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灵性测试

“这个所谓的剧本……”

苏河听着壁炉的火焰，听着窗外落雪，心情逐渐平稳。

“你想问，你所遇到的那些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女孩读懂了苏河未说完的问题，然后给出了答案：

“坏人，

“所有人都是坏人，包括我。”

“你……”苏河一时愣住，没有料到这个回答。

“只有‘自己’，是好人。”

只有，自己。

她伸手按在苏河额头，下一瞬，梦境结束。

苏河睁开眼睛，看见歌莉娅站在他的床边：

“我刚准备叫醒你，今天是考试日。灵性测试还有一个小时开始，走吧。”她开口说道。

“我猜，你在这儿站了有一会儿了，听我睡觉的呼吸声，盯着看我闭上的眼睛。你也在紧张么？”

苏河看向平整的羊毛厚地毯。

如果是刚刚过来，歌莉娅身后应该有脚印，但现在羊毛绒面平整，显然是已经回弹。

倘若不是瞬移，那便是站在这里许久了。

“才没有。”歌莉娅撇撇嘴：“今天过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你会到王国最好的学院去修行，安全不再是问题。”

她伸手递出空气包裹的烤松饼：“饭来张口的小鬼，吃吧。”

“好。”苏河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稳。

他的选择是……享受当下，享受命运。

他有种预感，这个答案不需要长久的等待，今天就能看到歌莉娅和普席琳的一切布置。

他知道，能给出代命符咒，就必然会用上。自己会死一次。

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就让我见识见识吧。

苏河接过烤松饼，很有胃口地囫囵咬了两大口。

突然间，他察觉到了自己心态的转变：

我是自己命运的演员，无论有无剧本，无论有无结局，情绪只是演绎，表情只是道具。

而今天也不是一切之结束，反而是一切之开始。

“虽然你们在这个国家被称为邪恶组织，但极夜其实是在庇佑你们对吧，至少，是在与你们合作。”苏河一边吃一边说道。

“胡说什么，我们可是逐神者。”歌莉娅摇头，表情不似作假。不明白苏河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小孩走到镜子前，规整了自身衣领，将代命符咒放进衣服里，扒拉了一下头顶深黑短发，捧着清水漱口洗脸。随后手指轻轻沾水，将自身外套、裤子上的褶皱处捏平整，又把袖口卷起一指长度，露出手腕。

“还挺臭美。”歌莉娅在他身后笑道。

她伸出手，白雪落下，以极为精准的轨迹划过苏河周身，带走了头发上的错落，带走了衣服轻微磨损泛起的绒毛，带走了不显眼的线头，带走了沉闷的气味。

苏河压下门把手，拉开厚重木门，外边走廊里已经有许多参考者走动。

“周身有风。”

他轻声呢喃后，将那张刻有自身名字的金属准入证放在空中，任由它在自己肩头缓慢旋转。

这一显眼的异状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并不是很难的事，但对那些咒语都念不熟的人来说，显然是一个打击。

“炫耀个什么劲儿……”

“真以为自己是魔法师了……”

倘若往常，这些话语虽然苏河也不会放在心上，但多少会感觉其他人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甚至还会反驳嘲讽两句。

但现在他听到了，却真正毫无波澜了。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我知道我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有两个稍大一些的孩子想要模仿苏河的动作，却不得要领，卡片翻来翻去最后滑落在地，引发一片笑声。

然后，苏河双脚缓慢腾空，就当着所有人的面，飘下了楼梯。

考试顺序是，灵性测试，然后立刻笔试，战斗测试则在下午。

学院入口广场的大喷泉旁，一座流光魔法阵冲天而起，青紫光芒仿佛连结星空，深入无际。

几位戴黑帽子的魔法师正在做最后的调试，将火须藤蔓、白松子、纯净之水等事物按序放入，周围还有指挥、记录。

还有两群特殊的人站立一旁，一队人身穿兜帽金边白袍，是白塔学院的老师。

另一队则是身穿深黑星点袍的教会人员，他们围坐一团，与一位看门的中级魔法师交流着。

“考试是人家人生里的大事，你们这件事又不着急，那孩子又不能在你们眼皮底下跑了。”看门人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们只是找他做一些事实核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一位助祭无奈开口。

他们得到的任务是今天之内复命，但学院的魔法师怎么说也是同僚，也没法强压，只能劝说。

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等到考试结束了，然后还需要整理材料写成公文，今晚又是不眠之夜……助祭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旁的魔法阵开始了缓慢旋转，刻着极夜之矛的光纹阵盘缓缓旋转，照亮了附近的夜空，也照亮了地面。

看门老头眼睛一亮，他看见了那个孩子：

“你们运气不错，他提前来了。”

助祭缓慢抬头，看见排队等待灵性测试的队伍末端，一个小孩闭着眼睛，双手抱于胸前，双脚悬于地面之上，仿佛凭空小憩。他的肩膀上，一枚暗银色金属卡缓慢旋转。

惹眼无比。

“风元素魔法师？很多中级魔法师都做不到他这个程度啊，周身吹起的风丝毫没有影响前后两侧的人，对风元素的流动理解很深，并且掌控力也很强……”

在同龄人看起来很惹眼、很惹人讨厌的的形象，在他们这些老魔法师看来，则顺眼无比。

“十二岁？”他们望向手中资料，多半错愕，少半惊讶。

其中一位助祭快步走上前，对主持灵性测试法阵的黑帽子们言语了几句。

他们要借走苏河一些时间，作为补偿，希望能让苏河第一个测试。

助祭先生并没有刻意掩盖声音，反而稍微扩大了声音，让队伍前排的很多学生都听到，以示光明正大。

苏河睁开眼，看见走向自己的白袍人、黑帽子人、夜空袍人，并无太多意外。

既然其他排队的考生没有意见，那他第一个测也无所谓。

微微抬手，考试准入卡飘落到一位黑帽子手里。

他也飘入了那魔法阵中。

下一瞬，整个夜空亮起，宛如本恩城一年只有十几日的夏季白日。

炽焰汇成的眼睛在天空东南侧缓慢绘制。

“灵知与烈焰之神……的注视，不，他不是风元素魔法师吗？”一位助祭顿时有些不敢置信。

且不论绝大部分魔法师根本无法引动神兆。通常而言，能在足够高处改变测试阵法的颜色，就相当于魔导师有望了。

更诡异的是，魔法师所擅长的，应当与他灵性所亲和的方向是一致的，怎么可能有受到火神青睐但是却擅长风元素魔法这种事？

然而，所有人的惊讶还未结束，夜空上却有了其他动向。

较小的那一轮月亮改变了它的移动轨迹，竟瞬间漂移到了北方，缺月变为满月，极尽闪耀。

“悖论与谬误之神，第二月亮。”

南方，一道双手合十的女性身影踏入夜空，对整个世界闭眼祷告着。

没人敢喊出祂的名字，没人料到祂会出现在苏河头顶。

母神……

然而那道身影并未静止，反而对苏河伸出了手。

西北侧，极夜之矛自星空深处飞出，指向了苏河，枪尖金芒万丈，竟有些刺目。

东侧，有风骤起，青绿天光缓慢流淌，没有形状与边缘。那是风。

较大的那轮明月缓缓转动，散发出明黄、柔和的光芒，占据了东北侧天空。那是第一月亮。

西侧，群星闪耀，底色却不再是夜空的深黑，反而流淌幻彩，脱离真实。那是梦与星空的尽头。

西南，少许海浪卷起水气，姗姗来迟。那是所有生灵荣享的幸运，水。

至于大地、太阳、闪电等象征只能远远挤在外围，无法靠近。

原本想要拉着苏河的手，亲切与他问询的极夜助祭，手上羽毛笔都有些握不住，直接掉落在地。

“这算什么等级？”苏河开口打破了沉寂。

阵法旁的黑帽子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汗水，给出了答复：“尊敬的……塞莱斯特殿下，我不知道。”

“我可以下来了吗？”苏河挑了挑眉。

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荣幸，反正这一切都是普席琳女士造出的幻象。

况且他也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光影意味着什么。

那一众黑帽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许久都没人开口。

见天上再无动静，终于一位年长者捻了捻胡须，颇不确定般开口：“应该，差不多了。”

苏河双脚缓缓落至地面，走出了阵法。

他隐约觉得，那捻胡子的老人，虽然黑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依然给他一种面熟之感。但这又不太可能，到这个世界上来这么久，他根本就没跟老头打过交道。

天色顿时暗淡，回归正常夜色。

后面一人缓缓走入，阵法最底层微微亮起青紫。

“灵性，凡尘级，适合心灵魔法。”一位黑帽子开口道。

“我为什么没有……”那考生一脸疑惑指了指天上。

“梦里什么都有，下一位！”那黑帽子白了他一眼。

第二位考生走入，他头顶正上星空中，极夜之矛有气无力闪亮了一下。

教会众助教都是眼睛一亮，这是自己教会的神眷者啊！

“灵性，高天级，适合祈愿类魔法，极夜眷顾。”黑帽子的声音平平无奇。

“刚才那是什么开场动画吗？”男青年也有些疑惑。

“安心考试，不要多想。”见黑帽子脸色难看，一位极夜的助祭小声提醒，将他打发走。

第三位考生还没站上来，那黑帽子就低吼了一句：“测完就走，不允许提问。”

苏河并未走向笔试考场，而是主动走到极夜那群助祭面前：

“找我有什么事？绑架我的神父名叫古德里安·韦德，中级魔法师，母神眷者，他们的目的是在各国搜集孩子运到特鲁西尔群岛建设知识工厂，他被我杀了，没有尸骨。然后我就来到本恩城参加初级魔法师考试，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了。”助祭们没有再提问。

见他们真的没有更多问题，苏河又走到那记录成绩的黑帽子身旁，看见别的考生都有成绩，只有自己成绩那一栏依然空着。

“所以，我到底啥等级。”

“笔给你，你来填！”

记录成绩的那个黑帽子魔法师，明明刚才都是正常的，此时苏河一问，整个人是直接站起：

“我哪知道？我哪知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问祂们……”

他不敬的话语没能说出口，嘴巴便被旁边老者捂住，拖到一边去了。

那老人帽檐遮住了上半张脸，看不见眼睛与鼻梁，正是刚才敲定苏河可以从阵法上下来的那位老者：

“这种情况我们也不曾遇到，只能等待阵法将成绩记录反馈到首都，等待协会高层的回应。如果刚才的神兆只有一个，那你应当是‘神眷’级的灵性，但……”

看来普席琳的幻象有点太失真了。

给他们都整不会了。

也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目的，是胡乱显示了一堆神，还是有所指？苏河顿感好笑。

这时，城中钟楼传来了9:00整的九次钟声。

两次呼吸后，普席琳女士的声音在苏河心底响起：

“抱歉，我好像来迟了一点，你们的考试怎么提前开始了？刚才的异像是怎么回事？”

苏河本以为今日的他已经是心冷如铁，心镇如冰，再无任何变故可以撼动。

但听到这句内心传音，还是有点没绷住。

你们逐神者人均都是什么掉链子大师吗？

当然，阿诺德奶奶除外。

不过，这个谜题的答案，或许就写在谜面上，“逐神者”，不受神眷顾。

“神眷级，是最高等级吗？”苏河随口问着，掩盖着内心的波动。

“是。”

那老人微微抬起帽子，露出了一个苏河极为熟悉的笑容，那是刻在金币上的笑容，那是加百伦·若多姆的笑容。

这个戴黑帽子的老人，分明就是第一贤者。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想到追查还有意外收获……”老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又立即说道：“孩子，听说过至高自然魔法研究院吗？通常我们只招收高级魔法师，但可以为你破例。”

追查，他在追查什么？

苏河脑中记忆顿时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在追查，那日袭击至高院的，逐神者。

有线索指向了本恩城，指向了今日的初等魔法师考试，于是，他便来了。

我是母神的神降容器。

所有的一切，终于连了起来。

“我得先参加完考试，走完所有流程，嗯，我喜欢按照规则，按照正规流程来生活。”苏河咧开嘴笑道：

“感谢您的欣赏，愿您享受今日。”

当不确认对方所信仰的神的时候，“享受今日”是一个非常好用的问候语，比“祝您好运”、“身体健康”、“母神保佑”等合适得多。

所以这位老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感觉这个孩子很有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