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穆罕默德的道别

‘所有人的灵魂都是不朽的，但唯有正直之人的灵魂才是不朽且神圣的。’

————柏拉图

-----------------

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为奥斯曼帝国首都埃迪尔内的宫殿披上了一层橙色的余晖。

尽管疾病缠身的苏丹穆罕默德连呼吸都感到难以忍受的痛苦，但他仍端坐在宝座上，面容消瘦，双眼因疾病的无情折磨而深陷。

然而，他依然展现出一位强大苏丹的风采，保持着尊严与威严。宫殿内的气氛凝重而寂静，臣子和仆人们的窃窃私语都被这份宁静所淹没。

尽管脸上满是坚毅，穆罕默德心中却因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而倍感沉重。

医生们已无力回天，他的力量每天都在逐渐消逝。然而，他拒绝让禁卫军处决那些无法拯救他的人，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医生的错，而是他自己的命运。

相反，他命令将那些医生软禁起来，以保密他的真实病情。

穆罕默德的目光在墙上挂着的祖先画像上徘徊。

从他的父亲“雷霆”巴耶济德开始，他让基督徒闻风丧胆；

然后是祖父穆拉德一世，他征服了欧洲的土地，并将埃迪尔内定为首都；

接着是曾祖父奥尔罕，他将奥斯曼部落转变为一个强大的国家，并在布尔萨建立了最初的权力基地；

最后是奥斯曼帝国的创始人，奥斯曼。

然后，他不禁感到一阵懊悔。

“我渴求的太多，可是时间却太短了。”

他嗓音沙哑地喃喃自语：“我多么希望能完成更多的成就，以配得上我伟大的祖先们，为自己在奥斯曼帝国的历史上赢得一席之地，与伟大的祖先们一起被后世敬仰。”

随着夜幕的降临，一名男子快步走进宫殿的房间，脚步在瓷砖上匆匆移动。

尽管穆罕默德的视力已经严重衰退，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他立刻认出了那独特的步伐，并挤出一丝微笑。

“巴耶济德，我最亲爱的朋友，你来了。”穆罕默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立即召见了维齐尔巴耶济德和他的长子穆拉德。

由于巴耶济德住在布尔萨，负责监督安纳托利亚的事务，所以他是在接到召唤几天后才赶到。

巴耶济德走到穆罕默德身边，坐在宝座旁，这是只有他才享有的特权，显示了苏丹对他的极大信任和深厚情谊。

现在穆罕默德能看到他的朋友，他看到了一张写满担忧的脸：“巴耶济德，让侍卫和仆人们都退下吧。”穆罕默德太虚弱了，无法亲自下令，只能对巴耶济德低声说道。

巴耶济德站起身来，向禁卫军队长示意。队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指挥所有人离开房间。

巴耶济德望着朋友日渐消瘦的身体，心中悲痛万分。

这两个人曾一起经历过无数战斗和胜利，现在他们却面临着一个新的现实——穆罕默德苏丹时代的终结。

“巴耶济德，我的朋友，”现在房间里空无一人，穆罕默德张开嘴，声音颤抖着说，“我担心我的日子不多了。”

巴耶济德跪在宝座前，眼里满是难以抑制的泪水。“我的苏丹，我永远是你忠诚的仆人，随时听从你的命令。”

穆罕默德示意他站起来，坐在自己旁边。

“还记得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战斗吗？当你杀死那个冲锋的帖木儿士兵，在安卡拉的战火中把我拖走时，你救了我的命。”

“还记得我们在黑海海滩上立下的誓言吗？你发誓要帮我登上王位，而我向你发誓，我会成为我能成为的最好的苏丹？”

“还记得……还记得我加冕那天你喝得酩酊大醉，在所有人面前跳舞吗？记得……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穆罕默德的话，他看起来很痛苦，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胡子滴落。

“我去叫医生，我的苏丹！”

穆罕默德抓住巴耶济德的袖子，投去别样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咳嗽终于平息了：“别麻烦了，很快就会好的，我没多少时间了。你还记得我们的日子吗？”

巴耶济德点了点头，喉咙一阵哽咽：“我记得，苏丹陛下，我怎能忘记那段岁月？我每天都在重温那一刻，我们许下的誓言仍在我耳边回响。”

穆罕默德叹了口气，声音中透露出绝望的意味：“当然，我知道，但现在，我的朋友，我必须为未来做好准备——为了我们曾视为神圣的一切，你必须确保穆拉德能继承我，成为新的苏丹。”

“他年轻力壮，拥有领导我们人民的智慧……巴耶济德，你必须引导他，给他我曾享有的那份友谊和忠诚，帮助他在即将来临的险恶风暴中胜利，守护我们来之不易的成就。”

巴耶济德低下头，神情坚定而令人安心：“我会遵命行事，苏丹陛下，您无需担忧，穆拉德将获得我全部的忠诚和支持。”

穆罕默德点了点头，脸上的皱纹因一丝宽慰而舒展开来：“很好，我们还必须与我们的敌人和平相处——必须与威尼斯人达成停战协议，做出让步，我不能让我的继承人面对未了之事。”

巴耶济德表示赞同：“这是明智的决定，我会亲自促成和平协议的达成，这将为我们的国家带来稳定。”

“至于罗马人，他们已露出了真面目，年轻的、鲁莽的约翰和安德罗尼卡——不像他们明智且值得信赖的父亲曼努埃尔，他们已失去了对我们的敬畏。”

“我本希望亲自提醒他们，但如今，这将成为你和穆拉德的责任，重新在他们心中种下恐惧，让他们铭记我们的力量。”

“我向您保证，我定会让那些傲慢的罗马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并让他们牢记自己的地位。”

“很好，那么，你是否明白，我之前与曼努埃尔达成的协议——我原计划将我的两个幼子送往君士坦丁堡，作为远离内斗的避风港的安排，就此作废？”

“当然，罗马人已证明他们不可信，让年轻王子远离他们的邪恶阴谋是明智之举。”巴耶济德点头表示同意，他有些欣慰，他的朋友即使在临终之际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唉，罗马人手上掌握了我的弟弟穆斯塔法和堂兄奥尔罕，在我死后，他们肯定会耍花招。”穆罕默德面露忧色却又无能为力。

巴耶济德把手放在穆罕默德的手上：“放心，我会密切监视着狄奥多西城墙。”

“是的，原谅我喋喋不休，但我必须给你最后的指示，所以请你忍耐一下，我的朋友。”

穆罕默德的声音越来越弱，他显然已因长时间的谈话而疲惫不堪，但他还是鼓足残存的气力，完成对巴耶济德的遗言。

“我了解我的儿子穆拉德，他很像我那易怒的父亲，而且我知道我家族中兄弟相残的可怕传统，我需要你为我的孩子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远离埃迪尔内的政治斗争，让他们过上安静远离纷争的生活。”

“我已考虑过此事，并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住处，在遥远的波斯深山之间的大不里士，小王子们将在那里过上不受打扰、安全无忧的生活。”

听到这里，穆罕默德露出宽慰的笑容，但随即脸色骤变，他捂住胸口，痛苦地呻吟起来。

他语速加快，带着一丝急切。

“还有一件事，巴耶济德，隐瞒我的病情！如果我在穆拉德登基之前去世，你必须假装我还活着，我们的敌人绝不能知道我们的弱点！”

巴耶济德的心沉了下去，但他知道苏丹的计划是必要的。

他用一块精致的丝绸擦去穆罕默德额头上的汗水：“我会按您的吩咐去做，苏丹，但这将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穆罕默德伸出手，紧紧握住巴耶济德的手，眼中闪烁着光芒：“我知道，我的朋友，但你很坚强，你和穆拉德会继承我的遗志，确保我们最珍惜的奥斯曼国的繁荣昌盛。”

巴耶济德紧握着他的手，喉咙因情绪激动而哽咽：“我真正的朋友，你所做的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的梦想，你重塑了我们这个支离破碎的国家，能遇见你并为你效劳，是我一生的荣幸。”

穆罕默德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那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哀愁：“谢谢你，我的朋友，但我原本想要的更多，比这还要多得多。”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的眼眶中涌出了泪水：“我本想看着我的儿子们成长为男子汉，见证我们的国家在你我的领导下，攀上新的荣耀高峰啊，而现在，这一切都将无法实现。”

巴耶济德为朋友心痛不已。

他深知穆罕默德内心的无奈与遗憾，但也明白现在不是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候。

他需要为穆罕默德、为穆拉德、为奥斯曼国坚强起来。

“苏丹，”他声音坚定地说：“你的遗志不会无人问津，我会确保穆拉德继承你的愿景，带领我们的人民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你的名字和功绩将被人民永远铭记。”

穆罕默德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感激之情：“我知道你会的，巴耶济德，你一直是我最坚定的盟友，最信赖的朋友，我对你为我们国家所做的一切充满感激。”

两人沉默片刻，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随后，穆罕默德再次开口：“让我们谈谈穆拉德加冕和其他相关事宜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想在……在我被真主召唤之前，确保一切都安排妥当。”

于是，两人彻夜长谈，为奥斯曼帝国的未来做规划。

穆罕默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他拒绝平静地步入永恒的黑夜，他将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确保自己的遗志得以延续。

而巴耶济德，这位忠诚的朋友兼大臣，将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直到最后一刻，完成苏丹的遗愿。

随着月亮缓缓升起，银色的光辉洒满整个夜空，宛如一幅宁静而神秘的画卷。

在这平和而庄严的时刻，苏丹穆罕默德终于与巴耶济德安排好了所有事务。

他静静地坐在王位上，怀着无限的遗憾，面对着自己生命的终点。

巴耶济德静静地坐在穆罕默德身旁，轻轻握着他的手。

穆罕默德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将他一生的心酸、荣誉、遗憾和告别都随着这口气呼了出去。

在这漫长的呼气中，他回顾了自己短暂却辉煌的一生，那些过去的荣耀与梦想、未竟事业的遗憾与对继承者的期望，都随着这口气消散在空气中。

苏丹的双眼逐渐变得模糊，身体也慢慢失去了活力。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然而，他生命的火焰已经熄灭，灵魂已经离开了这个尘世，永远定格在了3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