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年轻人的天下
出得刘家，至刘家庄村口，石崇圣放下小乞丐，扶他站定，与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我叫小石头。”
小石头？
石崇圣微微颔首：“方才你所见所闻，一旦传扬出去，于我大是不利；我也不打你，也不骂你，也不害你；你只随我走，听我安排，待此间事过，予你自便。”
对待那六个武人，直接上手基因病毒，石崇圣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转念便起利用之心；但对这个小乞丐，却分明有些双标——实因这小乞丐十来岁模样，还是个孩子。
石崇圣骨子里对孩子是极宽容的。
这是那个崩塌的世界留给他的深刻印记。
烂泥荡那些孩子的尸体，使他愤怒；眼前的小乞丐，亦同样能拨动他唯一柔软的心弦。
石崇圣尝以此确信自己还是个人——如果有朝一日石崇圣连对孩子的宽容和怜悯都没有了，他便也不再是人了。
他打量着这个名叫小石头的小乞丐，十来岁模样，脏兮兮脸上一双眼睛非常灵动，四肢俱全，唯一的缺陷便是他裂开的唇——这孩子是个先天兔唇的毛病。
生来有毛病的孩子，最是容易遭到遗弃，也最是教人心生怜悯。
小乞丐听了石崇圣的话，脱口道：“给吃的吗？”
石崇圣哑然，随后轻轻道：“包吃住。”
小乞丐立时便欢喜起来。
石崇圣心中也生出些高兴的情绪，说：“走罢。”
便这里一大一小两个人，顶着午间的日头，一路消失了蜿蜒的黄土路的尽头。
此时，附近一座小土包上，冒出来一老一少两道人影。
老的身材魁梧高大，穿一身灰色的袍子，面目方正，气色如稚子；灰白头发根根光泽，束一条大辫垂在身后，短须，根根如钢针。
其气息平凡，但顾盼之间双目灼灼如火炬，隐隐威风凛凛。
旁边却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圆脸，十七八岁模样，大辫子、小圆帽，穿一身黑衣，身材颀长窈窕。
“师父，那家伙到底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地方，您这么稀罕他。”
女扮男装的姑娘眺望着眼帘尽头的那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忍不住问老者。
老者闻言，收回远眺的目光，哈哈一笑，道：“非同一般的地方嘛...胆子大算不算？”
女扮男装的姑娘撇了撇嘴：“胆子大的多了去了。”
老者笑道：“胆大到要把津海三大机械圣堂一网打尽，这胆子，够不够大？”
女扮男装的姑娘一愣，圆溜溜眼睛瞪大，吐气道：“够大...”
便又吸气，说：“难怪师父您稀罕他！”
老者微微颔首：“眼下时局维艰，人皆胆怯，畏西夷如虎，更以官府为甚；似这小子这般，图谋将一地机械圣堂一网打尽的，还是第一个。”
他笑眯眯说道：“昨晚到城里见老朋友，黎明前出城，逢到个红花会的小姑娘，竟捉了机械圣堂的神甫，急匆匆望津东走。”
他说：“我心下惊奇，尾随之。”
随后发叹：“不曾想曹震天那厮畏畏缩缩，这弘义会里头，却竟还有个胆大包天的津东坛主。”
“那红花会的小姑娘也了不得呀，敢于对机械神甫动手。”
“到底这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今早看到他两个，就觉得玄东还有希望！”
老者分明情绪高昂，心中高兴。
女扮男装的姑娘听了，便不禁道：“原来如此...我说师父今早出城回来，怎么一下子高兴的不得了。”
便道：“可师父这么做，刘姐姐和程师叔面前，以后怕是不好说话。”
老者摆了摆手：“这有什么不好说话的？”
他浓密的眉毛微微一耸：“刘家恶豪劣绅，可谓恶迹斑斑；也是我最近些年脾性有所收敛，又兼这天下，似刘家这般劣绅数不胜数，管不过来；否则我亲自动手，把他一家送进牢里去！”
说：“刘玉仙诚然武道里的天才，我亦欣赏她的修炼天赋，可刘家斑斑劣迹，不能因为我看好刘玉仙的修炼天赋，就视而不见。”
又说：“再则那小子所行所为，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却也是情势所逼。想在津海地面立足，不使些非常手段是做不到的。他与西夷为敌，只消大节不亏，不管做什么，我都挺他！”
随即又笑：“再则，那小子还是有底线的。”
说：“你看他如何对待小石头，即知他非是穷凶极恶之辈。”
女扮男装的姑娘听了，圆脸露出一丝恍然，说：“有道理——可是师父，万一他真就是个穷凶极恶之辈，你让小石头送信，岂不是害了他性命？”
老者哈哈一笑，说：“若他穷凶极恶，对小石头动手，此间已是丧命。”
说：“岂不知我早予了小石头一块佛牌，那牌子里封印着我一道刀罡。他若对小石头下手，佛牌刀罡激发，他必死无疑。”
女扮男装的姑娘愣了下，随后道：“师父，您可真奸诈！”
老者一听，瞪目，抬手一栗子敲在姑娘脑门：“逆徒！”
女扮男装的姑娘拔腿飞奔，老者径直跟上，嘻嘻哈哈间，已迅速往西边而去。
...
石崇圣自是不知此间事，带着小石头返回法坛的路上，都还在思考洪文武这个人。
他想不通，洪文武到底怎么个路数。
他不知道，洪文武是窥听了他和苗七娘的交谈之后，认为他是个一心与西夷作对、心怀大节的好青年。
才有了这一番令人不解的行为。
不过对石崇圣来说，既然想不通，便也不必钻牛角尖。
到底洪文武这番作派，并未表露敌意；若有恶意，早不必如此弯弯绕绕，直上门来，提刀就砍，他石崇圣也挡不住。
终归刘家这块，也算是落定了局势。
便这里回到法坛，吃过午饭，叫来两个弟兄，让他们把刘举人的儿女、老母送回刘家庄去；这几个老弱妇孺，眼下留在法坛，已是无用。
先前扣之为质，是因担心刘举人不顾一切向洪文武求救；可洪文武没有现身，只教小石头送了信来，还道不与劣绅为伍，自然的，这一关便过去了。
既已营造出烟幕，真真假假，不需担心暴露；又有洪文武信里的警告，留着这几个老弱妇孺，便是一点用都没有，干脆直接送归，也算是给洪文武几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