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熄灭的火焰

‘一在一切之中，一切都在一之中，也就是说，在上帝的绝对之中。因此，所有生物基本上都是一样的。’

————谢赫·贝拉丁，14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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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9年3月底，尽管在崎岖的地形和与占据高地起义军的艰难交锋中遭受了重大伤亡，但在图拉汗·贝伊的指挥下，奥斯曼人还是成功地将起义军包围在了他们在德里奥尔曼的最后一个营地。

这是一个位于悬崖上的易守难攻的城镇，大部分起义军及其家属都躲藏在这里。

正是在这里，贝拉丁领导的叛乱迎来了最后的决战。

奥斯曼人不分昼夜地向小镇投射炮弹和发射小型火器，不惜一切代价。

由于地形崎岖，大炮无法运上来，因此图拉汗·贝伊决定采用古老的战术，用斜坡和梯子攻打这座被加固的城镇。

许多奥斯曼士兵在进攻中丧生，但更多的人继续向前冲，他们庞大的人数很快就淹没了起义军的防线。

城墙倒塌，城门被撞开，经过三天三夜的不懈进攻，起义军的防线终于被突破。

奥斯曼人涌入城镇，看到事业已败，信念已破，绝望之中，一些幸存的起义军躲进了营房，然后放火烧了自己的营地，熊熊大火吞噬了起义军的残余力量。

1419年5月21日这个决定性的日子，起义军的最后抵抗结束了。

然而，图拉汗发现贝拉丁不在其中，便立即派所有人进行彻底的搜捕。他很清楚，如果贝拉丁逃脱，他迟早会再次威胁到奥斯曼人。对他而言，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运似乎真的降临了。五天后，一支奥斯曼搜寻小队在多瑙河沿岸发现了一群穿着斗篷的人在森林边缘推着一艘小船下水。

搜寻小队警觉起来，策马向这些可疑人员靠近。当这些人开始惊慌失措地逃跑时，搜寻小队意识到他们追上了一群逃亡的起义军。

抽出武器的少数起义军很快被击倒，几名手无寸铁的男子被俘虏，并被带到了搜寻小队指挥官面前。

当其中一名俘虏的兜帽被摘下时，他们意识到自己真是鸿运当头，因为他们活捉了起义军领袖，先知贝拉丁。

贝拉丁被捕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穆罕默德耳中，他先是兴奋不已，随后又感到疲惫，内心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对长达三年的斗争终于结束感到如释重负，这场斗争曾让他节节败退，损失惨重，因此最终的胜利显得尤为甜美；但另一方面，为了取得今天的胜利，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他不得不处决失职的手下，他为了战略利益不得不牺牲士兵，他为了剥夺起义军的资源不得不屠杀自己的人民。所有这些艰难的决定都让穆罕默德感到胜利似乎苦涩多于甜美。

可是作为奥斯曼的苏丹，穆罕默德必须隐藏起自己多愁善感的情绪，他下令将贝拉丁带到奥斯曼苏丹国内的重要城市游行示众，以此警告他人。

虽然另一名重要起义军领袖伊万仍下落不明，但起义军领袖贝拉丁的被捕意味着，包括穆罕默德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奥斯曼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农民和平民发起的叛乱终于结束了。

然而，埃迪尔内的欢庆气氛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先知贝拉丁被押解在特尔诺沃的街头游行，并由平叛大军总指挥，哈姆扎·贝伊和数十名西帕希护送至马其顿的塞雷时，一名来自埃迪尔内的信使匆匆赶到，拦下了他们，并向哈姆扎·贝伊传达了穆罕默德的直接命令。

“苏丹穆罕默德希望立即就地处决贝拉丁？”哈姆扎·贝伊对他的新命令感到十分惊讶，向信使求证。

“是的，这是苏丹的旨意。”这位名叫马哈茂德的年轻护卫曾是哈姆扎·贝伊在埃迪尔内宫殿的旧识，他肯定的回答道。

哈姆扎·贝伊微笑着，将一小袋钱币塞进了马哈茂德的袖子，不动声色地问道：“告诉我，我的朋友马哈茂德，埃迪尔内或者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马哈茂德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透露了一个让哈姆扎·贝伊震惊不已的消息。

“苏丹……我们伟大的苏丹，他病得很重……”

“这怎么可能……？”哈姆扎·贝伊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但转念一想，这一切又合情合理，一个病重的苏丹自然希望尽快除掉贝拉丁，以防发生任何不可预见的事情。

重病之下的穆罕默德苏丹已经不能再浪费时间按照原计划将贝拉丁游行示众，并给他一个正式的宗教审判来安抚宗教界人士的情绪，很多伊斯兰宗教界和学界的大师们仍然视贝拉丁为杰出的伊斯兰法学家。

现在，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除掉贝拉丁。

尽管贝拉丁曾是苏丹的头号敌人，给这片土地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和灾难，但哈姆扎·贝伊还是对这位年迈的智者表现出了尊重，敬佩他在一路上展现出的从容不迫和深邃智慧。

然而，理解了苏丹命令背后的意图后，这位始终忠诚的哈姆扎·贝伊将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

贝拉丁双手被缚，安然端坐于草地上，口中低吟着虔诚的祷告。当哈姆扎·贝伊手持半出鞘的长剑缓缓走到他身旁时，他已然明了，自己尘世之旅的终点来临。

“尊贵的哈姆扎，你已接获处决我的命令，是吗？”贝拉丁语气平和地问道。

“智者啊，实属无奈，我确实……”哈姆扎·贝伊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不用多说什么了，年轻勇敢的武士，我欣赏你的诚实。”

贝拉丁打断了他，表情淡泊，语气平静：“我已做好迎接真主召唤的准备，灵魂早已渴望回归那永恒的怀抱。请快点动手吧，我这把老骨头等不起了。”

哈姆扎·贝伊深吸一口气，猛然挥剑。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带着凄厉的呼啸，直指贝拉丁的颈项。

面对死亡，贝拉丁的面容依旧如湖面般宁静，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没有丝毫逃避或求饶的举动，只是静静地、庄严地等待着那最终的解脱。

几分钟后，哈姆扎·贝伊跳上战马，用尽全身力气对他的士兵喊道：“所有骑兵，全速前往埃迪尔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