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庙算
当日下午。
“嗯，不止是失礼的问题哦。张修你以后记住了，越是重要的事，越不能由他人代为传话，若那人有自己的心思，故意歪曲了你的意思，到时候你怎么办？”
长宁公主语重心长道。
“是，弟子记住了。”
“还有，”少女想了想，继续说道：“以后你入职了，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军中，都要明白，一味的施恩，只会适得其反。威不足制，则恩不能怀。威若凌之，则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嗯。”
张修点了点头。
“另外，”少女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柔声道：“不要总是去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又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有些事我能帮你兜底，可以后呢？”说着叹了口气：“我是不会去跟你计较，但若是借用其他人之力，以后说不定会要你千百倍偿还。”
张修郑重其事地作揖下拜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之恩，弟子终不敢忘！”
少女受了他三拜，轻笑道：“既然这样，那些钱本来就是为师送你，由你支使的，你当弟子的就别整天惦记着要还了。”
张修一边直起身一边认真道：“那不行，钱弟子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还给先生。”
“嗯.....”她看出些端倪，眼珠转了转，眯着眼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事，觉得自己西郊大猎的希望不大了？”
好敏锐的直觉.....
张修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又摇了摇头。
“看来现在不说明白，你心里总是有疑虑。”
她轻咳了两声，身子直了直，双手抱在胸前：“你有几成把握在箭术上战胜徐恕己？”
“十成。”张修断言道。
“那便有五成，嗯，六成的机会，你能拿下‘陪射’了。”
“先生是说，你能说服官家？”
张修疑惑道。
她能量有这么大？
少女失笑道：“那种场合我可不能说话，官家也不会问我的意见。”
“只是，张修你想过没有，这件事他造势造的再大，最后都是要官家拍板的。而有些劣势，在官家的眼里是优势。有些优势，在他眼里可就成了劣势了。”
张修蹙紧眉头咀嚼着她话的意思。
“先生你是说，徐恕己他外间名声越响，朝中背景越大，官家越警惕厌恶他？”
少女拍了拍小手，夸赞道：“你还是很聪明的嘛！”
张修谦笑道：“都是先生教的好！”
“嗯！”少女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这拍马屁的功夫也长进了不少！”
然后继续说道：“首先呢，如今虽说朝廷大的风向在转文，但正值国朝用兵之时，这些事明面上是不好拿出来宣扬的。”
“但徐恕己是次相之子，是官贵子弟们的代表。这样有声望又有材武的人却选择文职出职，还打算通过西郊大猎这样宣兵讲武的场合来给自己加文职资历，减磨勘年限，你说对朝野风气是个什么影响？”
张修明白她的意思了。国家转向太平时，文官的地位逐渐压过武臣是自然而然的。但是这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包括朝廷不断提高武臣的薪水待遇，其实也是在延缓这一进程。
“其次，晋王常年在官家亲征时总理朝政，可以说朝中文官都是他的派系。但在西府和两司这种武臣军班里，他是一点势力都没有。他最渴望的就是能从禁军系统中拉拢一个有威望的人，而官家最警惕的也就是这一点。”
“徐恕己第一次向那.....符家那条小母狗求婚，便是晋王出面找的符老狗，不过符老狗揣摩官家的心思，没有立刻答应。”
“如今他在西郊大猎之前放言。要连中四元以后亲自向那条母狗求婚，这种堂而皇之的拉拢官家心腹的举动，你觉得官家会怎么想？”
张修自然知道她说的“母狗”是谁，但也没法去反驳，毕竟在她的立场上，再怎么憎恶符枢密一家都不为过。
“可是，符....呃，符......他作为官家最倚重的权臣，为何没有直接拒绝呢？”
“是符老狗！”少女不悦道：“他这畜牲今年六十二三了吧，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岁数又干不了几年了，官家也说不定......但晋王皇储的位子现在看来可是稳如泰山，他为了自己家族以后的利益，向晋王靠拢有什么难理解的。”
张修听她这么一分析，只觉得当前朝局真是波谲云诡。
“所以官家为了阻止晋王成功拉拢符老狗，也绝不会轻易让徐恕己真的连中四元。”
“好了，接下来就要说说你的优势了。”
少女提到张修，神色才变得好看了些：“你以为你没有势力支持，又出身边塞偏远是劣势吧？”
张修摇了摇头：“我不是有先生你嘛。”
少女愣了一下，小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红晕，然后又有些丧气的轻声道：“你错啦，对你的出职和仕途来说，为师可是大大的劣势。”
“哎呀不说这个，”她把话题扳回来继续说：“其实像你这样出身偏远，家境贫寒的材武之人对官家而言才是最放心的。”
“因为你有冲劲，有锐气，而又没有家族、同乡、师生之类的关系纠葛。你的功名富贵都是官家给你的，若是想在朝堂立足，便只能听官家一个人的。”
“而其他人尤其是像徐恕己，有自己利益圈子，官家用起来可就没那么放心了。”
一番话说的张修茅塞顿开，大为叹服：“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弟子没想到先生竟然心思稠密到如此境地。”
少女装腔作势道：“这种简单的分析何足挂齿！你啊，也太小觑为师了！”
只是娇嫩的嘴角牵扯出的弧度出卖她的内心。
“既然如此，为何只有六成胜算呢？”
少女脸色一僵，没好气道：“你不知道，庙算能有六成胜算，就应该把筹码全部压上去吗？”
这驴唇不对马嘴啊。
“不是，弟子的意思是，先生觉得，那四成是什么原因呢？”张修不依不饶道。
她脸色一下就变得十分难看，憋屈的小声道：“剩下那四成，自然是要看符家那条小母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