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肉不吃
“太他妈的冷了。”
翌日，从状若冰窟的湿冷被窝里爬起来，程鹤一度以为自己要冻死在自己家里。
他昨晚睡得很早，由于这几天的高度紧绷，也由于天气的寒冷，都没时间整理收拾家里的东西。
没有暖气，没有空调，没有电热毯，连暖水袋都没一个，取暖全靠抖，南方的冬天，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令他难以适应。
洗漱后，一边是为了让身体暖和起来，一边是穿越前的习惯，程鹤在略显逼仄的客厅做起了热身运动，准备逐渐恢复体能，锻炼体魄。
更重要的是，专注运动的时候，他那混乱的思绪会收敛不少，因此，程鹤一直坚持认为健康的身体带来清醒的意志。
“唯一的问题就是洗热水澡费煤气，总不能天天去隔壁家蹭吧？”
程鹤清洗完运动后大汗淋漓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家里的液化气罐。
刚才洗澡的时候就觉得水有点儿冷了，这铁罐头里剩下的存货估计不多，换一罐得二十五块，现在的程鹤根本负担不起，他得改掉一些浪费的习惯了。
风雪在清晨消散，只余下湿冷的空气，窗外，万籁俱寂，银装素裹，尚未被高楼大厦占据的城市一夜之间成为了雪国。
“希望公交车没有停运。”
视线从窗边收回来，程鹤听到了啪啪啪的拍门声。
打开门，徐长渭一只手拎着塑料袋，里面装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另一只手提着不锈钢的保温饭盒。
“爸爸给你送饭来了，我妈手擀的包子皮，包好吃的。”
他让程鹤自己拿一个。
“义父！”
给自己带早餐的，叫一声义父没毛病。
程鹤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皮薄馅大，鲜嫩多汁，确实相当美味。
【欢愉值+5】
同样吃着包子的徐长渭头顶冒出了文字。
真是容易满足的家伙。
程鹤以后有钱了，高低得请徐长渭搓一顿好的，指不定能涨三位数的欢愉值呢。
用程鹤穿越前的说法，徐长渭妥妥是个ENFP，无忧无虑的快乐小狗。
两人吃完，收拾东西下了楼。
今天周六，小区里人却不多，只偶尔能看见几个扫雪的环卫工人。
程鹤踩了踩地面，积雪很厚，覆盖了整个世界，阳光穿透阴云，令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他的墨镜这时候真的派上了用场，不至于被晃瞎眼睛。
“你说你要找我姨妈干什么来着？”
公交车站，两人幸运地确认2路公交车没停运，等待的时候，徐长渭好奇询问。
“我是学民俗的，你姨妈搞迷信出了事，我正好帮你们劝解一下，顺便给我的毕业论文积攒素材。”
程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民俗学，他甚至不知道这玩意儿教的是什么，不过现在用来忽悠徐长渭倒是非常合理。
“哦，你正好多劝劝她，听我妈说，她就和着了魔一样，说什么都不听，现在还念叨着要给那什么仙人上贡呢，她一个月工资才四百，就要给出去一百多！”
公交车正好抵达，这是程鹤没见过的老式车辆，巨大的引擎盖位于驾驶座旁边，木头栅格的钢架椅子，挥舞着小红旗的售票员，充满年代感。
车上没几个人，显得颇为冷清。
一块钱的车票当然是徐长渭掏钱。
“哦对，我姨妈她说的是素食仙人。”
坐到座位上，徐长渭终于想起了昨晚一直没记起的东西。
“啥？”
这名字给程鹤有点儿整不会了，有种超越时代的异质感。
“素食仙人，对，他们说什么人类吃肉杀生，太罪恶，所以必须吃素，有肉不能吃，我姨妈信了他们之后，也开始不吃肉。”
徐长渭描述着他昨晚从母亲那边听来的说法。
“跟和尚一样？单纯不吃肉应该不至于进医院吧。”
程鹤疑惑。
“不太一样，有点儿邪门，就像我姨妈，她这次是因为没注意，吃了猪油炒的青菜，结果竟然差点儿胃穿孔！”
公交车停靠了棉纺厂站，无人上下，只能看到不远处萧瑟的厂房招牌。
“意思是，信了这个素食仙人，不但只能吃素，就连吃和肉相关的东西都会导致生病？”
程鹤从其中品出了一丝不对。
佛门戒律，素食主义者之类的，都是自我约束，可徐长渭的姨妈这完全像是身体受到了影响，或者精神上有强烈的暗示。
“对啊，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你姨妈信这个多久了？”
“不清楚哎，好像十一月就听着她只吃素了，但变得古怪是这个月开始的。”
“那就是至少三个月。”
程鹤觉得，这其中兴许真的有什么超凡力量的影响。
“市第二医院到了，市第二医院到了。”
两人又聊了一些徐长渭姨妈的事情，伴随着售票员挥舞小旗子的人工报站，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看着眼前的医院招牌，程鹤有种冥冥之中天注定的感觉。
唐泽之前冒充的便是市第二医院的心理医生！
肠胃科的住院病房，中年人比较多，有些是喝酒过度伤了胃，还有的则是过重的压力导致肠应激，偶尔还能听到食物中毒的，不知道吃了哪里的菌子。
刚走进病房，他们就迎面撞上了一位脸色憔悴，走路都不稳的中年女性。
“姨妈，你下床干什么，医生说你还没好。”
徐长渭把饭盒交给程鹤，立刻上去扶住自己的姨妈。
“不行，受肉日到了，我必须，我必须去参加礼拜，我要吃素肉，我要吃素肉。”
姨妈嘴里喃喃，无视了徐长渭的阻拦。
“你都这样了，怎么还信他们呢！”
徐长渭有点儿生气，他人高马大，直接就按住了姨妈。
“求求你了，长渭，放我走，放我走，我吃不到素肉会死的！”
姨妈歇斯底里，令病房里其他病患和家属都看了过来，略显畏惧和嫌弃。
问题很大。
程鹤见状，把饭盒放到床头柜上，按住手腕上的铜钱，摘下墨镜。
骤然，无数的文字与呓语自周围裹挟而来，但在【欢愉铜钱】的影响下，程鹤得以专注在姨妈的身上。
【她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摧残和影响，恐惧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
【很经典的手段，通过分发某种药物或者食品来控制人心，制造暗示！】
【相信我，素肉可并不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要肠胃里还有残留，就会不断折磨精神！】
【她的身体没有大问题，也不会暴毙，就是缺乏营养罢了！】
【比起你见过的那些大场面，这简直就是小儿科的把戏！】
单凭之前的交流和如今所见，程鹤难以把握全貌，因此，他轻捏【欢愉铜钱】，令自己的思维极限加速。
四周的景色变得朦胧，飞快流逝，程鹤看到徐长渭的姨妈在百货大楼上班，业绩出色，某次被朋友带去一处集会现场，见识到了诡异的宗教团体。
超越理解的奇迹在姨妈的眼前展现，她开始沉沦，信奉对方的一切戒律。
诡异的食物被毫不犹豫地吃下，正常的餐食却被拒之门外。
精力与金钱逐渐流逝，她身上的枷锁越发牢固，甚至连求援都做不到。
最终，在某次疏忽之下，心理暗示终于爆发，她失去了理智，躺在病床之上，陷入如今的癫狂之中。
嗡——
程鹤的思绪回归现实，仅仅过去数秒，徐长渭的姨妈已经全身痉挛，姿势扭曲，表情狰狞，随即，脱力般晕厥过去。
徐长渭立刻叫来了医生，病房里顿时变得闹哄哄的，有人好奇八卦，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谴责嫌弃，觉得应该让她去精神科，还有人单纯凑热闹，像大鹅般伸长脑袋张望。
“阿鹤，这该怎么办？”
徐长渭万分慌张，他可不知道会有这阵仗。
程鹤沉默片刻，走上前去。
“医生，她应该是，嗯，吃了问题东西导致的食物中毒，最好能安排洗胃和清肠，肚子里的脏东西彻底弄出来应该就没事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
“你确定她吃了有问题的食物，是什么，怎么不早说？”
正在查看状况的医生记得，这位病人说是吃肉导致了疑似胃穿孔的症状，这理由前所未闻，因此他们仅采取了保守疗法，准备进一步观察再做打算。
“应该是......”
程鹤沉吟两秒。
“嗯，类似炉灰的东西。”
“？”
医生感觉有点儿不可思议，他先前可没听病人和家属提到过这回事！
“总之安排就是了。”
程鹤没再仔细解释，而是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了徐长渭姨妈的小手提包，简单确认其中的物品。
“怎么回事，阿鹤？”
徐长渭忽然觉得眼前这冷静检查的发小有点儿陌生，像是某种森然冷彻事物的聚合体，透出强烈的非人感。
“你给你姨妈弄治疗的事，等我几分钟。”
程鹤从手提包里翻出了身份证，工卡，钥匙，一些名片，店铺的会员卡等，这些随身物品的边缘，扭曲错乱的文字正试图挣脱牢笼，降临这个世界。
另一边，姨妈已经昏睡过去，医生见这边是两位小伙子，便让徐长渭打电话找大人来做决定。
等徐长渭打完电话回来，他看到程鹤已经将所有东西都收回手提包，只拿了一张会员卡，正重新戴上那厚重的墨镜。
“借我两块钱坐公交。”
程鹤说道。
“啥？你要去哪儿？”
徐长渭将信将疑地摸出两枚硬币。
“去找害了你姨妈的家伙，那个素食仙人。”
程鹤手指摩挲硬币表面，将其中一枚轻轻弹起，稳稳当当地落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