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旅行的最后
“艾尔莉丝，你醒啦？要吃点什么吗？”
路明非嘴里只能冒出这种干瘪瘪的话语，但他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又担心随意开口会把该对少女保密的事抖出去。
汉斯已经离开，不会再回来，这位少女和他路明非一样，要孑然一人活在世上了。
“我知道的，汉斯说的那些事，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路明非一怔。
他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想对少女解释些什么，可捋过一遍对话，自己似乎又没什么可解释的。
这叫证据确凿、人赃俱获，哪怕自己雇的律师是能洗煤球的那种都不能把路明非洗白了。
可抬头后，路明非却愣住了。
少女无声地盯着他，双手张开。
路明非迟钝了一辈子的脑袋突然开了个窍，他试探性地向前走一步，也张开双臂。
温暖的香气包裹了路明非，他僵硬如尸体不敢动弹，直到感觉到胸前传来一片湿润。
路明非一怔，双臂不再如大鹏展翅悬在空中，而是悄然合拢，轻拍着少女的后背。
先是无声的哭泣，逐渐转变成小声的抽泣，直到路明非轻声说——
“大声哭出来吧，我还在呢。”
艾尔莉丝放声大哭。
路明非只是默默抱着少女，在心中更正了一句话：他和少女都不是孑然一身，至少他们还拥有彼此，不是吗？
等艾尔莉丝松开路明非，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的事。她顶着哭得红肿的眼睛，坐在了路明非身旁。
“明非……”
路明非预判到艾尔莉丝想说什么，他直视少女的眼睛，用这辈子都未见过几次的认真语气开口，一字一句。
“不要说你要去找汉斯，我不仅不会帮你，就算让我跪下来抱着你的大腿求你不要走，我也会把你拦下来的。”
他是真怕艾尔莉丝想去找汉斯，先不说少女自己才是魔女教派真正需要的目标，就算他们俩赶到汉斯身边又有什么用呢？
一个强行晋升的序列8，一个序列7，捆在一起都不够一个序列5打的，更别说追杀汉斯的主力是序列4的半神。
就算没有和汉斯立下的那个承诺，路明非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艾尔莉丝去送死。
“我们不是还要去东大陆吗？坐着船唱着歌，偶尔打打海盗赚旅费，有港口的地方就下船转转，把当地的美食都吃个遍，直到抵达那片传说的神弃之地。”
越说路明非的声音越低，他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他和艾尔莉丝都无法抵达那片传说中的土地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少女只是轻嗯一声，露出了勉强的笑容。
路明非心中不详的感觉愈发强烈。
一夜无话。
熬了一夜的路明非再没出现之前那样因通宵而萎靡不整的情况，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往怪物的范畴靠拢，要不是怕疼，路明非都想试试“叹息”的灵性子弹能不能打穿自己的手。
路明非想着去透透风，从船舱的楼梯往上来到甲板，却是一愣。
一座小岛从地平线上慢慢冒出，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大，像是岛在迈步向路明非走来，岛上能看到建筑群蔓延开来，和路明非一路上见过的建筑形势有些不同，路明非说不出其中的门道，但有一点实在是过于显著，就连他都能看出来。
这些建筑实在是太高太大了！像是将人类居住的建筑放大了两三倍，供这里的居民使用，就连道路都要比其他港口城市宽阔一倍，如同一座从神话中来到现实的巨人城！
在最靠近路明非的一角，他还能看见两座三四十米的高塔，左边尖顶右边圆顶，有着灰白的外墙，光是看上一眼都能感受到那里蕴含的危险气息。
但最需要质疑的还是路明非踩在脚下的这艘船，明明他确定过船上没有除了他和艾尔莉丝以外的任何生物，这艘船却在自行运转，就好像……它是活着的一样！
“不用担心，这艘船确实是活着的，但它并不会伤害它的主人们。”
艾尔莉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路明非回头，少女脸上多出不少血色，似乎已经没多大问题。
她向前走出几步，和路明非并肩而立，路明非突然注意到艾尔莉丝今天穿了身漂亮的连衣裙，纯白色，和她那头不再扎成单马尾的浅蓝色头发相得益彰，不过身上的香味还是一如既往。
注意到路明非打量的视线，艾尔莉丝笑笑，提起裙摆，轻轻转了一圈，“怎么样，好看吗？”
她的美丽从来不需要路明非来授勋，换上这身连衣裙少女原来的利落气质转为柔和，肌肤润泽眸子闪亮，简直像位公主。按血统来说艾尔莉丝还真是一位公主，汉斯说过他本来的姓氏是卡斯蒂亚，那是费内波特王室的姓氏。
“嗯，很好看。”，路明非轻声说。
他大概猜到少女打算做些什么了，汉斯说的不错，从本质上来说，艾尔莉丝和他是一类人，在决定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会像个疯子或是赌徒，把自己的一切都豁出去。
她去不了东大陆了。
他们去不了东大陆了。
“哼哼，嘴还挺甜。”，艾尔莉丝举起右手，指向那个越来愈近的岛屿，“那里就是拜亚姆了，而那座城市叫‘新白银城’，听说里面的居民都是三米高的巨人，巨人们宣称是‘愚者’先生将他们从神弃之地里拯救出来。”
“这样啊。”
“今天就陪我好好逛逛吧？”
“嗯。”
在诡异的氛围中，这艘船靠岸了，艾尔莉丝牵起路明非的手跳上码头，这是一个热闹的码头，人来人往，最矮的路人都有一米八九的身高，不时有三四米的“巨人”出现。服下魔药后路明非的身高涨到了一米七出头，可在这群人里他和艾尔莉丝还是像孩子或矮人。
周围的建筑层数不多，但每层的高度都格外突出，就连大门都超过四米，不少房屋的外墙上还有着青绿色的藤蔓，让路明非想起小时候住的那栋老房子，它的外墙上也爬满了满墙的爬山虎。
“走吧！去找找美食！”
这是一座和平的城市，温暖的阳光落在人身上、建筑上、藤蔓上，巨人们穿梭往来，男人们大多穿着白色衬衣，再套上一件黑色风衣，高大的脑袋上往往都戴着一顶半高丝绸礼帽，拿着手中的手杖与其说是手杖，不如说是一杆长枪，荒诞中透着趣味。
而女性们相对裙子似乎更喜欢长裤，都是雷厉风行，和路明非身边的温婉少女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少女已经被一路蔓延的路边摊吸引了视线，她拉着路明非一路小跑，眼里闪着光。
“哇！从蘑菇里挤出来的牛奶！明非，来尝尝！”
一分钟后，路明非左手被艾尔莉丝牵着，右手端着比他头还大的杯子，有些茫然。
他手中杯子里倒满了乳白色的牛奶，而这牛奶不是从母牛身上挤出来的，回想起那个两米多高的巨人从藤蔓上取下一朵蘑菇的画面路明非就觉得自己世界观收到了顶级冲击。
路明非要收回对这个世界创世神的暴论了，这不是还研发出了奇奇怪怪的物种吗？除去非凡生物路明非都没见过什么地球上没有的物种，直到新白银城让他开了眼。
但别说，从蘑菇里挤出来的奶味道也挺正的，路明非尝不出和普通牛奶的区别，而艾尔莉丝只是柔和笑着，掏出手帕轻轻拭去了路明非嘴角的奶渍。
面对美少女这样的温柔，按理来说他早该沦陷，可路明非开心不起来，他还在想办法能不能拦下少女，可自己又该用什么理由呢？这就像古代国家打仗，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每次挥师出征都要有一个强力宣称，可他路明非能有什么宣称？
求求你，和我一起旅行一辈子吧？
感觉不如跪下来求艾尔莉丝有用。
或者双管齐下？也不是不行，反正他路明非从来视脸皮如无物，不是吗？
这样想着，他们突然被拦住去路，路明非下意识做出戒备动作，将艾尔莉丝护在身后，反而把拦路者吓了一跳。
那是一位半巨人，他鞠躬，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
“先生，女士，能占用一下您们的时间吗？我想给您们讲一讲我们的道标和救主，‘愚者’先生。”
愚者？路明非心中一动，他想起来到这个世界上念诵的第一个尊名，正因为那次仪式他才成为了“学徒”，开始了自己几乎不停息的逃亡之旅。
而艾尔莉丝的反应更加积极，“好呀好呀，明非，来听故事吧？”
他们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而半巨人推辞坐下的邀请，只是站立着，表情肃穆。
“我主自称‘愚者’，在过去，在现在，也在未来，他是支配灵界的伟大主宰，也是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更是每个生灵追求永恒的道标。
“我主居于现实和灵界之上，仁慈洒满了天国和大地……”
听过传教后，路明非和艾尔莉丝开始在这座白银城中穿行，不时在酒吧或餐馆停留，喝过黑面草酿的酒，品尝过圣典中那位救赎天使最爱的甜冰茶，最后他们来到路明非上岸前看到的那栋高塔建筑下，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艾尔莉丝看向路明非，露出比落日还美的笑颜。
“抱歉啊，明非，我去不了东大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