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狐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我是……我在哪儿！？’
这是李西来恢复意识的第一个念头。
眼前一片黑暗，眼皮也被重物压住，他觉得遭遇了鬼压床。
但钻进鼻子里的气味，却推翻了他的想法。
那是新鲜泥土混合着半腐烂草木。
所以。
他多半，被人给埋了。
‘肩上有什么东西在咬我？’
淡淡的刺痛伴随着濡湿感，是唤醒他的‘罪魁祸首’
他尝试摆动双臂，肩头的感觉停了下来。
‘嘤嘤嘤~~’
好似隔着一层厚实的膜，声音不是那么真切，好在双手出了土，埋他的人肯定没那么用心。
‘呼！’
手掌撑着地面起身，光线冲进瞳孔，眼前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闭上眼，捂住湿漉漉的脑袋，一些记忆仿佛飘零的秋叶落下。
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讯息是他已经死了。
确切的说。
这是他的第二世。
前世的他，是个普通的地球人，某日被一辆有马的轿车送上天。
‘转世投胎竟然真的存在，只是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孟婆汤是预制的？’
李西来哭笑不得，倏地想起两张有着浅浅沟壑的脸，心里难免有些淡淡的惆怅。
摇摇头，俗话说的好。
引擎盖上带匹马，开起来是真不傻。
前世的父母应该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赔偿金，家里也还有个弟弟，天塌了，总不至于全塌下来。
脑海里的记忆涌动，眼睛也适应了光线，身体恢复柔软，后脑勺却一阵胀痛。
放下了手，只见满手都是刺目的暗红，他脸上一冷，一个个人名从眼前划过。
‘嘤嘤~~’
掌心的濡湿感暂时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狐舔舐着他的掌心，皮毛白过雪，赛过盐，不见一丝杂色，俨然天地中孕育出来的精灵，一举一动，都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美感，轻易荡去了他心中流淌的情绪，手里的暗红也渐渐褪去。
李西来不禁微笑：“小东西，多亏你救了我，不过别舔了，我伤到的不是……”
掌心一阵灼热的痛楚，他触电般的缩回手。
“你对我做了什么？”
时逢白狐抬起头，那一双兽瞳，竟是无暇墨玉雕琢的，仿佛无垠的夜空，散发出神秘灵性的色彩。
李西来看看肉色的掌心，痛楚来得快也去得快，刚才的感觉犹如幻觉。
再看那装满无辜的墨玉瞳仁：“你听的懂我说话？”
白狐点头。
忽然跃向一旁的草丛里，轻盈的若一朵白云。
消失了，却留在心里。
李西来居然有些患得患失，又不免警铃大作，这个世界，是武者的世界，也是妖魔的世界！
此世十八年光阴，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武师，更别说传说中的妖怪。
但是……
倏地发笑，人心之险，胜过山川，如果不是这小小白狐，他恐怕没有醒来的机会。
就算是妖，又如何呢？
“真是奇妙的相遇。”
李西来有些惊叹，可后脑勺的胀痛，让他很快认清了现实，目中冷意重新浮现，直至森然！
孑然一人者一旦看破了生死，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强撑着想要站起，眼前却一阵阵发黑。
他太虚弱了。
感觉发力再大一点，后脑的致命伤都得迸裂。
这时。
白影去而复返，口中衔着一枚拇指盖大小的朱红果子，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李西来只是一闻，视线便恢复了正常。
定睛一看，朱红果子宛如一枚红玉，挂着清澈的露水，萦绕着七彩的光芒。
白狐叼着果子放在他的掌心。
“给我的？”
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但绝不是山间不知名的野果。
白狐点头。
红玉般的果子已是世间罕见的美玉，与那墨玉的兽瞳相较，忽然变得不值一提，那是一种无暇之美。
李西来没有多想，吞下朱红果子。
霎时间，清甜滋味溢满口腔，香味浸透双肺，又沉入脏腑。
滋味之妙，竟让他失神。
片刻。
没有吞吐水火、神力加身，只是感觉四肢百骸前所未有的轻快，思路也无比的清晰，往脑后一摸，一片粘着毛发的暗红色死皮落在掌心，致命伤痊愈了。
隐约有种直觉，刚才那枚果子，怕是无法用金钱衡量，连武师这样的大人物，都求之不得的宝药。
‘嘤嘤~~’
如同清泉流响，又隐含一丝急迫。
那双墨玉兽瞳，一眨不眨盯着不远处簌簌作响的灌木丛。
李西来立马从坑里站起，闻到一阵腐臭味！
却是一条黝黑的大蛇分开灌木，看到他的瞬间，眨眼立起，有他胸口那么高。
李西来的心跳都慢了半拍，遏制住掉头就跑的冲动。
林子里，人跑不过蛇。
金丝大蛇在缓缓升高，冰冷的蛇眼不带一丝感情，随着升高，它的嘴巴也在慢慢张开，深紫色的毒牙，飘来令人作呕的腥味。
‘嘤嘤嘤嘤嘤！’
白狐叫唤着，好像骂的很难听。
依旧是那么悦耳。
如果没有这条大黑蛇，李西来觉得听一整天也不会腻。
此时此刻，他倒也不全在胡思乱想，因为思维变得无比灵活，已经分析出一些东西。
这大蛇见人不跑。
说明其攻击欲望很强烈！
毒牙的腥味。
说明有毒，并且是剧毒！
之所以没有攻击……
看着缓缓升高的大蛇，他莫名想起了一个故事。
农夫和眼镜蛇对峙，一阵风吹走了帽子，然后农夫被咬。
动物以体型分强弱，体型小的一般不会去招惹体型大的。
这条大黑蛇，或许就和故事里的蛇一样，以高低分强弱。
蛇抬升到和自己下巴差不多的高度，李西来轻声开口：“到我头上来。”
心中冷静如冰。
以上都是他的猜测，如果不管用，就只能拼！
然而最大的麻烦，是不能保证不会被咬伤！
因此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一定要让大蛇咬到手！
躯干必死无疑，双腿会失去行动能力，手是最好的选择！
小狐狸到了他的头上，整个人高了一小节。
许是大蛇没办法再升高，许是不知何时李西来眼中冰冷竟已胜过那双无情的蛇眼。
黑蛇退却了。
‘嘤嘤~~’
白狐发出胜利的叫声，李西来的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人和蛇换命，乞丐流氓都不会这么做。
那简直蠢到家了！
哪怕是一只手，也是血亏的买卖。
然而这世上，总有人将人逼成毒蛇，并且为之乐此不彼。
等被咬死的时候。
是否会后悔着昔日的所作所为呢？
脸颊上传来温温热的濡湿感，李西来摸了摸白狐的脑袋。
“小狐狸，你的恩情我记住了，不过我要去做我自己的事，如果还活着的话……”
白狐歪头，墨玉的眼睛无限好奇。
“去吧。”
白狐跃下，墨瞳似懂非懂。
李西来挥了挥手，由衷赞叹那份精灵般的无暇：“你是我平生见过最为美好的事物！”
白狐顿了一顿，蓦然回首。
只见一条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嘤嘤~~”
微风卷过，林叶哗啦作响。
风记住了声音，狐狸记住了人。
……
【妖道功德：增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