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负荆
李盛家中。
李盛唉声叹气。
妇人说道：“当家的，你叹什么气啊？西来如今成了响当当的人物，你难道不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吗？”
妇人想起方才李友德讨好赔笑的脸，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友德可是村里的第三号人物，在西来面前，竟是如此的低声下气？
这岂不是说明西来的分量，更在李友德之上？
光是想想，妇人都觉得头晕目眩，以往真是猪油蒙了心，没有看到西来身上的闪光点。
好在当家的能够慧眼识英雄，相信日后，自家也能沾到一点光。
妇人念叨着：“我其实也觉得西来这孩子不像一般人。”
李石头摇晃双手：“没错没错，娘说得太对了，西来哥平日里闷声不吭，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妇人宠溺的摸了摸石头的脑袋。
李盛看着两人，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你说说，西来会收手吗？”
如今西来除了王赖子四霸，是村子里的少年英雄，堂堂李友德这般人物，都为西来鞍前马后，威风判若两人。
妇人的面色顿时变了，勉强笑了笑。
“西来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在她的印象里，王赖子几个，是招惹不起的存在。
发家的李友德，则跟他们家完全不是一类人。
至于李家村最有权势的李村长和马财主，那简直是庞然大物，看一眼都会心惊肉跳。
李盛叹了口气：“春香这丫头，唉！”
妇人眼眶发红：“当家的，别说了。”
毕竟是自己身上滚出来的血肉，便是化成了灰烬，也不可能忘记。
可马财主何等样人。
是能在李家村和李村长分庭抗礼的人物！
这等庞然大物面前，他们一家三口不过是随口可以抹去的蚂蚁。
妇人哽咽起来，泪水划过粗糙的面庞：“要怪，要怪就怪春香命不好……”
李石头瘪了瘪嘴：“娘。”
他知道，自己有个姐姐，但已经不在了，爹娘每次提起，都会很难受，很痛苦。
“命不好。”
抽泣的妇人下意识道：“是啊，都是命，改……西来！”
连忙擦干净眼泪：“西来，快进来，婶婶这就去做饭，你送来的那两条腊肉，味道别提多鲜美了。”
“是啊，西来哥，好香好香！”
李石头也咧嘴笑，似乎想要驱散刚才阴郁的氛围。
李西来面无余色，只是轻声问道：“盛叔，来吗？”
李盛浑身一震，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李西来等了片刻。
没有得到回应，便反身而去。
妇人惊疑不定：“当家的，西来他这是要？”
李石头愣愣开口：“爹，娘，感觉西来哥又要干大事了。”
李盛面色变了几变，狠狠一跺脚：“你在家里照顾好石头！”
说着也踏出门扉。
……
李盛一溜小跑，这才看到李西来的背影，左右的村屋之中，那简陋的窗户后面，有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他鲜有被人注目的时候，顿觉浑身都不自在，快走几步，赶上李西来，正要开口，李铁牛迎面走来。
见着那高大壮实的身影，李盛心中不由一颤。
李铁牛，李村长的好大侄，脑子不是那么的灵便，平日里蛮横的紧。
撩起他的性子，二话不说就得动手打人，李友德都挨过他邦邦两拳。
此刻的表现，却叫李盛大跌眼镜，那一脸谄媚中带着惧意的笑容，俨然一只温顺的小土狗。
“西来哥，叔让我来请你。”
李西来面无表情：“带路。”
瞥了眼他腰间的钢刀，李铁牛咽了口唾沫，哪里还有往日半分蛮横，连连应道：“是，是。”
不知何时，一个个村民从屋中走了出来，远远跟在三人后面。
此情此景。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李西来要去找李村长的麻烦了！
能够感觉到一道道视线盯着后背，李盛愈发不自在。
而李铁牛的脑子迟钝归迟钝，也记着李村长的交待，没有让村人跟来这一茬。
脸上横色一闪：“这些人跟来干什么？我把他们赶走！”
李盛闻言心脏一紧，李铁牛发起横来，没三五条汉子根本摁不住！
村民们要遭殃……
李西来扫了他一眼，李铁牛脸上横色尽去，惧意横生，打了个哈哈：“我明白，我带路。”
李盛后知后觉，正如他畏惧着李铁牛，李铁牛更是畏惧西来。
他再怎么蛮横，靠的不过是一把子力气，挡不住西来腰间饮过人血的长刀！
很快来到李村长家门前，李铁牛小跑过去开了半侧，又用身子掩住，仿佛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西来，李……盛叔，快进来吧。”
李盛一阵茫然，盛叔？
他何德何能，能让李铁牛叫一声盛叔？
见李西来已经上前数步，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跟上。
门扉半露，已经只能看到李西来的一线背影，李盛的心跳，忽然剧烈起来。
这门后，不知是什么等着他们？
李村长作为李家村最大的人物，几十年来积威之重，是他不能承受的威严。
虽然不知道西来具体想要做什么，但李村长明显有准备，并且李盛也能够明白，西来的存在，无疑挑战了李村长说一不二的权威。
所以这门后，会不会是李村长精心设下的陷阱？
就像……
李盛浑浑噩噩的走近门内，入眼便是李西来挺拔的背影，再一眼，是村子里几位老人，他提心吊胆的时候，第三眼。
李盛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睛，发出变形的声音：“李……李村长！”
李盛震撼的浑身毛发都炸了起来，简直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把门打开。”
李铁牛愣住：“什么？”
一众村老也呆了一瞬。
李村长老脸上一怒，可在李西来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怒火荡然无存。
“耳朵聋！没听见西来的话吗？还不照做！”
李铁牛连忙将门打开，力道之大，差点将之掀飞。
于是乎，外头跟随而来，看着紧闭大门窃窃私语暗中猜测的村民们，登时鸦雀无声。
唯有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那赤裸着上身，背负着荆条的老儿，攫取了每个人的喉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