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一份礼物

‘而领主们就是这样，他们只珍惜他们的领土和他们的部门上级，他们宣称所有正确的工作都是由他们完成的。’

————塞萨洛尼基大主教·西缅，《礼仪著作》，15世纪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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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9年2月，在同一时刻，保加利亚正经历着惨绝人寰的浩劫，四处白骨累累，千里之内寂静无声，鸡犬不闻。

百姓十不存一，这凄凉景象令人悲痛欲绝。然而，与此同时，南方的塞萨洛尼基却宛如一幅繁荣昌盛的画卷，生机勃勃。

在塞萨洛尼基城郊的常胜军军营深处，安德罗尼卡接到了北方传来的沉重消息：贝拉丁起义军损失惨重，无奈放弃保加利亚的根据地，被迫撤回山区。

这一消息，对那些仍信奉贝拉丁教义的常胜军官兵而言，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他们虽逃离了奥斯曼的追捕，出于各种缘由来到塞萨洛尼基避难，并在选择加入常胜军、获得土地的同时，向安德罗尼卡及帝国宣誓效忠，承诺以罗马帝国的利益为重，不再参与起义。

然而，他们对曾经的战友仍怀有深深的同情。

当贝拉丁起义军风起云涌之时，他们欢欣鼓舞；而当起义军陷入困境，他们也悲痛万分。

常胜军中，约有一半的士兵曾是贝拉丁起义军的一员，他们大多担任着基层士兵的职务，而中高级军官则全部由罗马人担任。

这些罗马军官已多次私下向安德罗尼卡反映士兵们的情绪波动，并表达了深深的忧虑。

在安德罗尼卡巡视常胜军训练之时，已晋升为团长的乔治斯忧心忡忡地表达了他的担忧：“安德罗尼卡殿下，贝拉丁的信众无疑是我所见过最为英勇、最能吃苦的士兵。但我必须坦言，他们的内心依然忠于他们的先知贝拉丁，而非帝国。”

“我深怕，如果有一天贝拉丁的起义在奥斯曼境内取得胜利，进而蔓延至帝国，他们可能会抛下责任，重新加入起义军，反而成为帝国的敌人。”

安德罗尼卡轻轻拍了拍乔治斯的肩膀。

“你的担忧并非多余。但在那一天真正到来之前，奥斯曼国或许早已被起义军撕得粉碎。然而，从保加利亚之战中我们可以看出，尽管奥斯曼军损失惨重，但他们的实力依然强大无比。”

“在这样的强敌面前，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生存下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等到奥斯曼人真正露出衰败的迹象时，我们再商议如何应对那时出现的状况。”

安德罗尼卡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乔治斯：“因此，我不希望看到我们的军官们以出身或信仰为由，对任何贝拉丁信徒抱有偏见。我们应该从每个人的品质和军功出发，而非其出身来评判他们。”

乔治斯已然明白了安德罗尼卡的意图，在现阶段的首要目标下，这些贝拉丁信徒被专制君主所器重。

而他既然已在这支常胜军和这位年轻的专制君主身上看到了帝国复兴的希望，尽管他作为罗马正教徒内心仍有疑虑，却也只能听从命令，暂时将疑虑搁置一旁。

安德罗尼卡深知乔治斯的话语其实代表了常胜军中许多罗马正教徒的疑虑。

只是他们不知道贝拉丁的起义终将失败，被奥斯曼摧垮后的起义军，失去了组织度后将无法形成完整的政治势力——而其中大量身经百战、对奥斯曼人仇恨刻骨铭心、又要价低廉的老兵将源源不断涌入常胜军的队列。

抚住这些通过征战和刻苦训练培养出来的中高级军官后，安德罗尼卡将重心转移到了当前的工作上。

他与莱昂塔里斯一同召集了常胜军中全体大队长以上的中高级军官，向他们部署了接下来的主要工作任务。

在确保战斗力不降低、日常训练不间断的前提下，常胜军需要在半年的时间里，从现有的三千人扩军至四千人。

同时通过整合塞萨洛尼基的民兵部队，将现有的预备役人数从二千人增加至四千人，以应对未来可能与奥斯曼军全面交战时的兵力需求和兵员补充。

只有这样的军力，才能基本满足塞萨洛尼基的防御要求，并在未来组织起十字军时，能够率领一支具备强大战斗力的军队，有力参战并左右战局，为帝国在战后的利益划分上谋求最大利益。

此外，为了捍卫塞萨洛尼基主城及其周边蓬勃发展的产业与宝贵的矿业资源，确保这些来之不易的经济成果免受未来战争的摧残，安德罗尼卡毅然决定投入巨资，在塞萨洛尼基的北部、东部及西部等重要战略位置，精心构筑要塞及其他防御设施。

塞萨洛尼基的建筑工人和常胜军里的工兵部队一起，在险要关隘之处大兴土木修筑工事。

鉴于奥斯曼军队在去年年底瓦拉几亚战役中展现出的惊人突击实力，以及火炮部队对传统要塞的强大突破能力，常胜军对此深感警惕。

安德罗尼卡在常胜军军营驻扎了三天，以处理军队和防御等大小事务。

在收到消息说雅克莫·洛雷丹的船只抵达了港口后，他这才返回塞萨洛尼基城。

踏入租予威尼斯人的这片独特租界，其市容风貌与君士坦丁堡内的威尼斯租界截然不同。

前者以商贸站为核心，遍布各式各样的店铺与庞大的仓库；而塞萨洛尼基的这片租界，则更多地洋溢着手工业的气息。

这里严格遵循了安德罗尼卡向洛雷丹家族提出的商业蓝图，逐渐蜕变成为整个东地中海地区威尼斯人最大的初级加工基地，专注于中端的纺织业与高端的丝织业。

洛雷丹家族及众多威尼斯商贸家族的船只，满载着从东方进口的生丝与黑海运来的羊毛，在此地进行初步加工后，再运往威尼斯。

在洛雷丹商贸公司驻塞萨洛尼基的总部，一座崭新的三层建筑中，安德罗尼卡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挚友兼商业伙伴雅克莫·洛雷丹。

两人相见，一番寒暄之后，雅克莫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藏着他特地从威尼斯为安德罗尼卡带来的礼物，一把造型奇特、工艺精湛的火枪。

“我深知你对这些火药武器情有独钟，这是威尼斯工匠最新打造的一款火枪，相信你会喜欢的。”雅克莫微笑着说道。

安德罗尼卡望着眼前的武器，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之色。

在这个时代，火枪技术尚处于火门枪水平的萌芽阶段。

火门枪通常由枪管、枪把以及有时用于插入木托的插口组成，部分火门枪还配备有金属延伸部分作为枪把。

火门枪需要一人双手持握，需另一人使用冒烟的木头、煤炭、炽热的铁棒或慢燃的火绳协助点燃，其所使用的弹药包括石块、小石子甚至箭矢。

然而，与这个时代最常见的火门枪截然不同，安德罗尼卡眼前的这把枪，竟然已经配备了一个形似长蛇的杠杆来稳定火绳，初具火绳枪的雏形。

这把特殊的火枪在一条被称为蛇形杆的小曲杆末端设有一个夹子，用于夹持燃烧缓慢的火柴。

当拉动从枪底伸出的、与蛇形杆相连的杠杆时，夹子会向下掉落，使燃烧的火柴落入药池并点燃引火药，并通过触孔点燃枪管内的主推进火药。

这种发射机制相较于缺乏扳机、需要射手或助手直接用手将火柴接触火药的火门枪而言，无疑是一大进步。

火绳机制使得射手能够自行点燃火绳，而无需分散注意力。

自穿越以来，安德罗尼卡曾深思熟虑是否值得投入精力去攀登火枪科技树。

但在深入了解了这个时代的冶金与机械技术水平后，他得出结论：在前期没有巨额投入的情况下，仅凭后世经验的指导，很难大幅提升火器的功能性。

唯有击败奥斯曼人，真正拥有足够的财富与时间，并投入巨资长期提升综合科技水平，才能实现从早期火门枪向火绳枪乃至燧发枪的跨越，并大规模生产以彻底改变战争形态。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威尼斯的工匠竟已悄然打造出火绳枪的雏形。

安德罗尼卡一边思考着后续武器发展重心的转变，一边也示意随从送上了一件送给雅克莫的礼品。

“这份礼物真是深得我心，它将为我们的抵抗奥斯曼人的战争注入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作为回礼，我特意为你挑选了一件东罗马皇室风格的紫色丝绸长袍，愿这精致的长袍能够完美地衬托出你那高贵不凡的气质。”安德罗尼卡满怀诚意地说道。

雅克莫对这份礼物喜爱至极，他深知这样一件绸缎的珍贵，尤其是那紫色的染料，其价值几乎可以媲美等重的黄金。

接着，两人开始深入探讨起商业上的各项事务。

鉴于塞萨洛尼基港口运输吞吐量的日益饱和，扩建码头成为了他们首要关注的议题；同时，他们也详细讨论了除洛雷丹家族外，其他威尼斯商户在塞萨洛尼基的运营模式，以及即将扩建的仓库选址等关键问题。

经过长达半年之久的辛勤和努力，洛雷丹家族斥巨资建设的纺织厂与丝织厂终于迎来了竣工时刻。

紧随而至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洛雷丹家族的商船，它们如同潮水般纷至沓来，为塞萨洛尼基这座古城注入了前所未有的经济活力与繁荣景象。

随着商船的络绎不绝，塞萨洛尼基的经济迎来了爆发式的增长。港口内船只穿梭，货物堆积如山，各种珍稀商品琳琅满目，交易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这股经济热潮不仅带动了本地产业的蓬勃发展，还吸引了大量外来人口的涌入。他们或是寻找商机的商人，或是渴望新生活的平民百姓，都纷纷汇聚于此。

塞萨洛尼基城市人口也迅速攀升，从去年的最初的四万人，到如今的6万人之众，其人口规模甚至超越了帝国首都、世界欲望之城，君士坦丁堡，成为了东罗马帝国境内第一大城市。

为了应对激增的商业、手工业和人口，塞萨洛尼基城区内的新建的建筑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与此同时，城外的人口也在逐步恢复之中。得益于安德罗尼卡成功的人口吸引政策，吸引饱受战乱和剥削的奥斯曼居民迁入并供给他们土地，农业生产得以大规模的复苏，肥沃的土地上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

佃农和自耕农们辛勤劳作，随着农业生产的恢复与发展，整个塞萨洛尼基行省的人口也逐渐恢复到了40万人的规模，整个行省一派生机勃勃，百年前的繁荣景色仿佛再现。

当所有重要事项都商定妥当后，夜幕降临，安德罗尼卡热情地邀请雅克莫前往加列里乌斯宫共进晚餐。

在前往宫殿的路上，雅克莫向安德罗尼卡娓娓道来，讲述了威尼斯近期的一些趣闻，特别是索菲亚私奔事件所引起的轩然大波及其后续反响。

在上次给贡泽加家族写信一个月后，安德罗尼卡终于收到了小舅子让佛朗切斯科的回信。尽管信中措辞颇为不客气，但让佛朗切斯科还是勉强接受了这门亲事。

对于后续在威尼斯发生的一些情况，虽然安德罗尼卡已有所耳闻，但雅克莫从亲身经历的角度所带来的描述无疑更加生动和具有戏剧性：“你知道吗？上次的事件让佛朗切斯科·贡泽加简直气炸了，还好你及时写了信给他，才平息了他的怒火。”

“然而，多米明哥却因此变得极为疯狂，他先是写信狠狠地痛斥了让佛朗切斯科，间接促使被羞辱的让佛朗切斯科接受了你这边的提亲。”

“接着，他又多次咒骂是我和洛雷丹家族在背后捣鬼，才让你成功抢走了他的未婚妻。”雅克莫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说道。

面对雅克莫的调侃，安德罗尼卡无奈地摇了摇头，感叹道：“情场如战场，这其中的纷扰和纠葛确实让人难以捉摸啊。”

雅克莫继续说道，他的表情变得愈发眉飞色舞：“后来，多米明哥整日沉迷于酒乡，在多次宴会上出尽了洋相，丢尽了脸面，简直成了威尼斯高层社交场合的灾星，无人再敢邀请他参加宴请。”

“而在讨论如何应对索菲亚女士私奔之事的威尼斯执政官会议上，多米明哥的父亲佛朗切斯科竟然没有帮他儿子说话，反而表示不会将家族利益凌驾于共和国利益之上。”

“这一举动为他赢得了不少好感，同时也让他的许多应对方案落了空。”说到这里，雅克莫又似乎有些遗憾。

“据说，多米明哥得知父亲的‘背叛’后，大闹家族，结果被剥夺了一切家族职务，被打入了冷宫，彻底成了佛斯卡里家族的弃子。”

闲话聊着，载着二人的马车来到了加列里乌斯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