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羊
斑驳的砖墙，满是油渍。
挂着风干肉条的铁钩，散发出陈旧的血腥味道。
林起幽幽醒转，映入眼帘的却是个上下颠倒的世界。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被绑了......
还是被倒着绑的。
如今的他正被倒吊在一间老旧砖泥房间的横梁上，面前摆了一张浸着血污的油腻木桌。
他转头四顾，赫然发现周围还倒挂着另外几只带血的......
羊？
林起愣神许久，尝试着接受眼前这荒谬的现实。
我这是...穿越了？
他难以接受这种解释，但脑子里散碎的记忆却愈发清晰。
这是一个名叫晋阳府的地方，隶属于北周王朝。
前身是晋阳府的一名底层衙役，倒也算是有个编制的肥差。
可对方为何会被绑来这里？
想到这里，林起感觉脑中一阵发晕，伴随着的是针扎般的疼痛。
是被吊了太久的原因吗？
他使劲闭了闭眼，而后眼前竟然出现了某种幻觉。
在那幻觉里，依稀只有一片深红，看起来像是滚动的黏稠血雾。
什么东西？
林起心里泛起嘀咕。
他使劲扭了扭头，想要驱散这团诡异红雾，却只是让头痛又加深了许多，一时疼的眼皮直抽抽。
就在这时，林起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轻响。
“啪嗒。”
血水滴在地面青砖上的声音，将他带回现实。
发出滴血声音的，是身旁吊得最近的那只羊。
这羊足有一人多高，双眼半睁，肚子已被剖开，皮肉上血迹却尚未干涸，仍在不住向外渗血。
可诡异的是，那羊睁开的瞳孔却是圆的，四蹄也长得有些奇怪，反倒像是紧紧握住的人类手指。
“这是......”
林起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出声自语，却听到自己开口发出了一声“咩”叫。
他心中一惊，连忙将脖颈拼命前探，看向全身。
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倒绑着的全身上不知何时早已长满白毛，原本分开的手指也在逐渐黏合，向着蹄子的模样转化。
“嘶——”
林起倒吸一口冷气，脑海中出现了一幕幕惊悚恐怖的画面碎片。
他想起来了！
自从他被抓来倒吊在这肉铺之后，每天入夜前都会有个枯瘦男人前来查看喂食。
那男人脸上总是挂着弧度夸张的诡异笑容，嘴角像是被强行地撕开到了耳根的位置，又由密密的针脚缝合起来。
每次前来，男人都会带来一包味道腥臭的生肉，往吊着的每一只“羊”嘴里硬塞。
他一边塞，嘴里还会一边不断絮叨着：
“……封门村…族谱……
……还需要…更多的…‘两脚羊’肉……”
话语的后续模糊不清，但却足以让林起反应过来：
那人口中一直说的“两脚羊”，定然就是他自己。
而对方将人造畜为羊，开膛破肚后是为了什么，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林起不知道什么是“封门村族谱”，但他知道，眼下要抓紧想办法自救。
“趁那男人还没回来，要赶快逃走......”
林起确定了当前的第一要务，目光飞快扫过这片倒着的世界。
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利用的......
他心中暗道，无意中看到眼前桌边插着一把剔骨尖刀。
有了。
确认左右无人，林起屏气收腹，轻轻摇晃起了倒吊着的身体，试图抓住那把厨刀。
“还要更近一些。”
他再次使劲，加大了身体的摆幅，连带着麻绳捆束的脚腕被勒得一阵生疼。
这一次，他终于将身子荡到了尖刀上方。
此时此刻，林起的一只手已经完全畜化成了羊蹄形状，但幸好另一只还保留着属于人类的五指。
他找准机会，将那只完好的手猛然向下抓去，目标正是那把带着血污的油腻厨刀。
成了！
倒吊着的林起紧紧握住终于到手的厨刀，心中暗自后怕：
若是自己晚醒来那么几刻，恐怕连能够握刀的手都不复存在了。
感受着刀柄上原属于其他“羊”的脂肪滑腻感，林起强顶着胃里倒反的酸水，暗自蓄足力气。
他准备倒弯起身，割断绑着双脚的麻绳。
……
“吱呀……”
也就在这时，肉铺大门悄然打开，淡淡黏稠红雾从屋外弥漫进入。
“糟了！”
林起心里一惊，连忙转头看去。
屋外漫入的红雾中，一张枯瘦的面孔探出头来，眉眼之下是那张熟悉的，被针脚钉得严丝合缝的诡异笑脸。
那个男人回来了！
林起狠咬后牙，紧紧握住厨刀的刀柄。
一想到自己会被变成“两脚肉羊”，一颗一颗撬掉牙齿，切成大块，丢进砂锅，最后被那张针线缝住的肮脏裂嘴嚼烂吞下……
林起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底悄然闪过一抹戾色。
不就是玩命么？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拼了！”
即使依旧被倒绑着如同待宰羔羊，他也要拼死剐下对方一块肉来。
然而就在林起心生狠意，准备用手里的厨刀殊死一搏之时，老天偏偏不遂人愿。
“铛。”
一声脆响。
那是厨刀掉到地上，与青砖相击所发出的清亮声音。
林起绝望地侧过头，看向方才持刀的那只手。
可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方才握着刀柄的，几根关节分明的手指，而是个遍生白毛的羊蹄子。
畜化程度加重了，偏偏还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候......
失去了手里的剔骨尖刀，林起只能眼睁睁看着缝嘴男人一步步靠近，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来。
可随着那缝嘴男人越走越近，林起却注意到，对方今天的走路姿势非常奇怪，或者说...非常僵硬。
男人走路时直挺挺的，而且每一步都是垫着脚尖，后跟完全不着地，如同被不明丝线吊起的木偶一般。
那缝嘴男人也好像并未看到地上的厨刀，只是直直地擦着林起的脸走过，而后从怀里掏出几种药草，丢进锅里开始炖煮。
简单炖煮混合了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后，男人随即动作僵硬地抄起边上一个破碗，盛满汤汁，向着倒吊着的每一只“羊”嘴里强行灌去，不论生死。
而被灌了药汤的，自然也包括几乎完全畜化的林起。
“咳咳......”
滚烫的汤药强行入喉，疼得林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汤汁从嘴里鼻孔里倒喷而出。
可随即他却惊喜地发现，自己咳出的声音逐渐由嘶哑干瘪的“咩”叫，变回了人类的嗓音！
惊喜，惊讶，心有余悸......
无数种情感混合在一起，让林起下意识地看向那缝嘴男人。
然而他却看到，那男人在灌完最后一只“羊”后，立刻像是完成了任务般砰地直直倒下，僵硬得像是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起一时有些愣住了。
“咳！”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依稀听到，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咳，而后就是一道低沉浑厚的男性嗓音：
“这次活下来的，就只有你一个？”
弥漫了整个房间的黏稠红雾中，林起闻声转头看去。
下一刻，他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身穿黑色官服，手撑油纸伞，暗棕色的眸子深邃而沉静。
这名持伞来者身高只有七尺不到，但肩背却仿佛挡住了门外一切危险，给人一种安定踏实之感。
“晋阳府墨卫执勤，你现在安全了。”
来人缓步而入，疲懒的眼神透出温和的意味：
“……你对那本‘封门村族谱’了解多少？”
封门村族谱？是缝嘴男人口中一直念叨的那个东西吗？
林起一愣。
他竟然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接触过那本族谱，只是却怎么也无法想起具体的细节。
就在林起试图仔细回忆之时，一道朦胧不定的呓语兀得贯穿了他的脑海。
他只感觉太阳穴猛地一跳，如同被一杆重锤狠狠砸在头上。
什么情况？
林起疼得浑身发软。
而后只看到......
脑中的翻滚血雾陡然散开，一座巍峨的猩红色大殿浮现于识海。
其名——「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