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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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习练心法

第二天陈家旺尚在梦中,忽然觉得有人在拉自己,睁眼一看,常志捷正站在床头,一脸严肃道:“赶紧起床,卯时已到,掌门都已经到了。昨晚不是叮嘱过你吗!”

陈家旺一个激灵,赶紧下床随常志捷走出门外。练武场上,秦敬泉一身裋褐窄袖站在场中,齐友礼、姚善瑞等一众弟子门人也都已到了。

秦敬泉见队伍中还缺周心勤,正要开口询问,周心勤匆匆从自己房间跑了出来。他见师父已到,低头垂目,不敢看秦敬泉,匆匆站到队列中。

秦敬泉脸色一沉,眉毛立起,长髯飘动,似是十分生气,众弟子都不敢开口。

过了半晌,秦敬泉方咳嗽一声,缓缓道:“功法心得,十年寒暑不见得有所长进。唯有勤学不辍,经年累月之下,方有希望一窥方略,”说到此处,瞟了一眼陈家旺和周心勤道:“常志捷和齐友礼受伤之后犹未痊愈,但心志坚定,身体稍一康复,即不畏艰难,晨练晚学。凡我霹雳堂弟子,都要以此为准!”

他夸奖常志捷等人,实则点醒周心勤和陈家旺,二人都低头不语,陈家旺更是心中惭愧,自责不已。

秦敬泉又指点了一番本门武功的修炼诀窍,让众弟子自行练习揣摩,然后将陈家旺喊到一边。

第一次学艺就迟到,陈家旺满面通红、自责不已,主动请掌门责罚。

秦敬泉见他确实出乎真心,道:“你能知过即改,这是好事。为师希望日后你能像今天这样,始终一片赤忱,有如初心”。陈家旺拼命点头。

秦敬泉又简单问了他之前的经历,陈家旺如实回答。秦敬泉道:“你以前没学过武,一点基础也没有,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一张白纸,不受干扰,几位师父都是武林大家,有他们的教导,你一开始就起点高。坏事是没有经验,要赶上你几位师兄,得加倍辛苦。况且以你这样的年纪才开始学武,年龄有点大,要有大成,非得有大毅力不可。你初来时,我曾犹豫,当时不收你,也有这个原因。”

陈家旺语气坚定,道:“师父,我不怕吃苦,一定谨尊师父教导。”

秦敬泉微微笑道:“学有所成,除勤学苦练之外,还得看资质天赋,不过意志坚定,刻苦勤奋是最重要条件。嗯,你既然已入本帮,不可不知本帮传承由来”。当下将霹雳堂的典故、传承一一相告。

霹雳堂的开山祖师是“止止上人”,原系武当道家弟子,后来还俗入世,五十岁时创立了霹雳堂,至今已有二百多年。

止止上人不仅武功卓绝,更有独到的炼制火药法门。炼制火药时,他辅以上乘内力心法,手上的劲力虚实相间、收控自如,因而研磨出来的火药颗粒细而不散、聚而不结,酥而不化,制成的火药比普通火药威力大增数倍不止。

时江湖多宵小,霹雳堂既练武又制火药,既防身又经商,门派逐渐兴盛,门下弟子兼修武功、火药也成了霹雳堂的传统和特色。时至今日,霹雳堂既是江湖门派,也行商一方。

此后,历代掌门、师祖对外交流探讨,互通有无,去芜存菁,于武功、火药二道越加精进。譬如翟敬承与四川唐门交往,就学得暗器和毒药的法门。

传承至今,霹雳堂内功心法以修炼武当内家心法为主。盖因霹雳堂以火药起家,火药性爆,敏感易炸,武当心法脱胎于道家的“炼丹、炼性、炼心”,而久远之时,火药制作最早是从道家炼丹术中所化而成,二者大有渊源。武当内家心法的柔、静等要旨正可化去火药猛爆之性,于提高火药研制的安全性大有裨益。

霹雳堂外家功夫却因人、因材施教,师父擅长什么就教什么,徒弟再选择一种或数种与自己契合的功夫练习。如常志捷天生力大,练的是少林金刚手,而齐友礼精于擒拿,姚善瑞则专练腿法。

陈家旺听得目眩神摇,向往不已。

秦敬泉看他认真倾听、兴趣盎然,道:“今天我先将内功心法传授于你。俗语云: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内家气息绵延运转,生生不息,是人体之根本,你要牢记勤练,争取早日入门。”

当下把天地分乾坤、乾坤生二仪、脏腑分阴阳、阴阳化五行的道理细细论述,又传授了呼吸运气的法门和口诀。

陈家旺似懂非懂,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秦敬泉有事要出门,让他先行熟记。

武当心法诘屈聱牙,对初学者来说更是深奥难懂。陈家旺强令自己反复背诵,可过了一段时间又有遗忘,绞尽脑汁才记住前面十之四、五的内容。

他口中念念有词,正在紧张的记忆之时,忽然身后有人道:“哪里来的寒酸小子?难道这就是师父新收的门人?”

旁边有人跟着哄笑,陈家旺转身看去,说话之人二十岁左右,皮肤还算白净,神情却浮躁轻狂。虽然和别人一样穿着短褐窄袖练功服,可他这身服装用料考究,提肩收腰,裁剪合身,明显是特别定制的。

这人见陈家旺转身看他,傲然道:“你是新来的的吧?府上没有不认识我梅某人的。”他说着话却抬眼向天,也不正眼看陈家旺,神情态度十分自大傲慢。

陈家旺见这人一副惫懒神态,正思索该如何应付,一旁姚善瑞道:“梅天辰,这是新来的陈家旺、陈师弟。他年龄还小,之前没练过武,你们多多亲近熟络。”

梅天辰拖长口音,道:“尊…姚师兄…之命,梅某和小陈师弟亲近亲近”,走上来,伸手握住陈家旺右手。

他本就是小霸王一般的脾气,见陈家旺居然没先来主动见礼,心里有气,手上运劲,陈家旺顿时觉得被握住的手如同被铁箍紧紧钳住,当即疼的满面涨红。

梅天辰拉住陈家旺手不松,来回晃动,显得异常亲切。忽见陈家旺衣服破旧,右肩下有一道小裂口,他左手拍拍陈家旺肩头,趁机小指勾住裂口往下一划,“刺啦”一声撕开一个大口子。一阵风吹过,半截衣襟松松垮垮塌了下来。

梅天辰佯装惊慌,叫道:“对不住,没想到你这件衣服这么旧了。还好这件衣服不值钱,我还赔得起。”

陈家旺站立当地,听到旁人起哄大笑,竟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喉头有些哽咽,鼻子中酸酸的。他知道梅天辰欺负自己取乐,不愿他再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侧身低下头,强自忍住。

忽然身旁传来常志捷浑厚的嗓音道:“梅天辰,今天的功课已经练完了?前二天掌门新传了几招掌法,看你现在闲着没事,我传授给你如何?”

常志捷为人刚正、武功扎实,梅天辰有些怕他,声音低了下来,堆了个笑脸道:“不敢有劳大师兄传授武功,万一不小心受你一掌可就惨了。刚才事情纯属玩笑,师弟的衣服我赔就是。”

陈家旺不愿再搭理他,道:“不麻烦了。”

梅天辰悻悻的退了下去。姚善瑞轻声对陈家旺道:“不要理他,纨绔子弟而已,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欺软怕硬。不过但凡碰到常师兄,就借着传授武功的名义治他,几次之后,虽然还是这个德性,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有常志捷、姚善瑞照顾,一个上午梅天辰再没来打扰过。可经此一闹,内功心法又忘了一些,陈家旺心中暗暗叫苦。

中午用完餐,陈家旺回到房间,取出些碎银子,到福伯处请他帮忙置办二身窄袖练功服。事情办完刚回到房间,梅天辰一头撞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二个同门跟班。

梅天辰也不待招呼,径自一屁股坐在扶手椅上,左瞧瞧右看看,嘴里啧啧有声:“这房间可真不错啊,掌门也忒偏心,我都没份,怎么就给你住了?没想到死鬼老许这件事,倒让你从中沾光,从一个小杂役一飞冲天,真是狗屎运当头。不过我也打听过了,你就是一个乡下穷小子,没什么背景,你千万别当真把自己看成个人物。”

梅天辰抬头向天,也不看陈家旺,自言自语道:“今晚在轻粉楼摆了场酒,你晚上过来,咱们就算认识了,以后跟着我混,自然有你好处。”

他随手往桌上抛了锭银元宝,道:“拿去置办件衣服。晚上酉时,可别来迟了。”言毕起身就走,好似吃定了陈家旺。

陈家旺从小家教严格,虽父病母贫,但一家人自立要强,从不受嗟来之食。他脸涨的通红,手脚突然间恍如不听自己使唤,一把抓过桌上银元宝,箭步拦在梅天辰身前,将银元宝朝梅天辰怀中一掷,道:“我不去。”

梅天辰没有准备,一开始脸色有些茫然,继而一张脸忽红忽白,尴尬之极。他完全没料到陈家旺这样的反应,一时间口舌打结,僵在那里。

愣了片刻,梅天辰好似突然回过神来,神情暴怒,正准备爆揍陈家旺一顿,出口恶气,又想起在这里动手实在不便,一时间气得呼呼直喘。

正在这时,室外又走进一人,那人见到双方情况,也是一愣。陈家旺转眼看去,却是师兄周心勤。

周心勤抢先拱手道:“梅少庄主,可是有事?”,梅天辰鼻中哼了一声,也不回礼,带了二个同门扬长而去。

陈家旺给周心勤让座,行礼道:“不知师兄有何吩咐?”

周心勤也不回答,反问他刚才发生了何事。陈家旺就把刚才的过程叙述一遍。

周心勤却不以为然,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你们二人无冤无仇。你年龄小、初来乍到,该让就让着些,和气生财么。”

他说的大道理听上去没错,陈家旺口中称是,心里却不太赞同。

正思考周心勤的来意,周心勤问道:“昨天晚上是不是你关的院子二道门?”

陈家旺不知他为何问这个,如实答道:“是,大师兄关照戌时前要关闭二道门”。他如实回答,见周心勤变了脸色,不知哪里做错了,静坐不语。

周心勤见他不解,开口道:“刚才掌门把我喊去,狠狠训了一通,真是倒霉!”

陈家旺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心勤阴沉着脸,道:“你一来,可生了不少事儿那!”抬手摸了摸额头隐隐的一片淤青,懊恼道:“前段时间手气正旺,可惜和三师父去了趟福建,耽搁了下来。昨晚出去,本想补上前面的缺,却连点了几个炮,半年的银子都输没了。晚上回来,二道门还被你关上了,酒多了点翻墙又碰了头。真是倒霉透顶!哎,你一来我就不顺啊。”

陈家旺见他灰头鼠脸,想来被掌门骂的不轻。当下也不辩解,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周心勤冷冷的道:“这里这么多人,上有大师兄,下面还有我这个师兄,你别以为一步登天就是好事,小心别栽了跟头。我昨晚吃了你的苦,跌了跟头,不过是半年银子跌没了,你在这里无根无本,跌了跟头可就…。”

陈家旺见他阴声怪气,心中委屈不已。他也明白自己初来乍到,没有半点根基,连成为门人也是稀里糊涂、机缘巧合。但他十分珍惜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局面,见周心勤已生心结,如不想法解决,日后堪忧,当下咬咬牙道:“家旺感谢师兄亲临教诲,我还有些碎银子,愿意拿出来补偿师兄的损失。”

见这乡下小子谦虚顺服,居然懂得变通,出乎自己意料,周心勤心里得意,翘起二郎腿,抖了二下,道:“我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不是小孩过家家,别改天反悔耍赖,到时候上师父那里哭诉。”

陈家旺被他一逼,更无退路,道:“家旺自愿,怎会反悔,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周心勤略一思考,道:“这样吧,也不叫你白出,晚上我来找你,大家公平赌上一把,愿赌者服输,大家都心服口服。”

他如此费心周折,实际上别有心机。自己好赌,实是犯了帮内大忌,如能找机会将陈家旺拉下水,既可以防止他告发,也可壮大自己势力。

周心勤明白,在几个弟子中,自己只是仗着心机伶俐,善于揣摩师父们的心思,而武功、火器、操行等都不如其他人,如陈家旺下了水,他一个乡下小子,没钱没势,要想混下去,必离不开自己。

陈家旺道:“这个我可不会,…”,周心勤眼一瞪,道:“别废话,就没有学不会的!”

陈家旺心中暗暗叫苦,可暂时也没有好的办法。一时间心中惶惶不安,也不知道周师兄为什么看自己不顺眼?为什么会盯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