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集市
是地图。
极北城的地图。
但有些细节似乎和康坦的记忆有些出入。
以君纳河为分界线的东区和西区，在这张地图上的标注并不明显，建筑密度上两者几乎没有区别。
在东区找到死亡教会的位置，在西区找到秩序教会的地点，康坦继续审视地图上他所熟悉的地方。
最大的教会是曾经在极北城存在过的生命教会，最小的则是幻象教会。
直到找到所有教会的位置，康坦才确认这张地图并不是现在的，而是多年前绘制的。
这张地图是圣女托付女仆莱丝交给他的。
这意味着圣女想通过这张地图告诉他什么信息？
康坦按住额角，拇指狠狠揉搓太阳穴。
他隐隐地感觉到泽克姐姐和圣女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但他说不出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明天……不，就今晚，我要去调查一下秩序教会给的那个假泽克姐姐的头。”
月光稀薄，康坦再次来到冰窟。
身上的衣服太过华贵，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因此他换上了垃圾堆里捡到的脏衣服，取下手套，缠上肮脏布条。
虽然味道不好闻，但为了隐藏身份这是必须的。
收尸鬼仍然坐在门口。
康坦打了声招呼，见收尸鬼没有理他，于是推开冰窟的门，沿着黑漆漆的楼梯走下去。
泽克姐姐的无头尸体旁摆放的就是黄布盖住的“假头”。
再次蹲下来，触碰“假头”，这次很顺利地获取到零碎的记忆。
纯黑的石块砌成的牢笼……
没有光，然后画面被斩断。
感觉脖颈一凉，康坦喘息着退出获取记忆的状态。
只有一个头部，他所能获得的记忆太少了。
甚至没有什么有效信息。
但好在这个“假头”并没有像泽克姐姐的尸体一样只剩下虚无，什么记忆都不存在。
这两个人的死法不一致？
秩序教会硬要说这个“假头”就是泽克姐姐的头部。
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康坦的脸色阴郁下来。
取出随身携带的画笔和纸张，速写了一张“假头”的面部，然后快步离开冰窟。
他准备从这个“假头”的原主人入手调查。
记忆中勾勒出一块极北城东区一块市场。
康坦记忆中，那个市场是东区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但是由于秩序教会的管制，几乎只在晚上开放。
夜晚的君纳河尽是些漆黑的人影，佝偻着背。
他们手持长钩，沿着水渠两岸来回巡查。
长杆上挑着一盏昏黄的灯，将水面照亮。
都是想靠着捞尸体捡点好处的投机者。
沿着君纳河的水道往北走，就能看到一道锈死的铁门。
铁门旁隐隐约约是一条看门狗的黑影。
康坦犹豫了一下，蹲下来掏出一枚费尔金，放到看门狗的面前。
看门狗凑近嗅康坦的手指，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声，看门狗的身体展开了。
康坦才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一个蜷缩成狗一般大小的人。
他的脊骨弧度惊人，皮肤包在骨头上，尖利的关节能直接戳死人。
他跪在可以被看作骨头的腿上，捏着那枚费尔端详，舔了又舔。
“好久没有碰到这么大方的大人了。”看门狗爬到铁门前，手指塞进门锁里，轻微用力，便推开门，讨好地看向康坦。
他拔出手指时，康坦才注意到那根手指上裸露的骨头和一根铁钥匙焊在一起，发脓的肉包裹铁质，使得他整个手掌都是黑的。
康坦忍住不适，走进门内。
拐进一道小巷，摸着长满暗绿色苔藓的石缝，康坦终于来到这死一般安静的市场。
每隔很远才有一束光照亮路上铺的石板，市场里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了安静，所有的交易都靠手势进行。
夜晚是秩序教会规定的宵禁时间。
属于秩序教会的骑士会在夜晚在君纳河两侧巡逻，来自市场的吵闹声会惊动骑士的烈马，引来死亡。
康坦轻巧地走进去，靠着记忆走到一个摊位前。
摊位上的黑衣人扫了一眼康坦，主动地伸出手握住康坦。
最穷苦的时候，康坦前身曾来这里卖过画，找他画画的都是不能出面的人，需求的内容也大多猎奇，所以交易只能在这里进行。直到后面名气越来越大，康坦前身才成为专职的肖像画师。
在这个时代，对于画师而言，最不幸的是眼睛瞎了，最幸运的也是眼睛瞎了。
当然，那时他还是个瞎子，市场里常用的手势他并不清楚，每次和这个黑衣人交易画作时，黑衣人都会主动地靠在手心上写字和他交流。
“有一年不见了？”黑衣人在他手心上写字。
“最近有什么工作吗？有点缺钱。”康坦回应。
“很不妙，没有。”
“那可以帮我卖一幅画吗？”
“拿来看看。”
康坦取出速写交给黑衣人。
黑衣人上下扫视了几眼。
“很一般的画作，而且模特也很丑，这种没什么吸引力的画在我这卖不出去的，我的客人们要的是猎奇的，血腥的……你懂吗？”
“帮个忙。”康坦恳求。
黑衣人迟疑了一阵，叹息着锤了康坦胸口一拳，点点头把画收了起来。
“这幅画我只能预付你50费尔金，最后能卖多少，我不关心，少于50你就得赔我钱。”
“好。”
康坦点头，重新装成瞎子离开摊位。
他的思路很简单，他不可能拿着这幅画一个个去问这个头的主人是谁。
根据康坦的猜测这种杀人砍头的变态总是对猎奇重口味的内容感兴趣，康坦曾经就替不少人画过分尸一类极其让人不适的画作。
那些杀人凶手甚至把画作裱在客厅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对于这种变态而言，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一种艺术。
说不定这幅画会被真正的杀人凶手看到。
他刻意在纸张背面留下来自己现在的住址，也就是那个只能挡风的破房子。
他相信如果那个人真的看到了这幅画，一定会买下来，然后找到他。
穿过一个又一个摊位，康坦没有停留半步，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他的时间很紧迫。
和圣女签订七天的契约还没完成，他的时间就真的只剩下六天了。
就在那短短的一天里，他感觉自己经历的怪事比前半辈子还多。
叹了一口气，康坦迎面撞上焦急奔跑的少年。
少年甚至来不及给他道歉，就急匆匆地在街道上挥舞着手势。
那个手势意思是“快走，秩序教会来了”。
他转而使劲地拉扯墙壁上的铁锁。
这根铁链在集市的每个岔道口分叉，连接市场里的每个角落。
一瞬间，整个集市都得到了相同的消息。
集市仿佛一个从梦中惊醒的巨人，每个关节每个角落都传递着骚动。
巨大的恐惧驱使着每一个人快步地移动。
在这里交易的人就像鼹鼠畏惧阳光一样畏惧着秩序教会。
每一个人都在狂奔。
但动静却诡异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