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群宵
范永斗被巴赖粗犷的声音拉回现实，老实说女真人这次要求的物资数目确实太大，但也不是不能满足，只是要从各处采购，需要一定时日。
他方才就是在想这个问题，想得出了神。
瞧着眼前坐立难安的巴赖，心中不禁鄙夷，这女真人怎地如此心急？真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夷，朝廷怎么会在辽东一败再败？泱泱大国连一群只知茹毛饮血的蛮夷都打不过。那努尔哈赤还曾是我大明的奴才，主子被下人反咬一口，这叫什么事？
可话又说回来了，要是朝廷不败，自己哪挣得下这么大的家业？再多输几仗，那才叫好呢。
他抚着稀疏的胡须，笑道：“将军不要着急，这次需要的物资，一月之内一定凑足！”
哈哈哈，闻言，巴赖心神大定，眉开眼笑，朝范永斗拱手道：“范家主真是我大金的好朋友，我一定回禀大汗，有朝一日，我大金入主关内，少不得回报范家主的功劳！”
入主关内？范永斗差点要笑出来，就凭你们？几万满洲八旗兵？连粮食武器都要靠我支援采买，还想着覆灭大明？真以为在辽东赢了几仗，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此时的范永斗恐怕不会想到，若照着历史的轨迹发展，巴赖的话还真不是口出狂澜。
“我这就去唤其它家主前来商议！”
这么多的物资，凭他一家是吃不下的，八大晋商同进同退，他毫不担心会有什么问题，在这大同城里下至小兵，上至巡抚总兵，甚至藩王，乃至京城，他用银子开路，无有不利。
朝廷有什么消息，巡抚还没知道，他就先知道了，后金不仅通过他采购物资，也通过他探听消息，贿赂大臣，达到目的，但近来京城却没什么消息传回。
他唤来下人，吩咐道：“去寻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七位掌柜来我府上议事。”
下人领命，匆匆离去。
不多时，七位家主接踵而至，互相寒暄着，聊一些琐事。
“嘿嘿田胖子，听说你又纳了一房小妾？你都五十多了，还宝刀不老呢？”一脸上带疤的中年男子，朝一身躯肥胖的男子打趣道。
说话的是黄家黄云发，被他打趣的正是田家主田生兰。
田生兰被他这一打趣，脸上有些挂不住，反击道：“我纳妾总好过你有孟德之好吧，前几日我听闻你黄云发，带人去城东那卖包子的陈大打死了，占了他的美妻。”
黄云发听了也不动怒，不以为意道：“呵呵，美色乃有能者居之，他陈大没本事，守着潘氏这样的美人，迟早祸事，我不过帮他解脱，早登极乐，顺手做桩善事而已。”
“哈哈，这样的善事你黄云发可是没少做啊。”靳家靳良玉插话道。
“对！去年人家城西卖豆腐那家娶亲，你瞧上了人家新娘子，带人强闯进去，当着人家新郎官的面入了洞房，人家反抗，被你两刀挥下结果了性命，作了鸳鸯，嘿，真有你的。”梁家梁嘉宾加了进来。
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都朝黄云发这淫徒招呼，面对众人围攻，自是不敌，他嚷嚷道：“不过一些平常人家罢了，你们哪一家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咱们是什么身份？跺跺脚这大同城都要抖三抖，这样的稀松平常事，做了也就做了。”
嗯，确实......稀松平常啊，对你来说。
众人还要再取笑他，范永斗已踏入了花厅，厅内立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下人递上茶水，依次落座后，范永斗才开口朗声道：“这次召集诸位，是因为东边来人了，又是一笔大买卖啊。”
其他七位家主都心知肚明，东边是谁？自然是指盘踞辽东的后金了，这些年他们各家和这群女真蛮子合作，个个都是挣得钵满盆满，现在听闻又有生意做，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好，好啊！”黄云发猛拍大腿，也不顾是否隔墙有耳，肆无忌惮的叫道。
田生兰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真是个粗鄙之辈，他朝堂上范永斗问道：“不知这次需要多少？”
范永斗拍了拍手，候立在旁的老管家立时会意，为众家主递上清单。
在众家主看清单的同时，范永斗感叹道：“数目有些大，此次也要靠诸位协力了。”
众家主看着清单上列的粮食，铁器，药材，丝绸和瓷器，器械数目，都为之一惊，这一单加起来比前两单都要多啊。
“其它都还好说，筹备一些时日能凑足，只是......这火药和大炮，有些难办。”说话的是王家王大宇，在八家中他的触角最深，伸到了京城，向来负责采购武器军械铠甲，他的人脉多得连大同巡抚都自愧不如。
一任大同巡抚曾言：“若是王家主不支持，我也做不了这个巡抚。”可见其影响力之深。
闻言，其它家主都有些惊讶，以前又不是没搞过火药和大炮啊，这清单上需要的数目和上次一样啊，怎地就搞不来？
瞧见厅内众人探寻不解的目光，王大宇苦笑道：“如今在龙椅上坐着的换了人，北京城换了个新主人，局势有些变化，军械物资看得很紧。”
“既如此，火药和大炮没有就不管它了，其它的就劳烦诸位帮忙了。”范永斗知道王大宇说得是实话，他在京城的人前段时间也传回消息，风声有点严。
“那边说了这次价格高五成！”
哈哈哈哈，听了这话，众家主都喜上眉梢，乐不可支，得劲！和女真人做生意真是爽快！赚得多回款快！不像做官府的生意，要求多，还不给钱！
就在他们在商议细节时，明月当空，繁星点点，一支兵马迎着撕裂空气如猛兽咆哮般的寒风，吸着冷气，嘴里不时呼出团团白气，耐着严寒，悄然来到了大同城下。
“将军！派兵封锁四门吧。”陪同在孙应元的锦衣卫啰嗦着身子，抱拳道。
“嗯。”
孙应元当即令四名来自腾骧四卫的将官，各领三百兵马封锁大同四门，而他率兵来到大同东门，静待城门打开，任凭凌冽的冷意席卷全身，这支军队竟无一人喧哗。
孙应元有些惊讶，自己麾下的兵马能做到这点并不奇怪，可大名府卢象升之兵也如此严谨，倒是令人咂舌刮目。
这样也好，都是精兵强将，今夜正好大开杀戒！想到这，他握了握腰间的宝剑，尽管寒风如鬼魅，不断寻隙侵入身躯，他却不觉丝毫冰冷，全身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