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就这么让人跑了?
马车缓缓驶入永福坊,赶车的人却换成了张守珪,牛仙客独自一人骑着骏马跟在马车旁充当护卫,原先的百余名衙役远在兴宁坊时就让其散了,各自返回任上。
马车上,李亨暗自沉吟,脑海里浮现出方才那个不可一世的长史——安禄山怒斥张守珪的画面,忍不住砸了砸嘴唇。
未来的范阳节度使、大燕国的皇帝啊,自己这回可算是开了眼,幸好刚才没想着露个面出下风头,否则将来三尺白绫、吊死在马嵬坡的一定是自己。
想到此处,李亨瞥了眼还蹲在车厢里一脸哀怨的高力士,他刚才挨了一下受了点小伤,这会儿明显还没缓过来,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数落着谁。
不知怎的,看见他那副尊荣,李亨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棣王李琰,他的眼神反复在高力士和棣王两人间徘徊,高力士是否有值得自己利用的地方呢?
经过一番仔细的思考后,他下定了决心。
还不等李亨张嘴,高力士就先骂开了。
“混账!这群大头兵竟敢当街阻拦皇子车驾,还误伤了杂家!他们长了几个脑袋?明日早朝,我定要将此事如实汇报给陛下,严加追查,教这群狂徒灰飞烟灭!”
高力士捂着红肿的额头蹲坐在车厢里,一张脸涨得通红,气愤之色溢于言表。
身为宫中总管,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他哪里受过这等屈辱,不由得一通怒骂,将方才那些龙武军将士也恨上了。
相比之下,李亨此时显得从容许多,安慰道:“那些将士不过是奉命行事,幕后主使才真正可恶,也是蓄意准备谋害公公的人!”
他故意将话题抛向深处,为的就是试探下这位大内总管的反应。
果不其然,他成功走进了圈套。
高力士顿时露出一幅碰见了知音的表情,哽咽道:“果然殿下才是最懂奴才的人,殿下……若是能找出凶手,奴才感激不尽。”
李亨了然道:“敢问公公近来可得罪过什么人?”
高力士坦然道:“奴才自打入宫以来,平日里行事最是小心,生怕惹上麻烦,自信从未与人交恶过。”
李亨继续问道:“不知公公与陛下关系如何?”
高力士迟疑了一下,诚恳地说道:“圣上隆德,体恤下臣,平日与我们这些人关系最为亲和。”
李亨忍不住嗤笑一声,“既然天子同德,上下一心,公公又宽以待人,平白无故的,怎会有仇家找上门?”
这显然是在挑拨离间了。
高力士一怔,“这……”
“想必是有人怀恨在心,意图暗算公公。”
李亨拂了拂宽大的袖袍,笑得很是自信。
高力士面露凶光,“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谋害杂家?”
“棣王。”
“棣王?传言说他生性孤僻,多年未出府邸,奴才又与他素未蒙面,他为何要加害我?”
“传言也未必属实。”李亨冲着高力士摇了摇食指,说的话有些循循善诱。
“我倒是听人说起,棣王李琰刚愎自用,目中无人,他在龙武军中威望甚高,早就将公公视作了第一威胁,欲除之而后快。”
高力士疑惑道:“为何会如此?奴才记得,自己从未从未得罪过他。”
李亨费力清了清嗓子,也不管他是否相信,随口开始瞎编:“据说那日在宫宴上,公公倒酒慢了几刻钟,有些怠慢了他,因此怀恨在心……”
他说的语速很慢,生怕高力士不愿意相信,最后还刻意省略了大部分内容。
高力士面色凝重,“敢问殿下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怎么,难道公公不知?”李亨故作疑惑,“本王不记得年月,只是偶然听太子郑重说起便记下了,公公切莫全信。”
高力士气急败坏,“太子品行正直,一诺千金,他说的话定然不假!”
他露出一个欲噬人的表情。
“棣王,好贼子!竟然罔顾朝廷体面,屡次暗算杂家!”
他越说神情越激动,到最后竟然变得暴跳如雷,眼珠子瞪得老大,牙齿紧咬,眼神中充斥着暴戾的凶光,嘴里吐出来的话语也是格外难听,直接将李琰的八辈祖宗都数落了个遍。
李亨定定地注视着高力士,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他心道这位高公公还真是热心肠,自己只是玩了个花样就让他彻底恨上了李琰,还捎带上了龙武军,眼下自己正愁人手不够,何不再给他添把火?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挑拨道:“棣王神勇,朝中党羽甚多,公公说话可要小心。”
高力士怒道:“否管他朝中有谁,这次,杂家定要如实禀告陛下,治他德行不端之罪!”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入坊间的街道,李亨见奸计得逞,还不忘补充上一句:“事成之后,公公不要忘了本王今日的这番情意!”
高力士慨然应诺,“那是自然,殿下放心。”
就在这时,张守珪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殿下,府里人回报,盛王府上的那个小厮溜了,人没抓着。”
派人送走昏迷不醒的宁亲公主,已接近巳时,李亨立刻赶回府上,看着面前无功而返的几名内侍,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一样。
突然众人眼前一亮,定睛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迎面走来,正是新平公主。明丽的日光透过院外洒进来,落在她身上身上,映照那纤纤十指直若春葱染豆蔻,鲜妍水嫩,人美得像一家秋水名剑,既英气锋利又气定神闲,如玉脂般白皙的脚踝、娇嫩的肌肤,美若梨花开,又犹如山涧流水般柔情蜜蜜。
但李亨这会儿顾不上欣赏眼前的美色。自己险中求胜,费心费力设下圈套,好不容易将幕后主使挖了出来,并且掌握了某位关键人士的行踪,眼看就要取得突破,还没来得及得意,你这会儿突然告诉我,那个小厮没抓到?
刚煮熟的小鸭子,就这么“扑棱扑棱”地飞走了?
要是棣王李琰没被你们抓住自然算不得什么,反正仅凭自己也奈何不了他。可那个小厮一下子没了踪影,问题就大了。
自己这回去大理寺不光白跑一趟,回程的路上还遭遇了刺杀,这消息究竟是怎么泄露的?是王府里出了内奸?还是自己单纯的被人盯上了?
凉州长史安禄山突然回京,而且有人接应,事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连痕迹都找不到,会不会也和太子也有关系?寿王的人?
那封信究竟是谁写的?黄沖究竟是不是太子的人?他说的那个小厮难道是也是太子府里的人假扮的?
更要紧的是,事情闹得这么大,怎么棣王一点反应也没有,除了他,究竟还有没有人在针对自己?
武惠妃、后宫各处娘娘……
宋璟、朝中元老大臣……
安禄山、地方藩将……
李亨一拍脑门,想起盛王府那个小厮,不禁懊恼不已。自己这游勇好斗的毛病还是改不掉,当时自己忙着威逼黄沖,在大理寺大出风头,后来半路遭遇刺杀,一忙就把这事儿给抛在了脑后。自己王府里尽养了一帮饭桶,那家伙肯定是趁机溜了。
还没等他开口,新平公主一双蛾眉就立即竖了起来,“大哥,听说你昨夜在兴庆宫碰见了刺客,一路大杀四方?”
一听见这茬儿,李亨就头大如斗。只因诸多皇兄妹中,这位新平公主性格最是外向,打小就爱舞枪弄棒,别人都在学诗词歌赋的年纪,她每天都忙着习武操练,再加上性格开朗,行事不拘一格,京城诸多权宦子弟都被她揍了个遍。这要是被她知道,自己昨晚差点没命,她还不得闹翻天?一准儿会捅到皇帝老子那里去。再说这事儿究竟是谁告诉她的?
“是一路风平浪静,压根没有刺客!”李亨一脸严肃地说道:“这是打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不过是碰上几个外边来的小蟊贼。”
“外边来的小蟊贼?”新平公主陷入了沉思。
新平公主的思路自己完全摸不准,鬼知道她沉思这会儿又在想什么?望着身前那群面如土色的内侍,李亨说道:“人在哪儿跟丢的?”
几名内侍互相看了一眼,“已经在坊里各处都安排了人守着,奴才们都睁大了眼睛,不敢有丝毫懈怠,没成想一跟人毛也没看见。”
这也就是说,那个小厮到现在为止根本没有出现,并不是他提前跑了。
李亨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不是让你们守在盛王府上吗?怎么还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领头的内侍衽席尴尬地说道:“奴才们怕人跑了,就在四处都派了人……”
一直守在坊门口小内侍睿远道:“奴才敢担保那家伙绝对没有走出兴福坊。”
这群家伙甩锅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了啊。
李亨长叹一声:“一群废物啊!”
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损失,但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真是让人够郁闷的。整体而言,这次的冒险失败透顶,不仅没有什么收获,就连自己亲妹妹都受了重伤,李辅国又叛变倒向了寿王,李琰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眼下是不能再这样被动了,至少先解决寿王和武惠妃这一边,至于宋璟……
新平公主扰乱了李亨的思路,“飞猪?哪里来的飞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