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坦白
临近傍晚的时候，许姝又来找了云青青一次。
这时候的她，其实已经有些怀疑，邪魔真正的目标，或许是云青青了。
但是，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一直等到她御剑离开，她也只是向孟朝安稍微透露了一点这方面的信息，云青青那边则什么都没说。
确定许姝已经离开后，孟朝安转头跟云青青说了许姝告知自己的信息，随即道出了自己的猜想：“她好像也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想不开，自己跑去当诱饵，把邪魔引出来。”
他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你们还真了解彼此。”
云青青默然。
虽然她和许姝的见面次数不多，但她很清楚，她们的感情比绝大多数修行者好友都要纯粹。
没有什么利益交换，足够让她们给予彼此九成九的信任。
孟朝安伸了个懒腰，有些懒洋洋地说道：“行了，你先回屋里待着吧。等时机差不多了，我会叫你的。”
云青青“嗯”了一声，转身进屋。
孟朝安将自己刻意留在屋外的一张木凳，搬至茅屋侧面靠墙的位置，把墙面当成椅背，靠坐下来，耐心等待。
时间缓缓流逝。
明月高悬，时近亥初。
孟朝安从静坐中醒来，睁开眼，望向北边的天空。
三息过后，一道御剑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对方径直朝着后山的方向飞来，最终停在了即将进入树林的山脚处，收剑落至地面。
孟朝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同时出声问候道：“庄执事。”
庄忆影注意到来人，还未看清对方的容貌，便已被对方身上的魔气惊到了。
等看清对方的长相，她反倒冷静了下来。此时再听见对方喊了自己，她心里只剩下了疑惑：“阁下怎会在此地？”
顿了顿，她又蹙眉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今晚会来这里？”
“可别胡思乱想什么阴谋论啊。”孟朝安有些好笑地说道，“事情很简单，就是我们约定好了在这里见面而已。”
“约定好了……”
庄忆影喃喃重复，随即反应了过来，面色微变，“你就是赵安？！”
孟朝安摊开双手：“其实仔细想想的话，也没有那么意外吧？”
庄忆影沉默不语。
仔细想想，感觉都有些吓人了。
最关键的是……
“楚鸿和梁辰他们，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庄忆影问道。
‘其实你也不知道。’
孟朝安默默嘀咕，面上则温声答道：“他们看不到我身上的魔气，我自然也不会主动承认了。”
“那你接近他们是为了……”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否则你也不会让楚鸿留意我，让我和你见面详聊。”
“……”庄忆影微微张嘴，有些无法想象。
对方主动去结识楚鸿他们，就是为了分享对方的那些超前想法？
这种行为，怎么想也不像是一名魔修能干得出来的吧？
不过，这些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她好像没法替玉清门，招揽这名很有想法的人才了……
“庄执事先前是不是也觉得，我的那些想法颇具可行性？”孟朝安好奇问道。
“嗯，是有一些……”庄忆影心不在焉地应付一句，随即深呼吸一口气，颇为认真地直入正题，“阁下约我过来，应当不只是为了向我坦白身份吧？”
“的确不止。”孟朝安点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算敌人，还是可以接触、交流的陌生人？”
庄忆影沉默片刻，回答道：“如果是两日之前，我的回答会是前者；至于此时此刻……我更倾向于后者。”
其实，有那些超前想法的加成、以及楚鸿的各种赞誉，抛开身份不谈，单论所作所为，她甚至会将对方当成是一名不错的道友。
可惜，她抛不开对方的身份。
孟朝安面露微笑：“既然你是这样想的，那我希望请求你一件事？”
“什么？”
“别把我是魔修的事，告诉楚鸿。”
“你想隐瞒自己的身份？”庄忆影怔了怔，“为何？”
两人的关系，应该还没发展到可以谈论朋友感情的程度吧？
这样做似乎完全没有必要。
孟朝安表情认真：“让他专心研修那些他感兴趣的事物，别把他卷进各种正魔斗争、阴谋算计里。”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当然，你随时都可以检查他的状况，防止他被我暗中控制之类的。”
庄忆影静静听完，思索数息，多少算是搞清楚了对方的目的：“你的那些超前想法，对你很重要？”
孟朝安点了下头：“非常重要。”
他在这个世界会不会玉玉，就全仰赖那些超前的东西了。
庄忆影看了眼村庄的方向，再次思虑片刻，随后回答道：“好，我答应你。”
孟朝安松了口气，说道：“多谢。”
庄忆影摇摇头：“是我该谢谢你，没有用武力威胁我。”
眼前的魔头，确实像许姝说的那样。
温和得让人惊叹。
“我可不是暴力的人。”孟朝安随口辩解一句，随即笑道，“那接下来，我们开始谈正事吧。”
庄忆影面色微肃，回了句“好”。
“跟我来。”孟朝安招呼一声，带头朝云青青的茅屋行去。
发现是要前往村子的方向，庄忆影便也没有多作考虑，直接迈步跟上。
孟朝安来到茅屋门外，将里面的云青青喊了出来。
云青青打开门扉，与屋外的庄忆影对上了视线。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一如两人前日在山上的对峙。
庄忆影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对于见到这化形的妖怪，她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前日在山上时，对方便已经跟在了赵安身旁。
她不明白的是，赵安为什么要带她来见这化形的妖怪。
“她叫云青青。”孟朝安简单做了个介绍，随后转头看向庄忆影，“庄执事是不是以为，我想让你们两个，化干戈为玉帛？”
“难道不是吗？”庄忆影不解反问。
孟朝安摇摇头：“是，也不是。”
他朝远处的某个方向看了眼，“庄执事已经从许姝那边，听过了我的推测，那我也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了……”
他将目光转回到庄忆影身上，“那头邪魔的目标，大概率就是云青青。”
不等对方做出回应，他又把自己昨晚的分析与猜想，以对方可以理解的方式全都讲述了出来，借此节省大量的质疑与解释时间，让谈话快速进入下一阶段。
庄忆影听完，沉思许久，随后抬头看了看云青青：“化形的女妖怪，算是妖怪中非常特殊的存在，被邪魔盯上，也确实说得通。”
她偏头望向孟朝安，“赵安阁下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孟朝安笑笑，轻抬下巴，指了指云青青，“是云青青的意思。”
他解释道，“在知道邪魔真正的目标很可能是自己之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以自身为诱饵，去引出邪魔。”
“以身为饵？”庄忆影微微一怔。
这云青青有这般觉悟，倒确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孟朝安看着她，接着问道。
庄忆影摇摇头。
孟朝安露出有些冷淡的微笑：“都是为了你们啊！为了村子里的村民，为了你们这些修行者，为了让事情早些落幕，不再有任何人牺牲。
“如果没有她，或许邪魔早就已经去其他地方肆虐了；如果没有她，或许你们至今都还一筹莫展……
“甚至，如果不是有她的请求，我根本就不会这么早参与这件事；而有我的保护，她自己本来也可以置身事外……
“看，这就是你们正道修行者，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向的化形女妖怪……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可恨，特别该死？”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带着“尽量把云青青往仁义之士的方向吹”的想法；可说到最后，他却是真的说出了脾气，带上了一些嘲讽的意思。
不过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收敛住了自己的情绪，否则局面可能就要失控了。
庄忆影此时的脸色不算特别难看，但神情多少有些恍惚，似乎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孟朝安见状，偏头望向云青青。
云青青却是完全没有被自己的伟大感动到，也没有感觉委屈难受，只是温柔地朝他笑了笑，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孟朝安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
突然感觉，这姑娘好像有点特殊魅力在身上啊。
时间悄然流逝。
远处吹来一阵带着寒意的风，将恍惚中的庄忆影唤醒了过来。
她看看孟朝安，再看看云青青，深呼吸一口气，对着云青青说道：“抱歉，还有……麻烦你了。”
在邪魔面前，许多事情都可以让步。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孟朝安，“具体要怎么做？”
“这就想通了？”孟朝安轻笑道。
庄忆影面无表情：“我真正的敌人，只有对大黎百姓不利的人。”
“那我们就都不是敌人了。”孟朝安说着，便打算告知自己的计划。
但当目光转到云青青身上时，他却忽然一顿，转而问道，“青青你觉得该怎么做？”
云青青微微一愣，没想到还有自己的话语权，随后便认真思索了起来。
数息过后，她看着庄忆影说道：“便由庄执事假装追杀我，将我逼至一处偏偏的山林里吧。”
说完，她又偏头看向孟朝安。
孟朝安赞叹着点点头。
这就是他刚刚打算坦白的计划。
……小雀儿真的很优秀啊。
云青青抿起嘴角，心情愈发明媚了。
庄忆影想了想，感觉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可行计划：“好，就这么办吧。”
“那我再提个条件。”孟朝安举手发言，“追杀范围，必须限制在永康村周围的两里范围内。”
“这是为何？”庄忆影不解。
孟朝安平静解释道：“保证我可以瞬间赶至战场。”
庄忆影却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不跟过来？”
孟朝安耸耸肩：“为了保证计划可以顺利进行，我就不跟了……毕竟谁也不知道，那邪魔能不能看到我身上的魔气。”
庄忆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认同。
接着，庄忆影和云青青便仔细商量了一下演戏的细节问题，确保可以尽最大可能，将邪魔引诱出来。
临出发前，孟朝安向庄忆影索要了可以联系温红鱼的传讯玉符。
庄忆影犹豫了一下，先传讯给了温红鱼，问过对方的意见，这才递给了他一枚传讯玉符。
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云青青和庄忆影便先后离开了。
狩猎邪魔计划正式开始。
孟朝安坐回到先前的那张木凳上，背靠着茅屋的墙面，屈指轻轻摩挲掌心的传讯玉符，给温红鱼发去一条讯息。
孟朝安：[温红鱼。]
对方已经知道他会传讯，很快便回复了讯息。
温红鱼：[赵安？]
孟朝安：[你这次是特意为我而来？]
温红鱼：[没错。]
孟朝安：[那你到哪儿了？]
温红鱼：[快到了。]
孟朝安：[我问你到哪儿了？]
温红鱼：[快到了。]
温红鱼：[最晚后日便到。]
后天？
等到后天，这边的事情都解决完了。
孟朝安笑了笑，也没有戳穿对方迷路的事实，转而和对方聊起了其他事。
孟朝安：[温宗主这次过来寻我，是打算做什么？]
温红鱼：[确认你的身份。]
孟朝安：[我的身份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我是赵安啊！]
温红鱼：[我不信。]
……还是这么直率啊。
孟朝安稍稍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还是那句话。
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
他很喜欢游戏里的温红鱼，却未必会喜欢现实中的温红鱼。
毕竟时间过去了一年，谁也不知道自己熟悉的人，会经历些什么，又会因此发生怎样的改变。
值得庆幸的是，就按他目前了解的信息来看，对方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孟朝安：[那你以为我是谁？]
温红鱼：[孟朝安。]
孟朝安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这姑娘还挺惦记他的。
孟朝安：[那个差点灭了整个修行界的“霸主”孟朝安？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温红鱼：[你不是孟朝安？]
孟朝安：[当然不是。]
温红鱼：[那便不能告诉你了。]
孟朝安：“……”
嘿呀，居然还学会耍小心机了。
他想了想，回复讯息。
孟朝安：[我也可以是。]
温红鱼：[那等见了面再告诉你。]
无懈可击啊。
孟朝安笑了笑，不再传讯。
就在这时。
天边又飞来了一道人影。
他抬头看了一眼。
是许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