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在等队友，你在等谁？
“现场的照片确实触目惊心。”
程鹤应了一句。
朱旺知道铜钱！
程鹤移开视线，状似疲劳般揉了揉眼睛，顺势重新戴上墨镜，冷却自己的大脑，同时，思绪流转：
“这枚铜钱只有身份特殊的人才能注意到异样，这代表朱旺也是类似的人，拥有超凡的力量？”
“在我拿到铜钱的时候他并未有表示，是在观察我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似乎不仅仅只想要我当背锅侠。”
“我一个普通人能对他有什么威胁，他既然能让我濒临死亡，就不应该那么忌惮我，除非......他也将我认成了另外的人！”
“我宣称记忆恢复了，所以他觉得此刻的我具备相当大的危险，才会有这样的警惕。”
“嗯，看来朱旺对官方力量还是很忌惮的，他应该会避免与官方人员直接发生冲突。”
“对了，仪式，在那个仪式的影响下，其他信徒都在自相残杀，只有我一个人脑袋开花，这是因为我的特殊，这个仪式的本质是筛选？”
“朱旺需要从仪式上找到特定的人，并且从他的口中获取某个情报，所以策划了这一切，可是他没想到，他的目标狡猾奸诈，让一个无辜市民顶替了自己的位置，就是我！”
“那个诈骗犯，他不光欺骗我，也同时欺骗了朱旺！”
瞬息之间，一条条想法交织，竟然逐渐还原出了一个离谱的答案。
如果不是程鹤拥有特殊的疾病，恐怕一切就会如那诈骗犯设想，程鹤背锅，朱旺被耍得团团转，调查局一无所获。
而现在，程鹤对面的朱旺随时可能动手，用超凡的神秘学手段弄死自己，直觉告诉程鹤，在朱旺已经笃定自己回想起一切的情况下，他没可能安然走出这间会议室再去举报！
必须自救！
程鹤灵感触动，忽然庆幸自己刚才对何队长说的那些“推理”。
因为现在调查员正在密切关注这里，只要朱旺有所异常，就会立刻冲进来。
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掀翻桌子，捍跳预言家，让藏匿的狼暴露身份！
所以，程鹤酝酿片刻，一手轻撑额角，一手放在桌上，摆出轻松随意的姿势，此时此刻，他将自己当做了朱旺要寻找的那个人，一名真正的诈骗犯，亡命之徒。
“但是看着这些照片，我的确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
朱旺看向程鹤，顺势抽来一张空白笔录，将笔尖落在上面。
尽管动作平平无奇，程鹤却能感受到朱旺身上产生了某种变化，似乎转眼间，就从一名和善的调查员，变成了一头藏匿于阴影中的怪物。
“比如，我们曾经的博弈与合作。”
程鹤沉声道，直视对方的双眼。
朱旺没有回应，只轻笑一声，像是在劝程鹤不要开不合时宜的玩笑。
“这里的摄像头没有录音功能，没人听得见我们的说话，所以，不妨敞开来讲，朱旺队长，或者我该称呼你为，【末日会】的朱教主？”
程鹤表情未变，平铺直叙地将朱旺最大的秘密揭露。
“小兄弟，你的指控很危险。”
朱旺的笑意僵硬了片刻，他才状似轻松般回应。
“这不是指控，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程鹤清了清嗓子，随即继续。
“让我想想，我们该从哪里说起，是调查局围捕多年的犯罪是一名小小调查员，还是【末日会】的教主为了寻找另一名同类而献祭了数十人？”
“朱教主，咱们是同类，为了获得力量可以不择手段，因此我并不责怪你此前做的尝试，不如说，我的合作对象是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这让我感到非常满意。”
他露出了轻描淡写的笑容，似乎胸有成竹。
朱旺沉默了。
将钢笔盖上笔帽，轻轻放下，两只手轻抚在桌面上，他看向程鹤。
“怎么确认的？”
显然，他好奇程鹤是如何确认自己是【末日会】的教主的。
程鹤摘下墨镜，他明白，自己必须震慑住朱旺，防止出现意外。
“【末日会】的教主身份不详，从未在大众面前显露，调查局多次对其进行围捕，均以失败告终，我有理由相信，教主是调查局内部人士。”
“资料和证人口供显示，【末日会】除了宣扬末日，还会治疗绝症，以此令信徒臣服，所以，我认为，教主应当具有能够治愈疾病的特殊力量。”
“我的伤口是大脑从内部异变，撑破脑壳，正常情况下应该当场死亡，却被意外地救了回来，而最后，或者说最先接触我的，就是你，朱队长。”
“结合这些条件，我可以认为【末日会】的教主运用特殊的力量将本应死去的我救了回来，而唯一能够实行这般操作的，只有一个人。”
程鹤咳嗽两声，似乎是因为会议室的空气太过干燥，他又说了太多话。
“原来如此。”
朱旺听完程鹤的话，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停顿须臾，再度开口。
“看来我下次得注意，不能太依赖能力来做谋划。”
他并未慌张，反而带着一种认真反思错题集的谦虚学生模样。
“说实话，最开始确认你的身份的时候，我还有些怀疑，君子门的人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现在看来，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内，这都是为了让我暴露身份而做的铺垫，呵呵，没想到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当做筹码，不愧是赌徒。”
君子门？这是那骗子的组织？
程鹤没有表现出内心的疑惑，只忽然感到一阵眩晕，额头发烫，不像思维过载，倒像感冒了。
“不过，你觉得你对我说了这些，还能活吗？”
朱旺饶有兴趣地说道。
“你觉得我会没有任何准备就这样坐在你面前？”
程鹤额角渗出虚汗，他感到对面的人影摇曳，自己身体发软，仿佛病重，但依旧保持了冷静。
“官方的人因为暴风雪已经提前抵达，他们随时都能赶到这里，刚才的分析，我早已告知何队长，咳咳，你逃不掉。”
似乎因为身体发热，程鹤摘下了墨镜，直视对方。
朱旺听到程鹤的话，嘴角翘起。
“有一件事你可能误会了，我之所以坐在这里和你聊这么久，只是为了等待，我能随时救你，自然也能随时杀你。”
“咳咳咳。”
程鹤咳出了鲜血，他像是病重的患者般背部颤抖。
“你会晕厥过去，随后猝死，尸检结果是突发的疾病，我会受到审查，但毕竟死无对证。至于你掌握的那个东西，虽然有些遗憾，但对我而言并非必须。”
朱旺冷冷地看着程鹤，等待着他失去意识。
咚——
程鹤的脑袋耷拉，撞到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朱旺立刻起身，装作刚发现不对劲的模样，“慌忙”地走向程鹤，想扶起他。
然而，当朱旺按住程鹤的肩膀，想查看他的状况时，却发现，一双漆黑的眼眸正凝视着自己。
在程鹤的视野里，先前充盈的无数文字从朱旺身边隐没。
【他不敢赌能够对抗那些即将到来的人，他已经在周围布下了杀机，疾病将会散布，悄无声息地夺走你的生命！】
【不用急，屏住呼吸，利用这枚铜钱，你可以抵抗掉最致命的部分，好好把握此生仅有的机会！】
【他们都在看着你，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被传递到了他的眼中！】
【调查员绝对不会对犯罪分子心慈手软，接下来，在枪林弹雨中自求多福吧！】
从刚才开始，程鹤就从朱旺身上看到了无数的文字，他知道朱旺依靠某种特殊的力量，正在潜移默化通过空气散播疾病，他也知道官方处理相关事件的人员已经抵达了调查局，正在与何队长一起关注监控，他还知道，自己依靠这枚铜钱，可以躲过致命的疾病。
程鹤开口了。
“对了，有件事我忘记说了，这里的监控其实可以录音。”
他抛出朱旺末日会教主的身份，仔细分析自己的思考，全都是为了藏匿这个谎言，让朱旺专注于更具有威胁的身份暴露的事情，从而忽略监控，疏于确认！
所以，他也在等待，等待官方人员确认一切事实！
“我在等‘队友’，你在等谁？”
朱旺的表情一滞，旋即变得狰狞。
下一刻，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甚至没给朱旺辩解的机会，前头的两名调查员直接开枪。
砰砰——
提前有所准备的程鹤，立刻就是进行一个抱头蹲防。
【欢愉铜钱】最后的感知强化下，他能看到子弹搅动爆裂的空气，钻入朱旺的肩膀与后背，鲜血飞机，朱旺整个人被冲击力裹挟，朝着一侧踉跄，这些画面都极度放缓，如同电影的慢镜头。
趁机钻到桌子底下的程鹤努力护住身体，他可没有能正面承受子弹扫射的勇气，该怂就怂，保命要紧，至于抓捕朱旺，那是调查员们的事情！
他唯一要抗议的是，这帮条子竟然不管他这个人质的安危，没有任何警告就开枪，这个年代都这么暴力执法吗！！？
砰砰砰——
几名调查员在数秒间打空了弹匣，其中半数落在了朱旺的身上，剩下的则让办公桌和卷宗遭了殃，破碎的窗户玻璃一地都是，寒风夹杂着零碎的雪花灌进来，吹散了染病的空气，令碎纸片纷飞。
朱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种伤势换作正常人肯定早已经当场殒命，调查员们围了过来，想要确认状况。
可是，程鹤分明看到，扭曲错乱的文字从朱旺的“尸骸”上升腾。
【当心，他还活着，最好不要靠近这家伙，他随时可以反击！】
“小心，别靠近！”
程鹤叫喊一句。
就在这个瞬间，趁着最前方的调查员换弹的空隙，朱旺像个没事人一样跳了起来，他推开一名躲闪不及的调查员，那位调查员立刻惨叫一声，手臂朝着不合理的方向弯折，似乎仅仅因为触碰就骨折了。
砰砰砰——
后方的调查员跟上开枪，子弹没入朱旺的身体，可无法阻挠他朝着窗户奔走的脚步。
【头部是他的弱点，希望这些条子不是人体描边大师！】
“打头，打头，爆他头！”
程鹤高呼一声。
朱旺瞥了他一眼，愤怒之中又有些诧异，他没有时间去处理程鹤，此刻逃命才是第一要义。
砰——
然而，一发子弹精准命中朱旺的脑袋，从后脑勺开了个小孔，自额头剜出一个瓶盖大小的窟窿，混杂着粉色红色白色灰色的汁液，飞出窗外。
朱旺也毫不畏惧三层楼的高度，纵身撞出窗户，向着地面坠落。
程鹤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来到窗口向下俯瞰。
只看到，本应死得不能再死的朱旺，竟然在逐渐变大的风雪中挣扎着爬了起来，朝着调查局之外奔跑。
“他不会死的吗？？？”
程鹤只知道朱旺是个有特异功能的人，没想到他生命力竟然这么顽强，都被打成筛子了还能如此蹦跶。
朱旺此刻，思维变得冷冽，他无暇去思考程鹤到底是怎么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怎么看出自己弱点的，他只想逃离这里，找个隐蔽的地方休养生息，活下来之后再做打算。
尽管头部中弹导致他行动力大大降低，但发挥出普通人的体能水平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朱旺却看到，调查局的大门口，一辆旧款黑色桑塔纳停在那里，车门打开，一名穿着大风衣，两鬓斑白，满是风霜痕迹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不好意思，迟到了。”
男人不知对谁说了一句。
随后，他抬起手，掌心握着一把口径巨大的左轮手枪。
没有任何迟疑，男人朝着行动迟滞，甚至没来得及表现出绝望的朱旺，扣下扳机。
嘭——
如同礼炮轰鸣般的沉闷巨响之中，朱旺下巴以上的部分直接炸开，在风雪中绽放出妖艳的烟花，他的身体失去了重心，向前跌落。
男人随即朝着尸体继续开枪，一连三发，只留了一发在弹匣内保持警戒。
在整个过程中，男人的身体丝毫没有因为后坐力而晃动，他就像一台精准扎实的机械，认真敬业地负责着杀戮的工作。
直到确认朱旺彻底死亡，男人才收起了手枪，视线往上，越过逐渐变大，纷纷扬扬的落雪，看向三楼窗前的程鹤。
两人对视的瞬间，程鹤接近超载的大脑在他的视野里铭刻下一句话。
【他极端危险，极端恐怖，极端难以捉摸，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