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转折
天边响了一声雷,康坦和希拉走进那座最高的尖塔。
熟悉的地狱场景又一次出现在面前,康坦想去的是这里的顶部。上一次莱娅带他来的时候有两个点值得他关注,第一她说她来自这里,第二她说过这里的顶层是整个极北城最高的点,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和上次来有了一些不同,这里竟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原来地面上像人一样的生物少了很多,旋梯上赌场的大门敞开着,只能听到低声的哀嚎。
这倒真的是奇怪的场景,康坦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一幕,进来的瞬间他甚至都已经握住了剑柄,随时准备挥剑,但这里黑漆漆的一片,烛光都消磨殆尽。
赌场里永不停歇的巨石全都落在地上,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断肢残腿依旧到处都是,这样血腥的场景让希拉吃了一惊,忍不住偏开了视线。赌场没有窗户,他们不可能看到整座极北城,如果这里就是极北城的核心,那么他们绝对还没有探索完这一块区域,真正的核心应该还藏在某个角落。
“简直是一座斗兽场,人去楼空的那种。”希拉惊叹。
“更应该是个屠宰场。”康坦环顾四周,一时间没有发现任何活人的迹象。
“水……”有人在阴影中嘶哑地说。
康坦按住剑,轻轻地走到声音的来源旁,看清了那个趴在阴影里的人。
一个英俊的男人,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身上带绒的华丽长袍沾满泥灰,但极其消瘦,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张着嘴双眼无神地看向康坦。他腰上带刺的锁链把他捆在身后的墙壁上,铁锈腐蚀皮肤,周围一块都是乌黑。
“弗朗诺?”
“弗朗诺是谁?”希拉问。
“前秩序教会的主教。”康坦说。
“他怎么会在这?”希拉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被当成狗锁在这里。
“这里似乎被清理了一遍?”康坦说。
“你以前来过这里?”
“和圣女一起来过,那时我是她的画师。”
“那时弗朗诺是?”
“还是正常人。”康坦惊疑不定地用剑柄挑起弗朗诺的下巴,顺着看到他清晰可见的肋骨,“是谁?”
“基诺……”弗朗诺战战兢兢地说出这个名字,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一只被主人嫌弃的狗。看他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想象几天前前他那副肆意妄为的样子,那时他几乎要了康坦的命。
是上次圣女来过这里后,基诺把这里清扫了一遍?康坦暂时这样猜测。
“怎么去这座尖塔的最高点?”康坦提问。
他听到康坦的提问后,畏惧地避开了康坦的视线,脑袋往胸口缩了一寸,摇了摇头。
“告诉我,我放你走。”康坦拔剑放在弗朗诺腰上的锁链。
“不,不……”弗朗诺惊恐地看着那个锁链,他瘦成骨头的身体蜷缩在一起。
“顶层有什么东西么?”康坦问。
弗朗诺惊恐地收缩肩膀。这幅样子实属反差强烈,很难想象这样穿着华贵的衣服的人,甚至他全身上下都是讲究的穿扮,却如此小心翼翼恐惧地匍伏着。
“只要你告诉我怎么去顶层,我一定会放你走。”康坦蹲下来,亮出手背上发热的脊状印记,像安抚一只受伤警惕的狗一般触碰弗朗诺。
“没事的,只要点头就好了。”康坦轻声说。他盯着弗朗诺的眼睛,在他触碰的瞬间,弗朗诺迷茫地点了点头。
可下一瞬,他就浑身颤栗,枯瘦的身体痉挛一般,从他们皮肤连接那一小块皮肤,有什么呼啸着吼叫着冲了出来,带着腥冷的风,康坦看见黑暗中仿佛缓缓张开了一双眼睛,他一瞬间就认出来那是基诺的眼睛。
而在希拉眼里,康坦一瞬间似乎呆呆地失去神智,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皮肤泛起了大量的血丝,血管疯狂搏动着,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血液就会炸开血管。
“康坦!”希拉猛地推开康坦。
被推开的康坦立刻大口呼吸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向仍然蜷缩的弗朗诺,他不敢相信在签订契约的那一刻他在弗朗诺身上竟然看到了基诺。
“怎么了?”希拉低声急切询问。
康坦摇摇头,忽然听见身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看去是弗朗诺缓缓地爬了起来,他枯瘦的身体就像是被死灵法师唤醒的枯骨,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他骨骼摩擦薄薄一层皮发出的。
“不能……不要……”弗朗诺惊恐地瞪着康坦。他爬起来时带刺的锁链压迫皮肤,甚至能隐约看到内脏,但他全然不像刚才那么虚弱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撑起了他的脊骨,让他流着血也能扑向康坦。
但他完全没有使用任何环路,仅仅靠着重新获得的肉体力量扯着锁链猛地扑向康坦,仿佛蓄力进攻的毒蛇。
康坦推开希拉,拔出挽歌,剑身扬起,急速向弗朗诺的头部掠去,这种电光火石的瞬间,康坦第一时间没有选择高山,因为高山还是太沉重了,他必须高速作出反应,挽歌像海鸟滑向弗朗诺。
但弗朗诺猛地刹住了,他没有武器,因此抬起左臂挡住了挽歌。本以为会毫不费劲地斩断弗朗诺的大臂,但挽歌就像撞在了金属上,甚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切开了皮肤,灰黑色的骨头森然裸露了出来。
第一击挡住了,康坦才有时间闪电般思考,左手拔出高山,曾经作为一个盲人画家,康坦甚至能左右手同时作画,现在左手用剑也不在话下,高山平推向弗朗诺的腰部,这种大剑的威力足以拦腰斩断任何一个人,更何况弗朗诺这种只剩骨头的架子。
这一击不出意外得手了,弗朗诺痛吼着被斩开了,康坦不是什么剑术大师,使用的技巧也很简单,但对方不过是个脆弱的将死之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暴起。
血溅射了一地,弗朗诺跌倒在地面。
“他哪来的力气?”希拉震惊地问。
“我在他身体里看到了基诺。”康坦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很怪,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到的那一幕,只能就这样说。
“基诺?”但希拉很快从震惊进入另一种震惊里。
康坦忽然看见弗朗诺身体不多的鲜血沿着锁链逆流,锁链管道般吸收他的血液。
他本就枯骨般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苍白而失去一切血色,所有的皮肉瞬间就像皱巴巴的干橘皮。
弗朗诺的眼瞳渐渐地泛白,最后瞳孔像是融化在了眼白中,肋骨历历可数,隔着半透明的皮肤似乎能看见心脏在下面快速地跳动着。
这个锁链在吸干他的血!
被吸食的血液沿着锁链流动,汇入弗朗诺身后的墙壁上,原本阴影里的墙壁上,沿着轨迹一个又一个秘邃的符号被血液点亮,就像干涸的河道涌入荧光海水。
血液长河从曲线终点再次返回到起点,黯淡的幽红光照让墙壁上的花纹头一次露出全貌,斑驳得倒像是随手把血液泼了上去。
极冷的寒风从背后灌注进来,冰冷的空气被墙壁反弹到康坦脸色始终没变过的脸上。
他鼻尖满是血腥味,抬起头,才意识到这堆墙多么庞大,花纹就像线团一样杂乱无章,连地上也到处是类似的花纹。墙壁本该是严丝合缝的,但随着血液渗进去,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血红的雾气从那道缝隙里逸散出来,康坦这才意识到那血腥味不是弗朗诺身体上的,仅仅他一人不会有这么浓烈的血腥味,那浓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来自墙壁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