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色萨利战役
“每当你遇见这世间不称职或卑劣的执政官或主教时,切勿惊讶,也勿归咎于神的旨意,而应意识到并相信,我们因自己的不法行为而被遗弃,这位慈爱公正的上帝将我们这些罪人置于敌人之手,并非为了让我们毁灭,而是为了让我们接受管教。”
————塞萨洛尼基大主教加布里埃尔,《讲道集》,14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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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萨利位于品都斯山脉东侧,其北部边界由品都斯山脉一条大致呈西南-东北走向的山脊界定,这条山脊靠近马其顿边境,包括奥林匹斯山。
在这道断裂的山脊之中,分布着数个盆地和河谷。
山脊最东端从奥林匹斯山沿爱琴海岸向东南延伸,最终抵达环绕帕加赛提克湾的马格尼西亚半岛,并在此形成爱琴海的一个海湾。
色萨利的主要河流——皮涅斯河,自品都斯山脉中部南侧向东流淌,最终注入色萨利湾。
特里卡拉和拉里萨低地构成了一片中央平原,四周群山环抱。该地区夏季和冬季特征分明,夏季降雨增加了平原的肥沃度。
在东罗马帝国统治的中世纪时期,色萨利行省拥有着希腊地区最为肥沃的土地,其畜牧业、养马业、纺织业和农业非常发达,因此,色萨利有时被称为“希腊的粮仓”。
该地区的地形边界清晰。北部是查西亚山脉和卡姆沃尼亚山脉,东北部是奥林匹斯山群,西部是品都斯山脉,东南部则是奥萨山脉和佩利翁山脉的沿海山脉。
古代色萨利行省以它的马匹和骑兵而出名,斜缓的山坡为饲养马匹提供了天然优质草场,而山坡下面的平原则提供了广阔的训练骑兵的空地。
色萨利的马在整个古希腊很有名,亚历山大的著名战马就是来自于色萨利——亚历山大大帝远征亚洲所带的五千骑兵,都来自古色萨利。
作为希腊的腹地,色萨利长期接受君士坦丁堡的统治,直至1204年的浩劫,也让这片曾经富饶的土地陷入常年的战乱。
在经过多个罗马割据势力统治,间杂着君士坦丁堡的收复运功后,色萨利行省于1348年被斯蒂芬·杜尚的塞尔维亚帝国入侵并占领。
在此期间,许多阿尔巴尼亚族群从山区迁移到了色萨利的平原地带,占据了因战乱而失去主人的土地。
此后数十年间色萨利陷入本地希腊贵族与塞尔维亚人互相攻战的混乱时期,直至奥斯曼人在1392至1393年间攻占拉里萨,并在15世纪初巩固了对色萨利核心区域的控制。
然而,在奥斯曼统治的十余年间,以色萨利山区为根据地的罗马人、阿尔巴尼亚人和阿罗马尼亚人群体始终拒绝遵从奥斯曼总督的命令,威胁着奥斯曼人的统治。
由于过去几十年几乎持续不断的战争,色萨利广阔的东部平原人口几乎完全流失。
但随着主要战争的平息,来自西阿纳托利亚的突厥移民、来自色萨利西部的山民、以及周边山区的罗马人重新定居于平原,而奥斯曼保加利亚的混乱又造成许多难民逃入相对和平的色萨利。
而当时间来到1420年,奥斯曼控制的色萨利行省的人口和经济正在缓慢恢复。
早在1403年的加利波利条约中,东罗马帝国便已收复了色萨利行省东部沿海的领土,并将其纳入塞萨洛尼基行省的管辖之下,这一区域由一条历史悠久的罗马帝国古道纵贯南北。
近年来,在亚该亚和阿提卡等地的战役中,从塞萨洛尼基出发的军队屡屡通过这条古道行军。
时至1420年2月末,东地中海沿岸的色萨利行省东部海岸,正逐渐摆脱冬日严寒的束缚,优雅地迎来了春天的生机与活力。
尽管空气中仍残留着些许冬日降雪带来的凉意,但在阳光的温柔照耀下,气温正悄然回升。
随着山丘与山脉上的积雪慢慢融化,它们滋养着溪流与河流,这些水流又反过来滋润着干渴的大地,使其焕发出勃勃生机。
第一批嫩绿的幼苗在融雪中探出了头,与逐渐褪去的白色背景交织成一幅鲜艳夺目、充满活力的色彩画卷。
色萨利行省南部的港口城市沃洛斯位于帕加赛提克湾之内,最近数十年新兴的一座城市,曾作为拉丁人占领色萨利期间的主要据点而大力开发。
在1402年的加利波利条约中,这座城市被交割给了东罗马帝国。
而从东罗马帝国控制的沃洛斯往西北方向,是一条自罗马时代便存在的古道,可以直接连接色萨利行省的首府拉里萨。
而就在这条东西走向的古道上,从西往东边沃洛斯方向望去,道路的远方出现了一支规模宏大的军队。
这是一支人数多达千人的队伍:骑兵在道路两侧警戒,步兵们身着便装,肩扛长矛,包裹挂在矛头,行进在大路上;两支精锐的步兵小分队则身披铠甲,分别在大部队的前方和后方担任警戒任务。
数十辆马车紧随大部队后方,上面整齐地堆放着军队的辎重补给、甲胄兵器以及各种工具器械,辎重兵们牵着挽马稳步前行。
军队的旌旗在海风中飘扬,队列整齐划一,步伐坚定有力,踏着鼓点向前迈进,时不时从队列中传出响亮的军歌,激励着士兵们奋勇前进。
道路两旁,新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们娇嫩的绿色与冬天褐色和灰色的色调形成了鲜明对比,与衣着鲜亮的军队共同构成了一幅和谐动人的油画。
在行军队伍的正中央,骑在棕色战马上的安德罗尼卡身穿轻甲、披着披风,头戴金冠,率领着麾下精锐的常胜军从塞萨洛尼基出发,朝着奥斯曼控制的色萨利行省边境进发。
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在获悉穆斯塔法登上苏丹王位后公然撕毁了他签订的条约,安德罗尼卡并未怨天尤人,而是立即启动了之前早已准备的备选预案——
那就是以武力的方式夺回罗马人所被承诺的土地。
从塞萨洛尼基出发的军队并未引起奥斯曼人的丝毫警戒,他们或许从未想过罗马人竟有胆量对他们发起进攻。
然而这一次为了夺取穆斯塔法应允的领土所发起的进攻,却标志着东罗马的军队近数十年来第一次主动向奥斯曼军发起大规模战役攻势。
乔治斯和莱昂塔里斯在阿提卡战役中的完美配合,使得雅典公国迅速被帝国拿下,这一胜利为安德罗尼卡的这次行动创造了绝佳的战略机会。
他派往色萨利的使者和诸多情报人员反馈回来的信息表明,色萨利行省内的奥斯曼贵族和贝伊们为了支持穆拉德二世在安纳托利亚的远征,已经抽调了许多行省的驻军和兵员。
这使得原本就薄弱的奥斯曼驻军更加捉襟见肘。
而在随后突然爆发的内战中,许多色萨利的贝伊和贵族为了支持大维齐尔·巴耶济德而参加了在色雷斯平原发生的萨利兹代雷战役。
这些骑兵作为巴耶济德的左翼出战,遭受了重大伤亡,这使得色萨利行省内的奥斯曼势力更加衰弱。
原本信奉伊斯兰教的突厥人仅占色萨利人数的十分之一,而这些刚刚遭受惨重伤亡的少数人群一方面要忙于四面驻军以维系其在境内的基本统治和收税;另一方面还需要继续向埃迪尔内提供兵员参加内战。
这使得原本就被削弱的奥斯曼驻军人数更加稀少。
除了人数上的缺失外,奥斯曼内战造成的人心混乱更是致命一击。
由于站队错误等原因,色萨利行省内的贝伊们成为了新苏丹穆斯塔法打击的对象,他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如何在接下来的穆斯塔法和穆拉德二世之间的内战中幸存下来、以及如何维护他们的权力和地位上。
因此,这些奥斯曼贝伊完全没有关注到行省东部和南部边境罗马人的动作,只是将其视为攻占了雅典公国后的后续寻常调兵行为而已。
甚至在穆斯塔法发出了那封羞辱罗马人皇帝的信件并拒绝将色萨利割让给罗马人时,这些本地的奥斯曼贵族也只是为此欢呼雀跃并认为苏丹的决策英明无比。
他们压根无法想象一向以懦弱著称的罗马人,在苏丹拒绝了他们的无理要求后竟然敢于主动对奥斯曼人发起攻击!
然而正是在奥斯曼军的大意和疏忽之下,罗马军队成功在冬季中完成了战前的集结工作和动员。
这一次,安德罗尼卡亲自率领着一千五百名常胜军和一千名精选的本地军从塞萨洛尼基出发向南挺进,进入了罗马人控制的色萨利东部。
而在他的南方,他的麾下新锐将领乔治斯将率领着两千名常胜军集结于刚刚收复的阿提卡地区,北上色萨利南部地区。
两把利剑已经做好了从两个方向同时插入色萨利腹心之地的准备。
1420年2月25日,安德罗尼卡的军队在接近东罗马帝国与奥斯曼色萨利交界的村镇,亚吉亚村扎营,第二天军队们从行军队列换成了进攻阵型,大步迈入了奥斯曼控制下的色萨利行省。
在向西进入色萨利后,安德罗尼卡命令他信任的骑兵军官尼基弗鲁斯率领常胜军骑兵部队向奥斯曼首府,也是其重兵集团的驻扎地拉里萨城进发,并命令其袭击沿途及周边的奥斯曼提马尔领主的庄院、制造混乱。
而常胜军其余主力步兵部队则随他一起向西南方向进发,目标是色萨利行省南部,连接阿提卡的重要城市,法萨拉城。
而从南方率领偏师北上的乔治斯,则需要拔掉一座名为多莫科斯城堡的钉子,然后再与安德罗尼卡在法萨拉城会师。
虽然奥斯曼在色萨利行省登记在册的兵员高达一万二千人,远远超过了这次出征的四千五百人的常胜军,但是经过战乱和人口流失,实际军力要少于在册兵员。
与此同时,由于奥斯曼绝大部分兵员实际上都是非职业军人的动员兵——其集结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这也给了常胜军将分散各地的驻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奥斯曼国实行的一种军事封建制度名为提马尔制,与欧洲的封建制度和东罗马帝国的普罗埃纳制度有相似之处——该制度将采邑分成小块采邑(Timar)授予领主,领主则向苏丹提供军事服务作为回报。
一旦采邑所有者死亡,采邑会被收回,地主的儿子们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如服军役来获得新的采邑。
提马尔领主们在和平时期负责其采邑的收税,一部分上缴中央、留下一部分自用。
这些提马尔领主战时需应召带领武装仆从赶赴战场,被称作西帕希骑兵部队、而他们的步兵扈从,则被称之为阿扎布步兵——这些步兵装备简陋,多以弓箭手为主。
西帕希骑兵主要由游牧民族传统的轻型骑兵和身披锁子甲的重型骑兵组成,他们许多人都经历过大小战斗,普遍具有出色的骑射能力和战斗技能。
奥斯曼人在控制了色萨利行省后,对当地进行了残酷的掠夺,造成许多人口流失。
而奥斯曼守将则趁此机会,将不少荒废抛弃的农田转成了便于放牧的牧场,并通过分封给从安纳托利亚迁来的牧民和骑兵,使他们成为色萨利的第一批提马尔领主。
这些迁入的外来者们主要聚集在拉里萨城周边肥沃的河谷地区,抢占了这里最优质的草场和牧原。
经过二十多年的繁衍,许多提马尔领主已在色萨利扎根,他们的孩子出生在这里,视这片美丽的土地为自己的故乡。
这些提马尔领主们组成了奥斯曼在色萨利的核心统治阶层,也是作战时主要的兵员来源。
此刻,正在经历内战的色萨利的马尔领主们,或率领扈从在安纳托利亚随穆拉德二世征战、或率领扈从在埃尔迪纳集结,或在采邑休养生息、管理采邑的生产,等待他们的贝伊的再次召唤。
他们唯一没有做的,就是防备一支来自南方和东方的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