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幕
“谁和你是情侣啦……”
艾尔莉丝低下头，但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明明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要独自一人走向死亡，这样汉斯和你就都能活下来，都会有新的未来。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真是太狡猾了……
这样的话，我怎么还舍得去死啊。这个世界那么美好，这场旅行又那么浪漫，虽然起因只是一个神经病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东大陆，另一个神经病郑重点头说走就走咯。
于是两个神经病坐上了喷涌着浓烟的蒸汽列车，在一天时间内跨过整个王国，又踏上蒸汽与机械构成的巨轮，在无垠的大海上暴揍海盗，明明连神弃之地到底存不存在都不确定，却跑得那么远，远的像是要用一生去铭记。
她舍不得汉斯，舍不得家里的那个小阁楼，舍不得儿时和母亲的记忆，舍不得一路上见证的风景，舍不得两人一起品尝的美食，舍不得充实又柔和的授课时光，舍不得那场还未抵达终点的旅行。
她舍不得路明非。
而现在，艾尔莉丝舍不得的家伙向她发出了邀请，就像之前她邀请路明非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样。
她怎么舍得拒绝呢？
所以她没有挥开路明非的手，而是小心翼翼地将手放了上去，于是能感受到那只手也在微微颤抖，路明非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也是，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个不自信的家伙，只有在重要时刻才会支楞起来，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种像是情话的东西吧。
想到这里艾尔莉丝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的左手被路明非反握住，所以只好举起右手点了点少年的眉心，抬头的瞬间用灵性将眼泪全部蒸干。
“现在还蛮帅的嘛，不知为何有种丰收的喜悦。”
路明非看着少女的笑颜，呆呆的不知该做什么，见鬼，这辈子除了艾尔莉丝就没有女人对他这样笑过，在这方面的经验比白纸还白纸，比处男还处男。
“那就，一起走？”
他像个仿生人一样提出疑惑，只引来少女如风铃响动般的笑声，温暖柔和。
“嗯，走吧。”
两人都没有说之后的打算，因为他们心底都知道，今天就是正义伙伴们上门的日子，已经成为怪物的他们都会在今天被杀死。
既然如此，就当开启全新的旅行吧，一场通往冥界的旅行。
光门开启，少年与少女的身影没入其中，他们朝着既定的结局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海洋深处，一抹漆黑正无声息地潜行，死死跟在他们之后。
……
汉斯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滑落，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纵使祈祷对象是外神中最为沉寂的“不定之雾”，恩赐的时间也并不会太长，但恩赐这种获得力量的方式似乎确实不如走正规的魔药体系，按他原本的战力，硬是换掉一个同阶的存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现在他被两位绝望魔女锁的死死的，像笼子里的困兽，只能拼死挣扎到再无体力。
还想着杀掉一个再用那招呢。
汉斯停下了动作，魔女们眼中带起了笑意与妩媚。
眼前的男人拥有着半神的位格，纵使她们早已不需要进行扮演去消化欢愉的魔药，玩玩总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
在极致的欢愉后赐予他极致的绝望，自然也能消化体内的绝望魔药，不是吗？
难得的好男人，就该吃干抹净，一点不剩。
汉斯看着魔女们一步步接近自己，直到一个极限距离，他深吸一口气，用古赫密斯语大喊。
“列！奥！——”
可那个已成禁忌的单词还没有完全出口，场上就又出现了变动，汉斯只感觉灵性被疯狂拉扯，直觉发出警告，有不可直视之物降临，他闭上双眼，只能听到绝望魔女们凄厉的惨叫，像是被拖进了最深层的地狱。
什么情况？“不定之雾”这就来收利息了？
“汉斯，干嘛呢？睁眼啊。”
熟悉的声音，有点像那小子，自己这是被幻觉影响了吗？怎么会听到路明非的声音？
“汉…爸爸，是我们。”
听到第二道声音的汉斯却更是坚定了内心，此乃幻觉！艾尔莉丝已经很多年没叫过我父亲了，只有在魔女的幻境中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什么情况？被魔女打傻了吗？诶！疼疼疼！”
疑似路明非的声音嘀咕到一半，发出高昂的惨叫，似是被处以极刑。
汉斯心中的疑惑愈深，他将灵性提起，在双眼处布下层层防御，这才小心翼翼地张开双眼。
入眼的先是路明非那小子的一张蠢脸，还举起一根指头在自己面前晃悠，再往后看，艾尔莉丝站在那里，身上灵性涌动，有神性盘旋。
他一滞，只觉得嘴中发苦。
“啊，醒了。”
路明非将手中的药剂放回口袋，这些药剂是艾尔莉丝决定独自离开时给他留下的，在喝下魔药苏醒之后他顺带把药剂带上了，虽然注定要死，但多做一些准备也没什么问题。
汉斯这才注意到路明非的状态也不对劲，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像人类，头上有犄角身后有翅膀，骨刺和鳞片都闪着瑰丽的光泽。
“你们……”
路明非摊摊手，“没办法咯，艾尔莉丝想救你，我拦不住她，只好陪她一起疯咯。”
他语气平淡地像是讨论等会回去吃什么，汉斯却能感受到他身上跃升的灵性，上一次见面时他只是个序列8，现在却成了序列5，非凡世界里的迅猛提升往往伴随着常人根本无法接受的代价，那明非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而艾尔莉丝……她身上的神性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汉斯苦涩开口，“你们这又是何苦呢？”
只要选择牺牲一人，其余人就能够迎来新生，现在倒好，全部搭进来了，一个也别想活。
艾尔莉丝和路明非对视一眼，前者摇摇头，后者耸耸肩。
汉斯这才注意到少年少女的手是牵在一起的，若是正常状态下的相遇他应该会勃然大怒，狠狠拷打路明非一波，在艾尔莉丝的撒娇声里把拱了自家白菜的猪拖回家里，通过考验后再从酒柜里取出珍藏的酒，和这该死的偷心贼喝上一杯。
以自己的酒量，喝倒这小子肯定毫无问题，到时候就让艾尔莉丝去照顾他，自己则是悄悄摸摸跑到卡兰莎的墓前，再喝点闷酒，洒两滴马尿，和爱人诉说女儿终于不再像以前一样封闭内心，她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个人愿意和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神经病旅行，无论尽头是神弃之地还是黄泉。
之后他们会举行婚礼，艾尔莉丝会穿着婚纱，汉斯将亲自将女儿的手交到路明非手里，凶狠地威胁他要对自己女儿好一点，但他早就知道这家伙对喜欢自己的人会回报熊熊烈火，所以总体上他还是对路明非满意的，要是更自信一点就更好了。
在牧师的祝福下他们相拥相吻，再过几年艾尔莉丝当了妈妈，自己就可以颐养天年，逗逗孙子或者孙女……不行，这种情况最起码得生两个！他全都要！孙子孙女也长大后，自己就可以在书店的安乐椅上安然死去，那时就算在冥界见到卡兰莎他也问心无愧，因为自己的女儿确实得到了幸福。
但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在这里的三人都触碰了禁忌的力量，要在命运的馈赠结束后付出死的代价。
“神降……可是，为什么没有祂的意志？”
绝望魔女们看清了艾尔莉丝的位格，为此她们瑰丽如宝石的眼睛流出漆黑的血，但她们只是又哭又笑，像仓皇的疯子，又或是绝望的傻瓜。
混沌海旁，亚当终于举起了羽毛笔，用那最古老最神秘的语言书写：
“路明非、艾尔莉丝、汉斯成功汇合，在他们拥有的半神力量压制下，两名绝望魔女无路可逃，被全部斩杀，这很合理。”
“艾尔莉丝和汉斯都认为自己即将失控，而路明非沉浸在悲伤中，再加上他的半身正在星空中与母神针锋相对，他的灵性直觉大大下降，三人都无法察觉到怪物的踪迹，这很合理。”
“母神察觉到了机会，在‘诡秘’与‘终焉’的围攻中强行再度降下力量，赐福那只被阿蒙塞入母神污染的怪物，怪物因此得到了极大的强化，而母神也因此出现了破绽，被‘诡秘’发现，这很……”
写到这里，亚当的手已在颤抖，空想出的唯一性上皆出现裂缝，就连手中的羽毛笔都发出难以承受的哀鸣。
诡秘世界，最强大的不是力量，而是位格。
祂这种一口气操纵三名支柱位格存在的行为，即使是“上帝”复生也会觉得吃力，而亚当更会为此付出堪称惨痛的代价。
但祂觉得值得。
金色的眼眸里透露出孩童般的清澈，祂低语，闭上了眼，陷入沉眠。
“‘诡秘’，这可是你说的，‘总有事高于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