行动链。自己在本恩城取得第一……歌莉娅最近几日很多时间都在外出……
苏河感觉自己抓到了重点，顿时有了窥探命运的愉悦。
然而，聪明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那第一贤者眼中哪里还有贤者的和气与宽容，竟只剩杀戮。
凝实金光自天而落，如同神罚，足有四十米径宽。
刚才那老人在观看苏河战斗时，显然已经看出了苏河最极限时刻能做出的闪避范围，完全没有任何留手、确保能达成百分百击杀的光柱。
只是，巨斧横空，竟直接将光给斩断了。
“目的达成，走！”歌莉娅捞起苏河的肩膀，只戴了深红面具，就连红袍也未来得及穿。
目的达成了吗？
能够离开了吗？
苏河平静审视着，嘴里默念着阿诺德女士的占卜咒语，感觉事情恐怕没有如此简单……
她拿出镜子，想要借镜子魔法逃离，但那镜子中，赫然是加百伦暴怒的眼睛。
金光乍现，即便歌莉娅已经立即做了闪躲，左肩依然被直接击穿。
带着苏河滚落于地。
怎么会这样？歌莉娅为什么会受伤，她们不是有完整的计划吗？阿诺德女士不是会确保一切之顺利吗？
苏河甚至都没有感受到自身摔落在地的疼痛，脑袋里被思绪填满。
他落在了观众席上。
身穿黑袍的蓄须老人身形仿佛不受时空限制般，一次踏步，便走到了苏河身边。
“我会与你好好聊聊。”
他脚尖重踩，让旁边那女孩的整个胸膛破碎殆尽，几乎将人踩成了两段。
苏河摸着自己胸口的代命符咒，眼神逐渐变得不敢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逐神者们为什么要冒险？为什么要进行如此危险的计划？为什么你们不把局势好好控制好！
你们利用我啊！怎么利用都好！
我可以再死一次，没问题的，真的没问题的，我可以承受，我也不害怕死亡。
但是，为什么？
“贤，贤者大人，这个孩子，是可怜人，是好人。我是枯松果镇的初级魔法师，我可以为他作保。”胖子拿出了自己刚拿到了初级魔法师金属徽标，戴在胸前，急切恳求道。
一旁的弗兰克想要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
正打算伸手捡起苏河身体的加百伦，转头撇了他们一眼。
包括胖子、弗兰克在内的，那个方向上其他无辜的数十名学生与考生，顿时飞灰。
苏河抬手，“别逞强”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只见他们都消失了。
“你，死！”
苏河盯着加百伦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所有情绪再也无法压抑。
他自以为是自己命运的观众，此刻却感觉一切如此荒谬，这戏剧舞台应该直接被摧毁，这一切全部毁灭了更好。
“孩子，不要流泪。”
南方的天光中，走出了一位母亲一般的女人，她步伐温缓，神色慈和，仿佛与苏河一同心痛着。
那是只有苏河能看见的景象。
一切的一切都静止了。
“杀了他。”
苏河伸出手，牵住了那位母亲的手。
下一瞬，他牵住了加百伦的手。
这位第一贤者，实际年龄超过三百岁的老人，一位男士，孕育了未知的生命。
加百伦的肚子如同气球般膨大，有手掌印撑开他的肚皮。
再下一瞬，他出现在了齐尔璃王国首都，标注有第一考试场地之处，一旁的阿诺德女士脱帽行礼，随后身形消散。
地上躺着的，是那位被击败的伊泽尔·米勒，苏河牵住了她的手，那位少女顿时缩小了身形，转瞬便化为婴儿，止不住地啼哭，所修习的魔法自然完全消失。
场景再次突变，苏河看见了一栋庄园，一间卧室，一只装在玻璃笼子里的白兔。他握住了兔子的手，那兔子的肚子瞬间膨大、随后分娩，可生出的小兔子仿佛只活了一瞬，就立刻昏睡死去。
最后，苏河看见了一座海底倒置的教堂，四位倒人影站在教堂的四方角落里，他毫无阻拦地走了进去，抚摸着教堂正中倒挂的巨石，那巨石自动浮现出新的壁画与文字：
【母神慈爱世人，为人间再延续百年和平。】
苏河看见自己的身躯彻底消弭，化为海水与灰尘，被那巨石吞噬了。
随后，苏河坐起身来，感受到自己胸前的代命符咒彻底破碎。
只剩半边身体的歌莉娅挣扎着起身，拭去了苏河的泪水：
“别哭，不要看现在的我，闭上眼睛。”
苏河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火焰燃烧的声音，闻道了血肉烤焦的味道。
随后，脸颊上是轻轻的一吻：
“别傻了，我不可能死的，我可是幻术师。”
他心中一惊，顿时忍不住睁眼。
果真看见歌莉娅正站在他身前，哪有半点伤痕？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然而，面具却说，那是幻觉，那是虚假。
他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眼见那幻觉似要消散，苏河握了握拳，又让她凝实起来。
“你不是幻觉。”苏河说道。
“嘻嘻，对，我不是幻觉。”那道身影很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