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辟地
从前，有弟兄俩，一个叫盘古，一个叫盘生。[3]他们每天都去山里砍柴，砍回来又到街上去卖。一天，盘古在街上遇着一个叫妙庄王[4]的算命先生，他便请妙庄王算了算命。妙庄王对他说：“从你的命里来看，你砍柴不如去钓鱼。”
盘古说：“我也喜欢钓鱼，但是不知到什么地方，哪天去钓好呢？”
妙庄王说：“钓鱼要到金沙江[5]边，八月初三那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就去。”
妙庄王还嘱咐他说：“钓鱼的时候，不要钓第一条，也不要钓第二条，要专钓那条红鱼。”
盘古又问：“钓回来能不能把它煮了吃呢？”
妙庄王说：“你千万不要把它煮了吃！要到街上去卖，也不要随便就把它卖掉。人家要零买，你就说要整卖；人家要整买，你就说要零卖。谁把价钱出到三百六[6]，你就把鱼卖给他！”
原来那条红鱼就是龙王[7]的三太子，被盘古钓去以后，龙王非常着急，每天到街上去寻找，好容易才找到了那个卖鱼的人。龙王生怕卖鱼的把红鱼割开卖，很快地添钱，最后添到三百六，终于把这条红鱼买到手了。龙王心里觉得很奇怪，他想：怎么这个卖鱼的偏偏钓了这条红鱼呢？一定是有人教他的！他便问盘古说：“是谁叫你钓红鱼的？”
盘古说：“是算命先生妙庄王。”龙王想，妙庄王怎么会这样神机妙算？我也去找他算算吧。
龙王找到了妙庄王，问道：“先生，请你算一下，今年的雨点是怎么下法？”
妙庄王屈屈手指，便说：“城内两点，城外三点。”龙王想：雨要怎么样下，完全由我。你说城内两点，城外三点，我偏偏要在城内下三点，在城外下两点，看你怎么样。
谁知，龙王这么一做，大雨一直下了七年[8]。天连水，水连天，造成了很大的灾难，结果天崩了，地也裂了。从此，天地没有了，人类没有了，日月也没有了，天下变成了黑洞洞的。
没有天，没有地，一直延续了好几年，相传到前朝时候，盘古、盘生才又出来。盘古对盘生说：“阿弟，我来变天，谁来变地？”
盘生说：“阿哥，你变天，我来变地好了！”
于是，弟兄俩一个去变天，一个去变地。天从东北方变起，地从西南方变起。盘古在鼠年变成了天，盘生在牛年变成了地。
他们变出来的天和地还不完整。天在西南方不圆满，地在东北方还有缺陷。盘古、盘生都非常忧虑，天天盘算着怎样去补满天，怎样去填平地。后来，他们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天不满，用云来补；地不平，用水来填。从此，天圆满了，地也平了。可是，盘生变的地，比盘古变的天大。怎么办呢？后来还是盘生想出了个法子，对盘古说：“我的地和你的天不配，我把地缩小一点好了。”
盘古很赞同弟弟的法子，盘生就用缩地法把他的地缩小了。这一缩，地面上就出现了许多皱纹。这些皱纹便是大地上的山。
天地修成以后，盘古、盘生就死去了。盘古死时，身长足有一丈八尺。他横躺在观音寺里，头朝东，脚朝西，眼有碗大，嘴有盆大，十分魁伟。说也奇怪，观音叫他怎样，他就怎样。观音的手指到哪里，他就变到哪里。他的左眼变成了太阳，右眼变成了月亮。张开眼睛是白天，闭上眼睛就是黑夜。小牙齿变成了星星，大牙齿变成了石头，眼毛变成了竹，嘴巴变成了村庄，汗毛变成了草，头发变成了树木，小肠变成了小河，大肠变成了大河，肺变成了大海，肝变成了湖泊，鼻子变成了笔架山，心变成了启明星，气变成了风，油变成了云彩，肉变成了土，骨头变成了大岩石，手指、脚趾变成了飞禽走兽。两手两脚变成了四座大山，左手变鸡足山，右手变武当山，左脚变点苍山，右脚变老君山。筋变成了道路，手指甲变成了屋顶上的瓦片。
这时，洪水把地面上的东西冲得光光的，只有两个兄妹，观音[9]把他们藏在金鼓里，不知被洪水冲到哪里去了。观音到四下找这两兄妹，走了九十九天、九十九夜，越过了九十九座大山、九十九条大河。东边找到汉阳口，西边找到胡三国，北边找到雷音寺，南边找到普陀岩，最后在洱海才找着他们。可是他们藏在金鼓里，金鼓漂浮在水面上，没有法子把他们打捞上来。
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鸭子来了，老鹰也来了。它们都愿意出力帮助。于是，鸭子凫在水面上推，老鹰也展翅来帮忙，费了很大的力，才把金鼓捞了上来。
金鼓虽然捞上来了，可是这两兄妹藏在金鼓里面还是不能出来。后来观音又去请啄木鸟，把顶子大帽[10]许给它戴，请它啄开金鼓。啄木鸟答应了。不料，啄木鸟啄起来声音很大，观音生怕它把兄妹吓死，不让它再啄，顶子大帽也就白送给它了。现在，啄木鸟头上的红缨就是那一次观音送的。
金鼓啄不开，观音又去请老鼠帮忙。老鼠请来了，它说：“我愿意咬开金鼓，可是你得给我‘衣禄’[11]呀！”
观音说：“只要你把金鼓咬开，就把五谷分给你。”
老鼠答应了，咬呀咬，把金鼓咬开了。于是，观音就把五谷分给它。所以，现在老鼠才到处吃人的粮食。
金鼓咬开了，两兄妹出来了，可是他们的身子却连在一起不能分开。观音只好去请燕子帮忙，并且说，只要它把兄妹分开，就准许它住人们的房子。燕子答应了，它用那比刀子还快的翅膀，把两兄妹割开了。从此，燕子就和其他的鸟不同，可以住在人们的屋檐下。
这两兄妹，男的叫赵玉配，女的叫邰三妹。观音要他们两人结为夫妻。兄妹听了观音的话，急得哭了起来。两人对观音说：“我们是兄妹，怎么能做夫妻！”
观音说：“现在世上只有你们二人，你们成为夫妻，就能生儿育女，繁衍后代。”
两人不依。观音就叫他们一个到东山烧香，一个到西山烧香。不一会儿，两山的香烟便徐徐会合。观音指着会合到一起的香烟，说：“你们看，这兆头证明你们可以结为夫妻。”
两人还是不答应。观音又叫他们各拿一根小木棒，双方一齐往河里丢。两根小木棒一丢到河里，很快就变成两条美丽的金鱼，在水中游来游去。
观音对他们说：“河里的那两条金鱼，一条是公的，一条是母的。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可是，两人还是不答应。观音又说：“你们一人搬一扇磨盘，从山顶滚到山箐里。如果两扇磨盘合在一起，你们就得成为夫妻。”兄妹没有办法，只好各搬一扇磨盘，从山顶滚到山下。结果，磨盘合起来了，两兄妹没有话说，只好答应结为夫妻。
两人结婚了。没有房子，用栗树的枝叶搭成喜房；没有主婚人，就请松树来做主婚人；没有媒人，就请梅树做媒人；没有交杯的，就请桃树来交杯。
至今，白族人在结婚的时候，习惯在喜房里挂栗树叶，门前种松树，交杯时用桃花，据说就是由此来的。
结婚那天，还请了许多雀鸟来帮忙，梅花雀做提调[12]，鸽子待客，乌鸦挑水，喜鹊做饭，作子板昭[13]做厨子，家雀招待茶水。
兄妹结婚以后，十个月就生下一个狗皮口袋[14]，口袋里有十个儿子。后来，十个儿子又各生了十个儿子，成了百家。从此，他们各立一姓。这就是“百家姓”的由来。
杨国政讲述，杨亮才记录。流传于云南省大理市、洱源县、剑川县。选自李缵绪主编《白族神话传说集成》。
〔原书附记〕白族的神话传说，受中原文化和佛教文化的影响较深。大理地区，自古以来就是川黔通往缅甸的要道。佛教的传入，在大理文化中留下了历史性的痕迹。从整体来看，大理的神话传说，除了固有的民族特色和地方特色之外，与道教、巫教和佛教分不开。
《开天辟地》是一篇不可多得的白族神话，约产生于奴隶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时期。在流变过程中，受中原盘古神话的影响，又生发出其弟盘生形象。其中，已有货币流通、砍柴、钓鱼、算命、国王等社会活动和意识形态，又有赵氏兄妹成婚和百家姓由来的图解，不言而喻，在流传中，不同历史时期的社会意识，都纷纷呈现。它之所以流传至今，是因为其中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和民族气息。（杨大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