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谈
晚上九点的时候，有敲门声响起，稍过了一会，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大门打开，楚子航推开房门，身后还探出一个小脑袋，是夏弥。
“哇，师兄竟然直接把我这种美少女带回家了吗！这么大胆，我喜欢！”
夏弥打探着没有开灯的客厅，嘴角挂着狡黠的笑意，身上的衬衣却已湿透，隐隐约约能看见少女穿着的纯白色内衣。
他们从电影院出来没两步就开始下雨了，似乎是台风的影响还没彻底过去，亿万点雨滴就这样砸到他们身上。楚子航的伞在网球袋里，和村雨放在一起，而夏弥说自己没带伞，两人就这样成了落汤鸡。
楚子航扫过她那一身单薄的拉拉队制服，女孩因被雨水带去体温而微微颤抖，眼里却亮着要把雨夜都照亮的光。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拉着少女在雨中奔跑，他们需要立刻洗个热水澡再换身干燥的衣服，不然下周就可以去夏弥家里探望发烧的女孩了，所以楚子航带着自己这位同学来到了他和路明非的基地，只是没想到房里一片黑暗，是路明非不在吗？
楚子航往前走一步，额前的发梢上还有水滴落下，但他突然在玄关的位置顿住了，伸手将夏弥护在身后，绷紧身体，就连黄金瞳都要点燃。他在客厅里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带着皇帝般的威压，黑暗中有一双熔金色的眼瞳睁开，像是古老的君王从沉睡中醒来。
楚子航只觉得心脏一滞，仿佛要在那种压迫下停跳，他动弹不得，汗如雨下，却倔强地挡在夏弥面前。
至少……得让夏弥……
他的意识凝滞，如同被放慢的时间，但不代表楚子航的意志会因此屈服，即使自己正被那股威压一点点摧毁。
手心传来的温暖忽然让楚子航解冻了，如同在冬日泡进盛满热水的浴缸里，让他不再僵死在原地，即使仍旧无法与那双黄金瞳对抗，但至少能够稍微动弹，他回头，夏弥牵住了他的手，眼底跳动着小小的恐惧。
好吧，其实是巨大的恐惧。
楚子航能感觉到女孩在自己身后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自己背上瑟瑟发抖，两人极速的心跳重叠在一起，原本有些失温的身体贴在一起后也传来暖意，就是这种暖意完对客厅里那家伙、对他们都没什么用，想必古代的人类先祖在面临凶猛的野兽时也是这样吧，无能为力又怕得发抖，却只能依偎在一起，想要用彼此的心跳和体温驱散深沉的恐惧。
“……师兄？夏弥？”
帝王的瞳轻眨后熄灭，咔哒一声，耀眼的白炽灯被电流点亮，略有些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整间客厅，偌大的客厅里只有路明非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的同时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睡醒，看着楚子航和夏弥的眼神里惊恐夹着欣慰，还有几分天日昭昭下你们这对狗男女成何体统的悲愤，楚子航感觉自己能从那双重归黑色的眼睛里看出扇形统计图来。
但确实，自己和夏弥浑身湿透还贴在一起，刚刚牵着的手现在还没松开，别说路明非了，楚子航自己看了都觉得他和夏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禁断之恋或者玩起了小两口间的情趣，不清不白，像对奸夫淫妇。
“那啥，啊，我朋友约我打星际，今晚黑网吧包夜，我明天下午回来——对了，记得做好保护措施啊师兄！”
路明非从沙发上跳起来，顺手把茶几上的手机塞进自己口袋里，打着哈哈就想往外冲，他心说没想到师兄出手如此迅猛霸气，在追女孩子这件事上简直和楚叔叔一脉相承，看场电影的工夫就把女孩子带回家了。
“站住！”
绕是楚子航的好脾气此刻都有些绷不住。
……
半小时后，路明非坐在自己的阁楼小床上，看着眼前如老僧入定的楚子航，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让夏弥一个人睡啦？她刚刚被吓成那样，师兄你不乘胜追击将来可是要遭天谴的！”
“这只是一个意外。”，楚子航难得叹口气，“倒是你，在客厅里开黄金瞳干什么？”
路明非耸搭着脑袋，“我说我这也是一个意外行吗？”
总而言之，收到那个信封后路明非确实有些情绪失控，对精神病来说情绪失控了就容易犯病，他坐在沙发上发呆，甚至能感觉到浅蓝色头发的少女正拥抱着自己，似乎在说些什么，隐约间有桂花的香味传来。
在路明非觉得自己马上要听清少女声音时却突然有人开门，幻觉也因此直接消失，于是犯病的路明非又叠上类似起床气一样的东西，就酿成了一场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惨烈现场。
不过从结果上来说路明非觉得自己犯病犯得还挺是时候，直接把夏弥吓到和师兄抱一起了，可惜自己没跑出去，不然月黑风高凄风苦雨的，这一男一女呆着大房子里岂不是很容易直接干柴烈火，咦，话说回来我刚才为什么不用“传送”跳走？果然是因为脑子有病了吗？
他叹口气，“算啦，不瞒着师兄啦，其实我这里有病啊。”
路明非指指自己的脑袋，直直往后倒去，仰躺在床上，活像条被风干彻底的咸鱼，不得不说楚大少买的东西都是精品货，被褥滚起来又软又滑，咸鱼躺在上面也像是被华丽包装起的上等咸鱼，价格都要翻上几倍。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神色认真，“有病的话，也是我们一起有病。”
他以为路明非开始怀疑奥丁与黑影的真实存在，连带那个男人一起。
“不是那样啦不是那样，师兄你老爹是真实存在的，我们的黄金瞳不就是佐证吗，但我说的是另一件事。”
楚子航沉默了几秒，轻声说，“不介意的话，可以讲给我听。”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想起她的事了。”，路明非语气轻快，像是和一个寝室的好兄弟畅谈白天看到的漂亮妹子，“不过先说好，我可能是精分，所以师兄发现我不对劲的话就跑，现在的你应该打不过我。”
精神分裂症，楚子航听说过这种病症，全称似乎是精神病性症状，最显著的症状就是患上这种精神障碍的人往往无法区分真实与虚幻。
“说起来师兄你可能不信，我这种衰人也是有过喜欢自己的女孩的。”，路明非凝视着天花板，又在大脑里重复起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她温柔又坚强又聪明，比夏弥还漂亮，还不是飞机场，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什么路明非没有说出口，只是有泪水无声流下，楚子航心中微微一动，他是第一次看路明非哭成这样，平日里明明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用衰仔的面具遮挡自己的真心，不对任何人展露真实的自己，说着白烂话却又犟得像头牛。
能让犟成牛还不自知的路明非哭成这样，那位女孩子对他一定很重要吧。
楚子航忽然想到书上的一句话，有的人在世上拥有很多很多东西，所以他们失去一些也不会觉得很伤心，但有的人在世上很穷，永远只拥有那么几件东西，甚至在别人眼里都是破烂，但这些破烂对他们就是很重要，要是没了丢了失去了他们就会伤心又生气，发狂般去找，找到最后都找不到，于是他们就疯掉了。
就像路明非，就像楚子航。
难怪他对这个没什么精神的学弟从一开始就有着莫名的亲近感，原来大家拥有的宝物都很少，孤独却很多，只好聚在一起抱团取暖。
他们是真正的同类。
“其实我们相处没几天的，我又是这样的家伙，到现在都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上我，但说实话我是很喜欢她的，谁会不喜欢一个漂亮又温柔，还愿意豁出命去救你的女孩子呢？”
楚子航听着路明非的故事，想象着蒸汽列车上少年少女靠在一起，等待列车将他们带向遥不可及却又终将抵达的旅行终点，他们一同逃亡，他们同生共死，试问在那样盛大的逃亡里他们怎么会不爱上对方呢？明明那么浪漫那么唯美，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幸福又美好的时光。
“后来，她死了。”，路明非幽幽地说。
楚子航一怔，一股寒意从背上扩散开来。
这不是圆满的童话故事，王子和公主也没有得到幸福的结局，故事的最后男孩亲手把自己爱着也爱着自己的女孩埋葬在永恒黄昏的天空之下，又回到了那个没人爱他的悲惨世界。
“我之所以说我脑子有病是因为我时不时还能看见她，仿佛她就在我身边，从未离去，可能我是真的疯了，但我也不打算治，师兄，你应该懂我意思。”
是啊，他最近才明白的，明白的代价是失去了那个他爱也爱他的男人，他的父亲。
“嗯，我知道了。”，最后，楚子航只是这样说。
路明非翻过身，背对着楚子航，“我还以为你要劝我去治疗呢。”
楚子航也躺下，早在谈话开始之前他就搭好了地铺，毕竟把自己的房间留给夏弥，而其他房间他们根本没收拾出来。
“没什么好治疗的，你是疯子，我也是疯子，你是怪物，我也是怪物，疯子碰到疯子、怪物碰到怪物，不更应该抱团取暖吗？”
路明非叹口气，“要是你能把这种话说给夏弥听就好了。”
楚子航也无声笑笑，“我们是流着龙血的怪物，就不要打扰人家普通的女孩子了。”
“等着吧……”，疲惫突然涌上来，路明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总有一天给你拐个小龙女回来当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