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太阳快落山了，楼满往食堂走着，即便金光在后，也没有停步拍照的心思，她现在只想让肚子饱了，好宅回宿舍摸鱼躺平看视频，舒舒服服的度过这一天。

楼满不知道的是，变化是不变的，不出意外也是不可能的，回了宿舍的她，并未同预期的那样——心不再紧绷，懒洋洋地翻着视频，早早睡去，期待明天。反倒是重回了昨夜一般，她寻刺激不得，揭伤疤不愿，只得是又一次点开收藏夹，重复，重复，仍旧是重复昨晚的经历，仍旧是重复的看着不知看过了多少遍的视频，可，昨天与今天终究是不同的，不同的我们，即便再看相同的东西，也会看到不同的东西。

今晚，Emo的音乐响起，看着视频，楼满放下自认天才的伪装，接受着自己其实是平庸的事实。

今晚，昂扬的曲调奏响，看着视频，楼满觉得归属普通的一员，也是种伟大。

今晚，万千记忆从过去一瞬传来，超越了光速，超越了时间，来到现在的楼满脑中，它们是痛苦，是幸福，是成长，是失败，是一段段不甘，是一次次无奈，是表演出的漫不经心，是寒心的旧友已变，是不愿相信的自己变了。

今晚，楼满回到小时候，自己领着小伙伴，从石桌上跳下，大喊“神兽金刚变身”，彼时觉热血，昨日察中二，而今道烂漫。

今晚，楼满看到幼年在沙发上蹦欢的自己，头破大哭的自己，一员手术室旁的护士，流泪的父亲，不出声的母亲，闭上眼，而后大叫的自己。

今晚，楼满走进小学的教室，看着那个刚唱出“一杯苦酒”的女孩顿时沉默的样子，那是她难以启齿的一次表演，这天之前，她一直认为唱歌是念歌词，大声，有感情的念出来就好，这天后，她不再敢唱歌了，不觉得自己会唱了。

今晚，楼满成了幼儿园讲台上的老师，采访着换到最多礼物的自己，知道小姑娘说着感谢朋友们的话后，是深深的自责——妈妈只给自己准备了几支记号笔，朋友们大方地给了自己想要的礼物，好对不起他们，有点难堪。

今晚，楼满看到下午的太阳，窗内，是被音乐老师冤枉的自己——明明是另一个女生抢走我的东西，我不过说好话不行，揪了下她的头发，她便哭了，老师也不问我，只觉得哭的人是无罪的，还说着我五音不全，那怎样，要你管，你个畜生老师。

今晚，楼满盯着被窝里偷看小说的自己，初三的她，沉迷小说，幸亏脑子够用，高中是上了的，但，她仍想给那个少女两巴掌，就如同那时考不好就往自己身上扔字典的母亲一样。

今晚，楼满看到了QQ内，留言全是骂自己的说说，一条本为了讽刺高中领导乱调老师的说说，一条被老同学误解，问也不问什么意思直接开骂的说说，一条让自己孤零零迈入高一下的说说，一条楼满久久不愿再想起却总是被回忆刺痛的说说。

今晚，楼满想起了文阳因为自己嘴碎掐自己脖子的时候。

今晚，楼满想起了一个普信男次次分到自己组的窒息感。

今晚，楼满想起了疫情时候被父亲催着赶着去学校学习，两天后高烧40℃回来的绝望。

今晚，楼满想起了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喜欢了八年半的同学，想起了高三压力大，差点相处到一起的男生，想起了被人认为和一个很讨厌的男生处对象的时候。

今晚，楼满想起了辩论赛，“论逆境和顺境哪个更有利于成长”的辩题，逻辑清晰、不敢开口的队友，知道意思，急于举长例子结果让自己只有6秒质问的队友，还有那个脑子糊涂，一股脑做别人任务，自己的活一点没记的她，败方最佳辩手的头衔，一直让她难以释怀。

今晚，楼满想起了，想起了所有的痛苦，那些大写着失败的经历，想起了开学以来自己的迷茫，自己的无所事事，想起了自己时好时坏的心情、从未根治的入狂。

似乎，我的人生从来都是失败。

似乎，倒霉总是贯彻我的一生。

似乎，我好好地待人换不到对方的真诚。

似乎，大家都那么功利，我是不是傻的可爱。

……

好在，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有了灵魂的锚点，楼满没有一直自暴自弃，亲人，朋友，认识的人，她和世界所有所有的联系都支撑着她再坚持坚持，即便而今如此痛苦，答案又何尝不在眼前呢，再多来点痛苦吧，让苦难降临的再多些吧，楼满挖掘心中的苦楚，她像瘾君子对毒品一般，对种种充斥着难过、悲伤、不堪、后悔、委屈、孤独、凄惨…的经历上瘾，如同苦行僧一般，楼满在奋力地向深渊坠去，她坚信着，答案，就在背后，即便，答案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它已成了执念，楼满觉得，不论答案是什么，它值得。

就这样，脑子里不断闪过这些天她看到过，感受到的东西，借着它们的光，微微照亮痛苦，她楼满倒要看看痛苦的本质是什么。这世上，除了不知从何而起的迷茫，还有什么是她楼满不能理解，不能释怀的。即便过去的不幸一起来，历了大风大浪的楼水手，不畏卷土而来的冰山。

迷茫，目标；成绩，失败，逆境，成长，成功；再来，放手，不甘，释怀；经历，苦难，享受，欢愉，麻木，刺痛……一个又一个词语在楼满的脑海中闪烁，不知为何，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懂得很多大道理，能从理性上说服自己，却不能改变自己；她明白未来可控不可知，但仍不期望可控的不幸，祈求不可知的幸运；她想让理性主宰自己，一层层的思考将她拉回感性的牢笼；她觉得自己一直在思索着，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她以审判的视角给自己的思考定性为无用功，但心性貌似确有成长，没有得到结果的思索也是一种成功……慢慢地，楼满再次回忆起了自己失败的童年，这次，她开始试着揭开伤疤，保留伤口，仍伤痕在那，也许，它们也将化作勋章，楼满停止从痛苦中寻求刺激的行为，她试着接受它们，理性的看待它们，从感性上接受，告诉自己，它们存在在那，不是仅为了让自己痛苦的，它们，就是答案本身，不知为何而迷茫的迷茫的原因，是自己只面对，不接受，一味的寻求最后的答案，不曾想过，答案是从一个个回答中拼凑起来的……

那么，答案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