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意从来高难问
惊慌之际，孔梅溪瞧见林黛玉的影，定睛一看，方知来人是晴雯，说道：“这会子你不陪着姑娘，来这做什么？”
晴雯笑道：“你问我，我还问你呢。整个院子里，数你最自在，想去外头就去外头，还有什么不自在的？”
“你这问题还真把我给问住了。”孔梅溪思索片刻，脑袋却等于空虚，看着含笑的晴雯，说道：“看来还是你得闲。”
“不闲，不闲，听二奶奶说，这人肉是酸的。”晴雯道：“算了，姑娘还在老太太那边，我不和你闹了。”说着，几步走了。
孔梅溪一时愁闷，看院中景色，乔木枝叶萧疏，人影在地，仰头见日，再瞅这里的广厦华屋，顿生物是人非之感。
孔梅溪看了一会儿，皮肤起粟，他自小习武，第一次觉得很冷，走了几步，瞧见墙角有几朵怒放的梅花，想起一个句子：“三百年残山剩水，留作少年角逐之场。”
这些梅花便与寒凤激战，朵朵放着清香。
少年顿觉欣然，自语道：“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他向来不怕那些虫豸，只怕辜负了美人。
些微的兴奋，让大脑飞速运转，回了屋，玉钏儿端茶递水。
孔梅溪呷一口茶，细想贾珍和贾蓉的弱点，这父子两都是欺软怕硬之辈，别说官了，连尤三姐和他们玩狠的，都让他们怕了，怂了。
再看秦家，秦业笔墨不多，那秦业可是个酒色之徒，可以做些文章。
思绪渐丰，又听说林黛玉回来，孔梅溪忙去拜见。
林黛玉笑道：“以为你这打虎英雄海内遍布知己，一去必是一天的不回，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神京地方，无奇不有，在这城里盘桓一会儿，我就遇见了一个绝色女子。临风妖娆，对镜婀娜，令人难忘。”
见孔梅溪说的眉飞色舞，林黛玉不免昂首，挺了蓓蕾微微的胸：“真有这么漂亮？”
见林黛玉一双醋眼，孔梅溪心喜，说道：“岂能有假？”
“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样回来，岂不可惜了你这一双识美的眼，赏美的心？”林黛玉喝了一口满满的茶，缓缓下咽。
孔梅溪笑道：“所以我想对她求婚，请。”他眼睛直直看着林黛玉：“主人写个婚书。”
林黛玉心头一震，眼张失落，忽冷笑道：“原来是在这件事上绊住了，不是这样，想必今夜已经洞房花烛了。”
“固所愿也。”孔梅溪道：“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
林黛玉从笔架抽出一支笔，“我这就给你写契，今日你就走。君子成人之美，我拦着你，不让你走，堂堂的打虎英雄，到时候又流一框眼泪了，我可担当不起。”
二人这直来直往的语句，听得一旁的晴雯、紫鹃、雪雁都呆了，雪雁见林黛玉摇笔，知她是生了气，怨孔梅溪不会说话。
孔梅溪摇头而笑，说道：“我不会走，我也不会哭。”
林黛玉抬头看向孔梅溪，声音且激且颤：“那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孔梅溪一脸微笑：“难道作为姑娘的家丁，便得不到美人眷顾了？”
所谓志当存高远，作家丁也一样能游龙！
林黛玉香腮微陷，纸张已经铺开，摇笔便写，问道：“那姑娘家姓什么？”
孔梅溪道：“是工部营缮郎秦业的女儿。”
林黛玉将笔一搁，闭上眼眸，脸上满是不耐烦。
孔梅溪道：“虽在贾府，我的话全是真。”
林黛玉睁开眼眸，眶里微微湿润，悬腕提笔写了几行字，将纸一提。
孔梅溪上前，将纸捧在手里，看了一回，对林黛玉欠身行礼，说道：“多谢，多谢。”
林黛玉道：“你还是忙你的去。”
孔梅溪转身，想起回荣国府时的彷徨，由衷说了一句：“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这句话莫名其妙。林黛玉也百思不得其解，她弄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那块砖头。
天意从来高难问。
林黛玉此时想起“因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细嚼滋味，才知这白话里也有好文章，其中的趣味，意蕴，竟道出前人所不曾语。
这孔梅溪的话说的如此明白，她又有什么好疑心的？
得言如此，林黛玉不觉滚下泪来，去床上与枕头睡去了。
······
孔梅溪出得荣府，往孔公公院去，他的心大，事情还没成，倒先要问问兼祧的事情。
巷陌依旧，一个中年书生在敲孔公公院门。
孔公公开门，问来人道：“贵姓？”
中年书生道：“免贵，姓陈。我是赶考的，路过贵巷的，却把盘缠给弄丢了，老丈可有什么耳闻吗？”
孔公公摇摇头，瞧见中年书生身后走来的孔梅溪，脸上露出了微笑。
“老丈是知道了？”中年书生问道。
“不知道。”孔公公道：“这京城虽好，也没到路不拾遗的地步。”
中年书生皱着眉：“这京城听闻没那么好，光天化日下，常有拐卖、杀人的事情。”
孔公公想了想：“依我看，太宗时候最好，人人淳朴....如今也不错。”
中年书生很是急切：“怎么不错？”
“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乐天知命了，什么都好。”孔公公如是道：“科考要紧，天冷难居，你也不容易，要我不嫌弃，我也有些银子。”
中年书生眉头略展了展，说道：“他日高中，我必百倍偿之。”
孔公公笑道：“天下之财，天下人取之。你要真有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比什么都强。”
中年书生拱手笑道：“多谢老丈美言。”
孔公公递出一锭银子，中年书生也不掂量，收在怀里，转身就走，见着孔梅溪时，略有些诧异，打量了一番，问道：“你见过那银子？”
孔梅溪摇头，孔公公笑着迎来：“如意儿。”
中年书生驻足，见孔梅溪和孔公公进了院子，转身离开。
孔公公小声嘀咕一句：“像宫里的人。”
孔梅溪听了，笑道：“我瞧他真像是在找什么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