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苏丹的愤怒
“世间之人,可分为两类:一类人智慧却无宗教信仰,另一类人有宗教信仰却无智慧。”
————伊本·西那,波斯医师兼科学家,约11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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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8年10月底,东罗马帝国驻康斯坦茨的大使尼古拉斯的报告抵达了君士坦丁堡和塞萨洛尼基,带来了西方最新的重大进展。
随着1418年康斯坦茨会议接近尾声,新当选的教皇马丁五世和西吉斯蒙德皇帝携手合作,终于正式解决了西方教会大分裂的问题,整个天主教教会终于一致承认马丁五世为唯一且合法的教皇。
马丁五世和西吉斯蒙德都向尼古拉斯承诺,将立即着手准备君士坦丁堡一直翘首以盼的十字军东征。
尼古拉斯在给安德罗尼卡的信末估计,如果一切顺利,到1420年底,也就是两年后,至少将有3万名十字军战士整装待发,准备打击奥斯曼人,帝国必须为此做好充分准备。
除了遥远的意大利传来了好消息之外,保加利亚方面也传来了帝国最大的威胁,奥斯曼国平叛的最新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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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1418年秋天逐渐步入尾声,空气中弥漫着落叶的清新气息,预示着寒冬的临近。然而,这场风暴前的宁静不过是假象,是奥斯曼国与其邻国之间紧张关系中的短暂喘息。
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数月来一直在策划下一步行动,现在,随着时间进入10月,出击的时刻终于来临。
穆罕默德站在旗舰的甲板上,目光坚定,凝视着前方蜿蜒流淌的多瑙河。
他眯起眼睛,越过河面,看到的不仅仅是一条河流,更是阻挡他雄心壮志的屏障。
这次突袭,这场跨越多瑙河的奇袭,将是一次大胆的举措,也是对一向桀骜不驯、总是暗中策划的瓦拉几亚藩属国的迟来惩罚。
瓦拉几亚一直在向保加利亚的叛乱者贝拉丁提供武器和补给,穆罕默德深知,他不能坐视不管。
这场战役将展现奥斯曼帝国的强大力量,彰显苏丹粉碎任何威胁其领地的叛乱的决心。
当旗舰驶向河中央时,突然刮起一阵风,穆罕默德开始剧烈咳嗽。
他推开前来帮忙的侍从,用手帕捂住嘴。过了一会儿,咳嗽停了下来,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示意要水。
侍从急忙去找水时,他将沾满血迹的手帕藏了起来,不让下属知道自己愈发严重的病情。
舰队指挥官哈姆扎·贝伊走到穆罕默德身边,满脸担忧:“我的苏丹,您应该在特尔诺沃休息,瓦拉几亚人可以由您忠诚的贝伊们对付,我们都很荣幸能为您服务。”
哈姆扎·贝伊是大维齐尔巴耶济德·帕夏的弟弟,由于他的哥哥与穆罕默德的深厚友情,他也赢得了苏丹的信任和青睐。
正因如此,年仅20岁的他便在这场重要战役中担任舰队指挥官这一要职。
“不,有些事情只能由我来做,这是我的苏丹职责。瓦拉几亚人狡猾多端,米尔恰是只老狐狸,只有我才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捕获。”穆罕默德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
“大炮都装上船了吗?”穆罕默德问哈姆扎·贝伊,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很好,这些大炮对我们的成功至关重要。”
大炮是奥斯曼人为此次战役的新增的攻城利器,穆罕默德深知其破坏力将是迅速镇压瓦拉几亚抵抗的关键因素。
随着冬天的临近,一支在敌国领土上却没有准备好过冬营地的军队将面临灾难——疾病、寒冷和饥饿将摧毁哪怕是最有纪律的军队,因此,对穆罕默德而言,速度至关重要。
奥斯曼舰队悄无声息地载着一万五千名士兵横渡多瑙河,瓦拉几亚人却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知,他们正忙于支持保加利亚北部的贝拉丁领导的叛乱,向叛军提供武器和补给。
瓦拉几亚人认为奥斯曼人屡次在叛军手下败北,注意力会集中在保加利亚,因此以为奥斯曼最近集结的大规模军队是针对叛军的,他们完全没有料到奥斯曼人会在冬天即将来临的时候选择入侵他们。
更何况,冬天将至,任何军队都应该开始准备冬营了,在距离大雪覆盖地面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发动大规模入侵是一场危险的赌博,只有最勇敢的将领才敢这样做。
然而,穆罕默德苏丹一直以大胆创新的战略著称,他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
奥斯曼人未受阻碍地渡过了多瑙河,河岸边的瓦拉几亚边境守军措手不及。
守军匆忙组织起的防御,在奥斯曼大军面前不堪一击。
他们仓促组建的阵列被奥斯曼骑兵的猛烈冲锋彻底击溃、边境的城堡也在奥斯曼大炮的轰击下变得支离破碎。
很快,奥斯曼军队便攻破了瓦拉几亚的边防,直插腹地。
随着瓦拉几亚门户大开,穆罕默德一方面命令他的机动骑兵在瓦拉几亚境内制造混乱,一路烧杀抢掠,分散瓦拉几亚守军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则亲率他的主力部队,直插瓦拉几亚首都特尔戈维什特。
穆罕默德以闪电般的速度向特尔戈维什特挺进,他们迅速推进,使毫无准备的瓦拉几亚人无法焚毁土地以减缓奥斯曼人的攻势。
在瓦拉几亚人反应过来、并向首都派遣增援之前,穆罕默德的先头部队仅用五天时间的强行军就抵达了特尔戈维什特,并迅速包围了这座城市。
奥斯曼围城大军将特尔戈维什特与瓦拉几亚其他地区隔绝,并将包括大公米尔恰大帝在内的瓦拉几亚统治阶层的大多数人困在了城内。
围城扎营后,一名奥斯曼信使被派往特尔戈维什特,带来了苏丹的命令——瓦拉几亚人必须停止所有反对奥斯曼统治的敌对行动,包括不再援助任何叛军,并恢复对埃迪尔内的进贡。
面对突如其来的奥斯曼大军,瓦拉几亚贵族很快分裂成两派。
一派主张接受穆罕默德相对宽厚的条件,以保全财富并避免流血冲突;另一派则更为强硬,主张长期防御,认为奥斯曼人一旦在不到一个月内迎来冬天,将别无选择,只能撤退。
在瓦拉几亚人就是否接受奥斯曼条件展开激烈辩论之际,穆罕默德利用这一局势,布置他的围城兵力。
四天后,在他心心念的大炮终于与步兵主力一同抵达城墙后,穆罕默德立即下令向特尔戈维什特城墙开火。
十余门大炮瞄准了城墙,随着穆罕默德的一声令下,炮声轰鸣,铁球飞向特尔戈维什特的高墙,对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中世纪堡垒造成了巨大破坏。
瓦拉几亚守军震惊地看着他们高大雄伟的塔楼在一炮之下轰然倒塌,看似坚固的城墙在炮火的轰鸣中颤抖摇晃。
经过两天的连续轰击,城墙上布满了孔洞和裂缝,一些部分甚至崩塌。
随后,穆罕默德集结主力部队,将他们带到半毁的特尔戈维什特城前,让守军亲眼目睹他庞大、纪律严明且装备精良的军队。
然后,当奥斯曼的战斗队形准备就绪,准备针对已经坍塌的多处城防漏洞开始攻城,守军的士气已接近崩溃时,穆罕默德向城内派遣了最后一名使者,发出了最后通牒。
新的议和不仅瓦拉几亚人需切断对奥斯曼领土内任何叛乱分子的所有支持,作为对他们违背作为奥斯曼附庸国誓言的惩罚,瓦拉几亚还必须支付一笔巨额赔款,且从此以后,其年贡从原本的三万三千金杜卡特增加到六万金杜卡特。
此外,瓦拉几亚的每个大家族都必须至少送一个儿子到奥斯曼宫廷作为人质。
倘若瓦拉几亚人拒绝,穆罕默德将毫不留情地将蒂尔戈维什特和瓦拉几亚的所有城市夷为平地。
瓦拉几亚大公,伟大的米尔恰是一位勇敢而荣耀的君主,他一直与奥斯曼人抗争,被视为他们最强大的对手之一,但如今却身患绝症。
当他的将领和大臣们就奥斯曼的条件激烈争论,而全面进攻迫在眉睫时,他看到了末日的到来。
他深知,未经准备的蒂尔戈维什特城无法抵御奥斯曼人的快速攻击,倘若他不投降,城墙一旦被攻破,他的人民将遭受更大的损失。
米尔恰声音沙哑而虚弱,打断了贵族们的争论:“奥斯曼人太过强大,他们的火炮威力超乎了我们的想象,无法抵抗,我们已经输了。现在,我们是人民的守护者,我们必须保护他们免受进一步的流血牺牲。”
瓦拉几亚人在最后期限前向奥斯曼军队表达了全盘接受最后通牒的意愿。
在短短二十天内,穆罕默德苏丹完成了完全再次降伏瓦拉几亚公国的壮举,迫使他们断绝与叛乱分子的联系,并通过重新征收贡款获得了大量资金。
此外,他现在还控制着许多瓦拉几亚贵族人质,以此作为对未来叛乱行为的威慑。
他横跨多瑙河的战役速度和影响力彰显了奥斯曼国的强大,这场胜利振奋了麾下将士的士气,并向所有可能挑战他决心的潜在对手发出了明确的警告。
在奥斯曼人的营地,士兵们通过盛宴和歌声庆祝他们的胜利。
次日清晨,穆罕默德在蒂尔戈维什特留下了一支庞大的驻军,以监督瓦拉几亚人遵守条款,而他则率领主力部队和新抓的瓦拉几亚人质返回奥斯曼领土。
只是在回程的路上,穆罕默德发现自己的身体日渐衰弱,这场奔波惊险的战役给他已经虚弱的身体带来了额外的压力,他已愈发频繁的咳血。
然而,他无暇分心,他的心思已经转向了下一步对付贝拉丁的计划。
另一方面,他们骄傲又伟大的大公,米尔恰无法承受这一沉重打击,在开城投降后不久便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难以填补的政治真空。
瓦拉几亚人试图伟大的野心,也随着这场惨败和米尔恰的去世而烟消云散。
伴随着瓦拉几亚各贵族豪门对空置的大公位置的争夺,也让瓦拉几亚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边境之外。
奥斯曼人对瓦拉几亚的迅速而决定性的胜利在巴尔干半岛引起了轩然大波,贝拉丁和他深受信赖的副手伊万所领导的保加利亚起义军不得不面临一个快速恶化的局面。
在过去的两年里,贝拉丁和他的起义军对奥斯曼军队发动了一系列打击,扩大了他们的领土,增加了兵力,并获得了更多的补给。
随着起义军的影响力的扩大,并希望进一步壮大其势力,起义军离开了他们在多布鲁贾的根据地,将主力部队派往肥沃而富饶的保加利亚中部,与奥斯曼统治争夺当地的粮食和人口的控制。
有一段时间,起义军成功地将保加利亚中部的大部分地区置于其控制之下,并建立起了初步的统治。
然而一切的进展和努力,在奥斯曼人摧毁了他们最重要的瓦拉几亚外援,并重新将矛头对准他们后,都将急转直下。
1418年的冬天对保加利亚和贝拉丁的起义军来说是凄凉的——保加利亚中部的土地,曾经肥沃而繁荣,如今在奥斯曼再次入侵的阴影下变得荒芜和凄凉,空气中弥漫着被烧毁村庄的烟雾和受压迫者的哭喊。
穆罕默德并非一个缺乏同情心的人,但他过去无数次的挫折给他带来了深刻的教训:对付叛乱分子的游击战术,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进行残酷的灭绝战争。
他决定剥夺叛乱分子可以利用的任何资源,并毫不留情地消灭任何对叛乱表示同情的民众。
因此,在他回到位于特尔诺沃的主营地后,穆罕默德立即命令他庞大的骑兵部队在保加利亚展开一场大规模的毁灭的行动。
随着穆罕默德的命令被执行,奥斯曼骑兵在保加利亚大地上横冲直撞,以毫不留情的效率在叛军的领地上进行烧杀抢掠。
村庄被烧毁,庄稼被毁,牲畜被屠杀。无助平民的尖叫声在乡村回荡,他们祈求怜悯的呼声却无人理会。
奥斯曼人对妇女和儿童也毫不留情。
他们强奸、谋杀,毫无悔意,在保加利亚广袤的乡村留下一串串恐怖和毁灭的痕迹。
保加利亚的经济刚从过去的挣扎和战争中恢复过来,现在又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人民在寒冷而荒凉的冬天中饱受饥饿之苦,许多人被奥斯曼人杀害,更多的人死于寒冷和饥饿。
在三个月内,成千上万的保加利亚人死亡,社会秩序和维系社会的结构临近崩溃。
伊万已成为保加利亚起义军的领袖,他眼睁睁看着,随着每一天的过去,起义军的处境都在变得越来越严峻。
他的士兵们寒冷、士气低落且饥饿;他们的补给日益减少,人数不断减少,他们在保加利亚中部的地位也越来越危险。
过去几年的军事行动使伊万成为了一位坚强果断的领袖,他知道,面对奥斯曼人的压倒性力量,让士兵们投入与战力远超他们的奥斯曼军正面作战是徒劳的。
伊万在给驻扎在多布鲁贾叛军基地的先知贝拉丁的信中坦承。
“我们无法再坚持多久了——奥斯曼人重新集结起强大的力量、他们的手段残忍却有效,我们的盟友也背弃了我们,我们无法在保加利亚中部的开阔地带与奥斯曼军队抗衡。”
“我们必须重新集结到山区,拯救兄弟们的性命,积蓄力量,通过伏击和游击战继续与奥斯曼人周旋。”
然而,局势恶化得比伊万预想的还要迅速。一名叛徒向奥斯曼人投降,并将起义军主力的所在地这一关键信息泄露给了他们。
此次战斗的奥斯曼指挥官、战术素养优秀的年轻将领图拉汗·贝伊迅速掌握了这一情报,并带领军队发起了决定性攻击。
尽管起义军得到了警告,但仍被迫在开阔地带迎战奥斯曼主力军队,最终遭到重创,许多起义军领袖和核心老兵战死或被俘。
在伊万的带领下,幸免于难的起义军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开始了向多布鲁贾山区撤退的漫长而艰难的旅程。
他们身后留下的是一片废墟,无数人民沦为奴隶和乞丐。
当起义军在寒冷的冬天退回多布鲁贾时,他们的人数大幅减少,士气低落。
而奥斯曼军队也开始从满目疮痍的保加利亚中部撤离,以休整和重新集结,他们留下的是一片废墟和绝望的景象。
等到冰雪消融,春芽破土而出时,整个保加利亚中部的广袤乡村已空无一人,田野荒芜,遗骸暴露在空气中,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与毁灭的沉重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