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妖踪缘起五百年
一千年前，阴阳道尊面对接天崖上浩瀚的灵息之海，闭关多年，终于悟出“炼筋锻骨”的修真之法。
以天地灵气，洗炼筋骨之后，在人体内构筑出非虚非实的窍穴，诸百窍穴联结，则成为经脉。经脉交错，盘织成无边气海，成为证道之根基。
是以，“炼筋锻骨”永远是修真者必须迈过去的一道门槛，否则一切养气修炼的功夫都无从谈起。
而想要完成“炼筋锻骨”，则必须借助来自于灵脉的自然灵息，这就是为何一切修真者都必须拜入宗门的缘故——没有宗门提供灵石，修真的第一步都无法跨过去，还谈何修真呢？
宗门垄断了灵石，也就垄断了长生之路。
修真者经过“炼筋锻骨”之后，虽然体内经脉已经能够与天地灵气相连通，但只依靠自身的修炼，修为进展实在太过缓慢，因此，要想在有限的阳寿局限内突破境界，非仰仗于宗门以俸禄形式发放的灵石不可。
进而，宗门不仅能够决定哪些人可以获得长生的资格，还利用有限的灵石资源，将这些天之骄子与自身捆绑在一起，成为庞大的利益共同体。
没有被挑选中成为修真者的凡人，则只能成为供养者，为宗门提供劳役、钱粮以及其他的一切。
这，就是天朝“仙凡两立”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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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中，灯光下。
弥真眼皮抽动，对左老板的话语不置可否，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你还没有说到重点。”
“那道心果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些，跟你的生意又有什么联系呢？”
左老板只是微微一笑。
“生意人都知道这么一条颠簸不破的真理：哪里有垄断，哪里就会产生反抗垄断的力量。”
“道心果，则是来自于五百年前的一场意外——一场，为了打破宗门垄断而发生的意外。”
五百年前。
弥真对这个数字有些许印象，眼神闪烁片刻后，终于记起来：
“妖魔，正是出现于五百年前的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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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前。
各大宗门内部，开始出现对于宗门干预、甚至主导一切这种状态不满的弟子，这些人开始寻找灵石以外的修炼方式，从而摆脱宗门的控制。
其中，极北朔州的北冥玄宗，门下有一人走得最远。
他发现，天然灵息其实广泛存在于禽鸟走兽、草木花果之中，只不过根据灵性高低，含量有所差异罢了。而灵息储量最高的——则是人。
但是直接食用人肉，并不能将其中的灵气采为己用，必须先加以炼化。
于是，以人类的肉体凡胎为底材，各种秘密的炼丹实验开始在十三州暗中流行。
经过炼筋锻骨之后的修真者，体内的灵息——此时已经被人为炼化成了真气，失去了天生灵性，无法再用。因此，修真者是最早被排除在炼丹底材之外的群体。
也因此，各大宗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发现这场暗中进行的、针对凡人的狩猎活动。
直到最后，他终于研究出一种炼制人丹最高效的方式：
把活人养成树，让人丹结成果！
虽然每一颗人丹之中，蕴含的天然灵息与灵石相比，简直微乎其微，不过，凡人是十三州最不值钱的东西。既然质量上存在差距，那么用数量来弥补即可。
在此基础上，他还迈出了与阴阳道尊相似的一步：
利用人丹修炼时，由于灵息性质与得自于灵脉中的灵息并不完全一致，修真者将会再次经历与“锻筋炼骨”类似的淬炼，他把这种淬炼，称之为“洗髓受肉”。
就连凡人也能在“洗髓受肉”之后，得到在体内构筑起经脉气海，得到修真长生的资格。
但是，“洗髓受肉”与“锻筋炼骨”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以“洗髓受肉”之法开展修真之人，肉体将会随着修为的不断增长而出现越来越深的变异。
包括长出獠牙、大角、肉翅、肤色改变……等等，不一而足。
甚至，那些原本存在于活人体内、无法萃取的天然灵息，也能够在食用后直接炼化——虽然效率比不上道心果，但终究是多了一条路。
“洗髓受肉”之法被创制出来以后，接下来的二十年间。
十三州化为了一片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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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动画舫的帷幕，让烛火摇过一阵恍惚。
左老板述说往事，脸色平静依旧。
但，弥真在不知不觉中，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起来。
长久以来，困惑着自己的种种疑问，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修真者。
以及妖魔。
两者，本是同一起源！
“所以，五百年前，各州同时出现大量滥杀百姓、屠戮城池的妖魔……”
弥真小心翼翼地询问：
“……这第一批妖魔，其实，就是当时正道宗门里的修真者？”
左老板徐徐答道：
“那时候，哪里分什么正道、妖魔？只不过后来，各宗门认识到动乱的激化，与自己脱不了关系，所以才想出这么一套为自己划清界线的话术罢。”
弥真心情起伏不定。
死在自己手下的妖魔不在少数，这些人，本来都是凡人——或者，是来自各宗门的修真者。
他们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洗髓受肉之后，拥抱变异、堕落为魔，这是一条不受宗门约束，更加自由，却会让人性逐渐泯灭的道路。
弥真看着面前清澈的茶汤，虽然口干舌燥，却又有点恶心，不愿饮茶解渴，直接道：
“后来呢？”
“后来的事，弥真方丈都见到了。”
左老板转过脸去，静静望着舷外江水中变幻着形状的月轮倒影：
“这些修炼‘洗髓受肉’之法的修真者，被逐出师门，打为妖魔，受到天下所有宗门的齐心追杀。但洗髓受肉的修炼之道，门槛实在太低，因此五百年来，屡禁不绝。”
“天朝与各地州府配合各大宗门，将与此事有关的记载从典籍、史书中抹去，试图让世人从此不知洗髓受肉之法的存在，虽然有一定效果，但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到最后，失去宗门桎梏的散修妖魔，反而势力越来越大……”
“五十年前，朔州之乱，北冥玄宗成为十三州第一个覆灭的宗门。在北冥玄宗的亡骸上，一个以散修妖魔为主体的新势力重新集结——烛龙堡！”
“为首之人，就是当年创制出洗髓受肉之法的那位北冥玄宗门人。自号，玄冥妖尊。”
弥真想起，一心禅宗的至宝婆娑舍利，也是在五十年前被如迦女用计夺走。此事与朔州之乱，恐怕不无关系。
左老板把视线重新投向弥真。
“因此，两年前界州之乱爆发时，天下宗门都以为，阴阳二气门将会重蹈北冥玄宗的覆辙。而和乐天女，将会效仿烛龙堡，在接天崖上建立一个新势力。”
“只不过，没想到正道宗门气运未衰，竟然有弥真方丈此等高人出山，力挽狂澜。”
弥真从左老板眼中，看到了某种仰慕。
而随着这股仰慕的萌芽，弥真感觉到，左老板心防已经不如刚才那般森严，隐约有一丝念头被自己感知到。
弥真被这个念头所震动，语气难以置信：
“难道……龙虎堂竟然在两头下注？”
左老板没想到弥真居然推算得这么长远，惊讶中，敬佩之情更甚：
“方丈眼力毒辣，真可谓洞若观火！”
“没错！我龙虎堂青莲分舵，明面上是以解百年为首，投奔道军、匡扶道统；但暗地里，其实早已由我左某人与和乐天女搭线，为散修新势力诞生之后，龙虎堂能在界州分一杯羹而做铺垫。”
在弥真动摇的眼神中，左老板第一次露出笑容：
“如果和乐天女真的成了，如今，青莲分舵的舵主可就是我左燕了！”
“哈哈，只不过，左某毕竟只是做生意的料子，什么舵主，可是万万干不得。弥真方丈，我没有半点怪罪你的意思，请不要误会。”
左燕一笑起来，便如春阳融雪，和风生丽。
“话说远了。让我们回到正题……”
“不管是称呼为妖魔、还是洗髓受肉的散修，这些人在各州都有潜伏，暗中活动。界州也不例外。据说，百余年前，道心果一度曾经种到界州城外，可谓气焰熏天。”
弥真想起李奉，心中一紧。
李奉那老儿，对自己说起昌河县之事的时候，绝对没有从实招来。如果每一棵道心果树都要用活人性命来种的话，昌河百姓上下一心，不肯对外透露道心果之事，也就能够理解了。
如此看来，昌河县正在发生的事情，远超自己想象，绝对不是每年只有一两个处女被祭祀给河神那么简单。
弥真心里决定，明日一早先回一趟长乐，让李奉说出实情。
左燕并不知道弥真此时正在挂念别处，见弥真一语不发，便道：
“弥真长老，关于道心果的话，我便暂且说到这里。你看，可够诚意？你我合作一事……”
弥真忽然说道：“你没有说实话。”
左燕一愣：“左某哪一句不是实话？”
弥真的眼神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十分锐利，好像将自己彻底看透了一般，这让左燕感到心里有些发毛。
只听弥真斩钉截铁地说：
“左老板，你要借我的寺院给妖魔作祟，又何必隐瞒——”
“——你其实是女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