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起飞
春日里的天总是变得很快，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过了夜，第二日的阳光还没把人身上照得暖透，突然起的风吹散了天上飘着的几团云彩。
“夫人瞧，外面起风了。”
江涣今日休沐，两人的早膳用得差不多时，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
这几日总在想事情的苏羡一时没反应过来，简单的几个字在她脑海里转过几个弯，她才想起昨日两人的一番话，想起被她随手放在屋内一角的风筝来。
“是啊。”
苏羡朝外看，院内的草木被吹得花枝乱颤，刚被春雨滋润过的花瓣被吹得站不稳，不时飘落下来。
她本只准备随意敷衍过去，回头时看到无精打采的竹影，又想到了什么，转了主意：“这风来得倒巧，不知夫君可有兴致随我去放风筝？”
风翎赶着车，扬起的马鞭轻抽在马身上，抽的是满腹牢骚。
最近主人忙得很，夫人却要放什么风筝，在院里放不也一样？还偏生要找个人少的空旷地方。
车子被赶到了翠澜河边，和他们之前去过的挨着桃林的那处相比，这里更偏下游，因着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来此处的人也要少上许多。
河水依然绿得发乌，阳光洒在河面上，一派浮光跃金之景。
苏羡满意地环视四周，这里的确极为符合人少空旷的两条要求，她心中暗自赞叹江涣对于玉京城的了解程度。她才一提出，他就想到了这处。
她要求找这样一个地方，除了真的适合放风筝以外，她还想看看枭有没有在他们附近。
毕竟按照最初的分工，枭负责跟着江涣，收集他的言行。虽然她知道他已很久没按着这个安排出现，但出于保险，还是想再确定一番，她不想凭自己的武断污人清白。
而空旷之地避无所避，最易暴露行踪。
“夫人觉得此处如何？”江涣替她拿着风筝问。
“甚好，夫君所寻之地真是合适。”苏羡捧场地笑，“那便趁着风开始吧。”
苏羡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额前不听话的碎发张扬飞舞。
江涣正欲将风筝递与她，却见她说完便转了身往前走，随便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
苏羡出来的本意也不是为了放风筝。
竹影一连几日情绪都很低落，苏羡知道是因为梅香不在，她们之间的谈话大约也是元凶之一。她没办法从根源解决问题，但想着竹影毕竟是个孩子，出来玩一玩或许能转移注意力。
可放风筝这件事是江涣最先提议，他又是买风筝又是盼风来，加上这个时代的主仆局限，她觉得还是得先让江涣过足瘾，再提出给竹影玩比较合适。
待到她已坐好，却发现江涣还怔愣在原地。风有些大，她不太想开口说话，只偏着头看他以此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
江涣看到她不拘小节坐在石上的模样，感受到一份不同以往的放松。她最近对他的态度似乎又起了变化，不知为何让他有点失落。
“夫人不来放风筝吗？”他指指手上握着的一抹桃红，衣袍被风吹得鼓起。
“我看你们玩就好。”苏羡尽量以最短的句子回答，还给了一个短暂的笑，感受到风中的凉意，又将嘴巴抿紧。
江涣又沉默了几秒，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我……不会。”
“啊？”
苏羡下意识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刚一张嘴，就有一口风灌进肚子里，呛得她咳了两声。
“夫君从未放过风筝吗？”
她看见江涣小幅度摇了摇头，他似乎有些难为情，将手中的线轴抓得很紧，指关节都有些泛青。
苏羡想了想了解到的有限的江涣的过往，突然生出些同情。
面前这个人的童年过的得有多无趣，没吃过糖人，没看过杂耍，没放过风筝，这个世界本来就无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他是全都没体验过，让他回忆回忆从前，脑子里不是功课就是规矩。
难怪他总是这样一副没什么波澜的表情。
什么家庭啊这么卷，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童年牺牲了个完全，长大连自己是不是喜欢吃甜都分不清，真是可怜。
“很简单的，我教你。”苏羡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尘土，走到他面前，指导着他用双手握住风筝，“举过头顶不要动，等到你感觉风筝要飞起来的时候就松手。”
见他乖巧点头，苏羡拿着卷轴往远处跑了两步。
风吹过耳边，将风筝吹得沙沙作响，他感受着手中风筝迫不及待挣脱自己的束缚，试探着松了手。
那只燕子圆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随着苏羡的跑动飘摇着往上升，却很快就落了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江涣捡起风筝：“抱歉，是不是我放的时机不对。”
“没有没有。”苏羡摆摆手让江涣不要多想，随后自己低声嘟哝着，“我记得是这样放啊，风这么大怎么能飞不上去呢？”
她对于放风筝的记忆实在是久远的从前，她那时和竹影差不多大，也不过是依葫芦画瓢，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竹影拽了拽她的衣角，低声提醒：“夫人，你找的风向不对，要逆风跑才行。”
苏羡恍然，顺势将线轴塞进竹影手里：“还是你聪明，你快来示范一遍。”
竹影有些不好意思，被她强行按着肩头打气。
江涣笑着重新将手中的风筝举起，竹影牵着风筝跑远，振翅欲飞的燕子终于颤颤巍巍打着转被送上蓝天。
“夫人，飞上去了！”
竹影指着越飞越高的风筝惊喜地蹦了两蹦，脸上终于有了本就该属于孩童的笑容。
苏羡和江涣也抬头瞧着，看着那鲜艳的桃红逐渐缩小，逐渐稳定在他们头顶的那一片天空上，看上去飞得比碰巧经过的鸟还要高。
风翎在不远处的马车外坐着，身前的马打了一声响鼻，甩了甩漂亮的马尾。他抱臂倚在车厢上，看着那三人围站在一起，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摸了摸鼻子，偏头去看另一处的风景。
主子这样高兴，他很开心，他一点都不会因为自己好像被忘了而不高兴。
他一点儿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