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柳伯遭逐
走近柳伯住处,听到从他房间里传出来一阵喧嚷争执声。
陈家旺心里一紧,小步快跑,几步来到房门口。屋内昏暗的灯光摇摇曳曳,在窗纸上映出几条人影。
陈家旺上前举手拍门。屋内争吵声沉寂下来,片刻沉默后,听到柳伯嘶哑的嗓音道:“是谁?”
“柳伯,是我,家旺啊。”
室内又是一阵沉默,柳伯道:“你先回去吧,我这有点事”。听他语气不对,陈家旺试着推了推门,门没关,一下子推开了。
室内一灯如豆,火苗抖抖索索的没有力气,门一开冷气进来,火苗颤抖了两下,缩的更小了,差点熄灭。
陈家旺带上房门,却见房间里站了一圈人,除了柳伯,还有胡管家、金管事,束护院、另外还有一个圆脸的中年人。陈家旺认得此人姓殷,也是胡管家手下的管事,来的时间不长,一来就在门房,很快就升到了管事的职位。
他们怎么会在柳伯这里?陈家旺心里下意识的“咯噔”一下。
柳伯心事重重、脸上神色又是愤怒又是哀伤,看见陈家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天这么冷,还东奔西跑的,别冻着了。”
陈家旺道:“柳伯,莺梦师姐替老太太祈福,今年亲自画了福画还送上门。我们白天已经来过了,可屋内没人。明天就是冬至了,她叮嘱今天一定要挂上画的,我来迟了呢”,边说边拿出福画和银两,放到方桌上。
“不迟、不迟”,柳学功将画摊开,嘴里念念有词,道:“老太太和莺梦真是好人啊!保佑她们好人多福,长寿平安”,手指在画上来回抚摸,终于忍不住孑然泪下。
金管事冷着脸道:“还有完没完?好话歹话说了半天了,该收拾东西走路了!”
陈家旺疑云顿起,道:“柳伯,发生什么事了?”
金管事冷冷道:“发生什么事?哼哼,这个你要问他自己了。”
胡管家咳嗽一声,对金管事道:“别和不相干的人说不相干的话”,转脸对陈家旺道:“我们根据掌门的意思,在这里处理些事,你还是出去回避一下为好。”
陈家旺见苗头不对,有心搞清楚情况,但胡管家直接扛了掌门的牌子出来,倒有些不好办了。
“哈哈,小姐送我福画,说明是相信我清白为人的。我…,我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的走了。我…,我要见掌门,听到他亲口说辞退了我,我才甘心”。柳学功今晚陡逢重大变故,刚才被胡管家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围攻,情绪已经压抑了很久,如今难以自抑,情绪波动不稳。
陈家旺闻言大吃一惊。柳学功手艺精湛,霹雳堂偌大的花园打理的井井有条,他入府将近二十年了,是府里的老家丁,早过了天命之年,身后还有个痴呆女儿,全依赖他一人之力,这时陡然辞离,今后日子怎么过?
金管事讥嘲道:“掌门是你说想见就见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柳学功在霹雳堂多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羞辱的话,立时气的满脸通红,一口气走岔了,噎的直咳嗽,道:“掌门人好,对我们从来没有过恶言恶语,…咳咳,老太太去年过年还赏我两瓶酒,他们都是好人啊!…咳,你狗眼看人低!这中间有误会,我要见掌门。”
殷管事拿了桌子上的杯子,倒了杯水递给柳学功,慢声劝道:“你这样子,我们也很为难,只是我们也是执行掌门的意思,没有他点头,你的去留取舍,我们也不敢轻易做主。既然掌门已经定夺了,我们奉命行事,请你也体谅我们。”
这人不是本地口音,讲的一口官话,圆脸狭长眼睛,虽然表面上和风细语,倒是厉害角色,不紧不慢几句话,效果远超金管事。
柳学功之前一直没放弃,只是内心有一股气撑着,还想在掌门面前把事情说清楚,还自身清白,争执到现在,其实已经是心力俱疲。
殷管事眯着眼一直盯着柳学功,看他有些气馁,接着道:“你在霹雳堂这么多年,也做了不少事,这些掌门都已经考虑到了。这件事的处理,对外宣称你年老体弱,主动辞归乡里养老,不声张外扬,可保你名节。你如果自己闹起来,再生波折,又是何苦呢?”
一生名节来之不易,柳学功是很看重的。虽然平时他头脑是清楚的,但这时身在局中,绕来绕去,方寸渐失。
陈家旺直觉有些不对劲,情况于柳学功不利,急道:“柳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问得正当其时。殷管事本想趁柳学功精神消沉委顿之际,趁热打铁解决事情,被陈家旺这一问,又打乱了节奏,岔开了话题。
胡管家大怒。本来金、殷二人分演红脸、白脸,一冷一热唱双簧,磨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可万万不能让陈家旺坏了好事。
一旁的金管事见胡管家动了怒气,上前就骂:“这又不关你的事,狗拿耗子!看你这么神气,也不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当真吃了几个月白米饭就把自己当成公子爷了?谁还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原来不过就是一个杂役下人,哼!”
他这些话实在是伤人自尊、粗俗不堪,陈家旺气得浑身微微颤抖。柳学功一把抓住他手掌,道:“家旺,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掉脸冲金管事道:“你这么大的人说话要积点德,有事冲我来,不关家旺的事。”
金管事冷笑一声,指着柳学功鼻子道:“你岁数这么大,不也是倚老卖老、为老不尊?胡管家来传达掌门的意思,一言一语是清清楚楚,你到现在还赖着不走,这脸皮也真厚啊。当真要轰你走不成?”
“谁敢轰人?”,两扇门被大力一推,发出“噹”的一声大响,武长信满脸怒容闯了进来。
他进来之后,正瞧见金管事伸手指着柳学功鼻子,当即上前将金管事向后一搡,道:“这又不是你的门房,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束护院忙向前架住武长信,护住了金管事。
金管事缩在束护院身后,恼羞成怒,道:“凭你一个厨子,出什么头!”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武长信回头手一招,门外光影中人影憧憧,有人随声附和。
原来之前争吵声传了出去,但大家畏惧胡管家等人,都站的远远的徘徊观望,无人敢惹祸上身。此时武长信恰好来找柳学功,听说他要被逼回乡,忍不住发作起来。
气氛一时僵住了,安静的压抑。
胡管家踱步上前,阴森森的道:“咳咳,我以为是谁呢,武掌柜不简单,好大的威风啊!”
胡管家称呼武长信为“武掌柜”,充满了轻蔑调侃之味。
武长信厨艺高明,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间属于自己的酒楼。只是他好赌,谚语云:“十个赌徒九个输”,武长信也不例外,尽管霹雳堂饷银丰厚,但他每个月剩不了几个钱,开酒楼的愿望只能是明年复明年,遥遥无期。
胡管家一出场,武长信挺起的胸脯就软了下来。他脸上激动的神情未退,现在又加上了犹豫和尴尬。
不向胡管家打招呼吧,日后恐怕于己不利,未免不妥;打招呼吧,才骂了金管事,立即就前倨而后恭,旁人看了难免会瞧不起。武长信左右为难,搓搓手,干笑两声,往后退了两步。
胡管家见他后退,不阴不阳嘲讽道:“武掌柜带了这些人来,有什么高见?”
武长信呐呐道:“不是…高见,这么处理,有些…有些不好。”
“那你是质疑掌门处理不公喽?这个胡某人不敢妄自非议,只有你本人去请教掌门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敢对掌门不敬。只是来得太突然,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胡管家从鼻孔里嗤笑了一声,道:“你都不知道什么事,就敢聚众闹事?”
武长信正待辩解,胡管家目光逼压过来,道:“枉我平时还是相信你的,你却不知进退!除了内宅,霹雳堂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的餐饮食材都是你负责,要是平日都像今天一样魂不在身、多管闲事,难保不会短斤少两、做错事。果真与你算账,经年累月下来,嘿嘿…。”
武长信负责食材采购,难免没有浑水摸鱼、揩油占便宜的情况,胡管家这几句话一下子拿捏住他的要害。武长信身子无形中矮了下来,先前的胆气烟消云散。
殷管事察言观色,见武长信已经胆怯了,上前拍拍他肩膀,放缓了语气道:“我想武大厨也没有其它意思,只是大伙儿的面子推托不过,来问一声而已,是也不是?”
武长信忙道:“是,是没有其它意思。”
“外面这么多人,如果大家七嘴八舌的都来问询,那可忙不过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否请你出去让大伙儿都先散了,不知道这样成不成?”
“成、成,我这就去让大伙散了。”武长信低了头,快步走出门去。
接着门外就传来低低话语声,然后是一阵小小的嘈杂喧哗,间或有几句喝骂声。时间不长,听到门外脚步声纷乱响起,又逐渐远去。
武长信推门进来,反手将门关上。他脸色颇不自然,也不敢瞧柳学功,站到了房间角落里。
胡管家干笑几声,走近柳学功,道:“看在多年以来大家熟人熟面的份上,我才劝了你这么长时间,要是其他人,哼哼…”,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陈家旺和武长信,接着对柳学功道:“大家都说你人不错,如果再僵下去,说不定会连累其他人了。”
殷管事叹了口气,劝道:“想开点吧,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地,人生百年不过如此。”他的声音低低沉沉,使人听起来意志消沉、灰心沮丧。
柳学功眼神完全黯淡下来,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轻声念道:“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地,”重复念了两遍,苦涩道:“老了,糊涂没用了,看来是要回去了。”
胡管家暗暗吁出一口气,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
陈家旺看在眼里,心中焦急,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相信柳伯的为人,这其中一定存在什么误会。眼下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柳伯就这么走了。
不过在轮番诱导压迫之下,柳伯已经近乎放弃了,陈家旺情急智生,道:“想想你的女儿,柳伯你不能走!”
这话点中了关节,柳学功心里一揪,喃喃道:“不错,事情不是这样,弄错了。”
胡管家措手不及,没想到陈家旺横生枝节,搅乱了局面,弄不好今天整晚的努力就此前功尽弃,心中气恼至极,一拍桌子,斥道:“太无礼!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原本就是一个乡下穷打渔的,一个看门打杂的下人,当初是掌门可怜你才收留下来,混了两天忘了本,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胡管家声色俱厉,陈家旺定定心神,道:“胡管家常伴掌门左右,众人瞩目,理应注意言行,如此盛气凌人,实在失态。家旺比不上胡管家,离了霹雳堂,就什么都不是,所以掌门和师父的恩德我时刻牢记在心。”陈家旺拱拱手,道:“如果真有失礼之处,请胡管家言明,家旺承教。”
这番话侃侃而谈、不卑不亢。以陈家旺当下的身份,纵然言行有失,也有掌门和师父教导,轮不到胡管家说教,胡管家的冲动之举确实有失体统。
胡管家被噎了一下,比较难堪,殷管事见机,插话道:“你是不知道胡管家的苦心啊。要知道即便是大师兄常志捷,也不便冒失介入这件事,更何况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并不清楚。”
看着殷管事的表情,陈家旺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踏实。
殷管事清清嗓子,道:“本来没必要费周折,不过告诉你也无妨。”
“本府一年四季的园林花草修饰,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本来掌门是信任柳学功的,这些年一直托付给他,可他到后来行为不捡,从中徇私舞弊,自己渔利。这可容不得吧?”
陈家旺陡然听闻此事,心中一惊,下意识的道:“柳伯不会这样的,一定是弄错了”。
柳学功怒道:“胡说!我堂堂正正…,”
胡管家打断他的话,道:“今年你坚持要用扬州府的花草,结果现在冻死了一大半,前后花园看上去枯败凋零,有碍观瞻。来往的客人看了都不满意。”
“那是今年特别冷,又冷得早的缘故”,柳学功辩解道:“扬州府‘邗上农桑’的花草咱们已经用了多年,品质是有保证的,倒是胡管家推荐的‘玲珑山庄’的花草多系南方花草,更耐不得寒,假设盲目引进来,连抢救都来不及,更何况价格奇高…。”
胡管家冷笑两声,打断柳学功的说话,道:“你不用狡辩了。你和‘邗上农桑’来往密切,这些年你一直用这里的花草,听说这个‘邗上农桑’的吴庄主傍上了你,这些年生意做的可不小啊。”
柳学功见他不怀好意,分辨道:“吴庄主为人不滑头,再说有些特色花草,比如芍药花,只有‘邗上农桑’的正宗,而且他家价格公道,府上都有账目可以查证,我柳某人没有从中谋取私利。”
“哼,听说你每次去,这个吴庄主都热情的很,迎来送往、还有礼品相送。”
“只是些土特产,而且我也没有提高价格、虚报花账,这些都有据可查。”
陈家旺忍不住道:“谚语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人非草木,柳伯和吴庄主来往多了,性情相投自然可以结交为好友。如果没有损公肥私,朋友之间些许土产往来,也是人之常情。仅仅是上述情况,无凭无据,‘莫须有’就不能令人信服了。”
胡管家气恼异常,紧紧盯着陈家旺,道:“‘莫须有’?看不出来你掉弄起书袋,头头是道,特别是小姐回来后,更会卖弄才情了。”
金管事涎着脸道:“除了才情,风情也不小呢。小姐回来后,大家都说这个少年后生服侍的殷勤周到,听说还抢着做闺房杂事,可真贴心那。”
话语中虽然闪烁其词没有言明,但各人尽可自由发挥,这话就有了轻薄孟浪的意思。
陈家旺年轻脸嫩,对方含糊其辞,就不便直接发难,他招架不住这种促狭揶揄,脸红筋涨,一时间又窘又迫。
胡管家喝道:“陈家旺!本来有些事你不必知道,不过看你又倔又犟,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样子,只好稍稍透露给你,也让你明白不认清大势,妄自出头逞强的后果。”
他挺起胸脯,清清嗓子,道:“柳学功此次到扬州采办换季花木,收了吴庄主十两雪花白银,这如何解释?他辜负了掌门的信任,本人竟然还不知趣,还想留下来。哼!”
十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目,陈家旺顿时觉得心跳剧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耳边传来柳学功沉闷嘶哑的声音:“我没有贪腐,这…这是我向他借的。”
“既然是借的,有没有借条?”
“我和他是多年朋友,他不肯要借条,一再言明我如果写借条,就不当他是朋友了。”
“既然这个吴庄主这么爽气,我也不打借条,去找他借十两银子,看他借还是不借?”胡管家冷笑道:“不是他有花木上的生意有求于你,他会这么大方?”
“当日吴庄主不要借条,我也没敢收他的银子。”
胡管家冷冷道:“不错,你当日没收他银子,事后他派人送到你乡下族叔的手上,写了信告诉你。你敢说不知情?”
“起初确实不知情,直到收到吴庄主的来信才知道…”,柳学功深深叹了口气,道:“胡管家又如何知道此事?”
柳学功一句无心之言,引得胡管家忽然一阵气喘,弯腰捂住嘴咳嗽起来。
柳学功精通园艺,为人正直,胡管家几次想插手花木园林方面的事情好从中渔利,都因为要么价格虚高要么质量低劣,被柳学功顶了回去。自此他成了胡管家的眼中钉。
要想除去柳学功,扬州府“邗上农桑”的吴庄主自然早被胡管家盯上了,只是“邗上农桑”供应的花草质量好、价格公道,胡管家抓不到毛病,没有机会。
吴庄主将银子送到柳学功乡下的族叔手里,事后写了一封信到霹雳堂告诉柳学功。
俗语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胡管家记恨上柳学功后,就加倍瞩目留意,吴庄主写的这封信就被先行截留送给了胡管家,然后再重新装封送给柳学功。
看到信的内容,胡管家有了主意。他安排得力心腹至“邗上农桑”,一番威逼利诱之后让吴庄主承认十两纹银是给柳学功的好处费,如此一来,事情就演变为柳学功利用经手园林花木之便,行贪腐牟利之事。
此外胡管家又故意对这批花木做了些手脚,花木本来娇嫩,天又大寒,因此死了不少。
花木死了一批,牵涉金额不小,又有吴庄主的“旁证”,胡管家兴冲冲的禀报秦敬泉,如此等等添油加醋的大说一通。
起初秦敬泉顾念柳学功在府上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平时也没听说有什么不良品行,开始时只准备略施惩戒。但如此一来,就达不到胡管家清除眼中钉的目的了。胡管家再生诡计,禀称柳学功妄言“去年赏赐的是茶酒,今年变成了一张纸,背后非议小姐沽名钓誉、福画华而不实,赏画还不如赏茶酒实惠云云…。”
那日柳学功在厨房和众人闲聊,顺口说了一句‘寒冬腊月,福画是饱了眼福,要是能来两坛酒饱了口福就更实在了’。他本是无心之言,谁知被胡管家断章取义,竟酿成祸事。
胡管家这把阴风鬼火恰恰煽到了秦敬泉心里。
秦敬泉身为霹雳堂掌门,除了精通武功火药外,操行严谨更是受人称道。妻子早年亡故后,他终身不娶,赡养岳母、孝心可嘉,尽心尽力抚养爱女,舐犊情深。正因为此,他容不得旁人对老太太和爱女有不敬之举,十两银子不是什么大事,可非议老太太和莺梦绝不能原谅。秦敬泉大怒之下,当场同意胡管家的建议,令柳学功除名回家。
胡管家奉命,随即一刻不停地威逼柳学功立即离府。他截取信件、暗中做手脚,心里本来就不踏实,柳学功随口一问,顿感心中发虚。
殷管事连忙救场,道:“既然乡下族叔确实代你收了银子,‘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这是三岁孩童都知晓的道理,纵然你不是存心贪腐,此时再辩解反而言多无益,徒然留个狡黠奸诈的坏名。”
柳学功恍惚道:“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昏黄的灯光拉长了他的身影,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岁,孤零凄凉。
“本来掌门极为震怒,还要求彻查此事。你我虽然性格不投,但我也不愿趁机落井下石”,胡管家沉声道:“这么多年来,和你打交道的必不止‘邗上农桑’一家,如要彻查,势必要惊动一大片,就是没什么问题,也是搅浑了水,污了你的名声。所以,如果你顺畅离开,也少了额外波折。”他表面放缓语气,实则字里行间充满威迫之意。
柳学功表情木然,缓缓道:“你这话不错,水浑了,鱼也呆不住了。”
他半辈子在霹雳堂度过,凭手艺吃饭,过得踏踏实实。如今风云陡变,自己一时不慎留下污柄,失去掌门的信任,即使卑恭屈节留下来,也是索然无味。
他决心已下,返身从衣厨里拿出包裹,低下头开始收拾东西。窗外风啸雪紧,又是一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