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死刑犯的过去
羊肉汤摊子前。
林起一如往常地将面前已经吃干抹净的汤碗一推,与早已混熟的老摊主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天。
老摊主名叫福生,眼下已过花甲年岁。
自打林起这身子的原主有记忆前,这福生老人就已经在府城中卖羊汤维生。
“几十年前,俺家也算是有门有户的大地主,家里光佃户都养着十几个嘞!”
这是福生老爷子最常吹嘘的一句话。
然而每当林起问起他为什么现在却在街上卖羊汤时,福生老人的神情就开始有些闪躲。
“还不是因为那时候年轻不懂事,也是骰盅牌九这等物件太过害人,把家业都给败了去......”
某一次福生老人不小心说漏嘴,而后立马像是惊慌似的竖起三根手指,赌咒发誓道:
“自从那次气死俺爹后,俺就把那玩意戒了!”
随后便是急忙自证一样,笑着吹嘘家里那小孙子多么上进,家庭多么幸福等话,直听得林起一阵皱眉。
而这次也不例外,林起眼见着福生老人就要把话题扯到自家孙儿之上,连连打断道:
“老福生,我这刚刚是在问你,晋阳府这边的大敛房都有哪家,怎么转眼又给我扯到你家里人的事情上去了?”
林起这一番打听,也实属是迫于无奈。
之前他也有听说过,或许是因为这方世界凶灾频出的缘故,无论是世家大户还是市井小民,都很看重尸体的缝合和入殓。
当然,给予敛尸人的报酬也着实不菲。
毕竟,人死之后讲究入土为安,但若是缺条胳膊少个腿,怨气凝聚,难保不发生个什么异变,又或是招引触发什么诡异事件。
这在林起的前世有可能被当做是玄学迷信,但在这方世界中可并非无的放矢。
然而,林起眼下却对这行业两眼一抹黑。
他也总不可能去大户府邸门前拍门直接问“最近您家里有没有死人”这种问题。
墨门作为执掌晋阳府的官方教派,倒是对相关领域有所涉及。
但是林起这次显然是翘班兼职,相关的细节也不好直接去请教顶头上司周自衡。
“嗨,您看,俺这不是说到俺爹下葬时候的事情,不小心多说上几嘴嘛!”
福生老人声音粗哑地笑笑:
“俺爹死那会儿,家业还没完全败落,用的殓房自然也是最好的,就是城西那家‘仁心敛房’。”
城西?
林起心中一动:难道就是他在韩家附近见到过的那家敛房?
“那‘仁心敛房’接的一向都是大户的生意,听说还和官府那边有接洽,一些刑场下来的散碎案子也交由他们来做......”
而老福生此时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着,只念得林起额头一跳一跳的。
唉,在晋阳府干活,怎么也逃不开官面上的联系。
林起将用于结账的铜钱一枚枚码在桌上,一边耐心地数好价钱,一边心中感叹:
看来自己这份兼职,还是得去找老周报备一下。
……
半个时辰后,得到周自衡首肯的林起已经站在“仁心敛房”的门口。
“墨卫的非值守时间由你自行安排,不用向我报备。”
林起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周自衡的原话,摇头笑道:
没想到这墨卫的工作福利还挺不错,倒是颇像上辈子某些部门里的公务员。
思绪纷呈之间,林起已经进入敛房的前堂,正看见迎面柜台后站着一位身穿布衣的小姑娘。
小姑娘鹅蛋脸,个头不高,但一身布衣清洗得十分干净,看上去十分爽利。
“请问您是办白事,还是来购置相关物件?”
鹅蛋脸女孩注意到站在门口,正在四处打量的林起,微笑着问道。
“我...想来你们这做敛尸人,有什么要求吗?”
林起回以微笑,反问道。
女孩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一脸不可置信地打量一几下林起,似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短暂的静默后,女孩才摇摇头,重新开口:
“这位...小哥,我看您衣冠齐楚,可不像是做这‘捞阴门’生意的人,您就别跟奴家开玩笑了。”
她顿上一顿,继续补充道:
“而且您恐怕不知道,做这行当的命数要硬。您看上去也没什么天残地缺的,别回头引煞上身,再出什么事。”
“这个不用担心。”林起脸上的笑意又浓上半分:
引煞上身?也不知道之前那封门村族谱的诅咒,算是个什么级别的“煞”?
小姑娘眼见面前之人油盐不进,只能叹一口气,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张工契和一根毛笔,递送过来:
“喏,填好这张工契,您就算是‘仁心敛房’的丁级敛尸人了。奴家还是劝您三思,这行的钱多,但可不好挣。”
“丁级?”
林起也不犹豫,大笔一挥,就将自己的相关信息填在契约之上,一边好奇地问道:
“难道敛尸人还分级别?”
“那当然。敛尸人按水平高低,分为‘甲乙丙丁’四级。”
“您叫林起是吧,敛房的大伙儿都管奴家叫素儿。”
姑娘低头验看一下已经填好的工契,指指身后道:
“现在丁级的生意只有刑场昨天刚送来的那单,直接去后院的四号缝尸房就行。
丁级的活儿也不用什么培训,缝结实点就行,每单工钱六十文。”
“好的,谢谢素儿姑娘。”
林起微微一揖,便向后屋走去,心中暗自揣度一句:
四号,这数字还真是晦气。
……
推开四号房的大门,林起走进屋内。
房间不大,却没有窗户,因此十分昏暗,只有一支蜡烛照明。
林起顺手将怀中揣着的“凝神香”掏出三根,在烛火上点燃,随便找个地方插稳:
这可是他“保命”的本钱。
确认三根线香都已点燃,林起这才低头看向木桌上的尸体。
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出是一具身首分离的成年男尸,尸身旁的草牌上写着“李泓”二字。
“刑场那边送来的生意,怪不得,刀口切得还挺干净利落的。”
林起用自言自语压抑着隐隐的反胃感,隔空操纵起屋中摆放着的缝尸针线,开始缝合。
万幸,缝合的时候不用他亲自上手。
穿针引线之时,林起脑中胡思乱想着,却丝毫不影响缝尸针的飞舞。
不出半个时辰,他就已经将那原本分离的尸身修复如初。
六十文工钱到手!
林起神色振奋,居然这么简单就获得了之前当底层衙役时大半个月的工钱。
如果每天能干上这么一单,除开缝尸针线上的消耗,积攒的银钱也远超过墨门给的死工资。
不过确实很累……
仅是控制缝尸线这短短一会儿,就几乎抽干了林起全部的精神力。
思考之间,眼前的场景也如他所料开始渐渐模糊,如同雾气弥漫。
来了,死刑犯“李泓”的走马灯!
待林起的视线再次清晰时,面前是正午之时的刑场,刽子手的大刀在阳光下闪着瑟瑟寒光。
而林起的意识正附着在李泓的身上。
只是......
李泓并没有如林起所想地一样站在刑场之上,而是在台下的人群之中。
而且,此时的李泓身材瘦小,弱不禁风,显然还只是个十岁的孩童!
这...难道不是李泓死前的情景?林起心中涌出一丝迷惘。
下一秒,刽子手手起刀落。
“咔嚓!”
台上人头落地,鲜血溅了十岁的小李泓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