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末日之光
“我有点儿好奇你的判断标准。”
钟谨为将另一个历史碎片小心放到盒子里，随口问道。
“怎么解释呢，看眼缘？”
程鹤的的确确是靠着“眼缘”做出的决定。
“......你还没有服下药剂，却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民俗学者】了。”
钟谨为调侃了一句程鹤的神棍行为。
“这让我想起了之前听闻过的一句话。”
“什么？”
“如果【民俗学者】在你对手那边，请务必将击杀他放到最高优先级。”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程鹤依旧没有适应钟谨为的地狱笑话。
“这正好印证了【民俗学者】难以对付，并且对末日行者威胁巨大的说法。”
钟谨为轻笑一声，从一侧的柜子下方取出了状若化学实验用的各种器具，这些器具看起来有一些年头了，虽然干净，却同样饱经风霜。
“我现在给你调配药剂，它必须当场制作，当场服食。”
“就在这儿？就用这些？”
程鹤觉得这获得超凡力量的方式也未免有点儿太接地气了。
“这些器具调配过许多药剂，非常可靠，如果换新的，不保证成功，你好好看着，记住步骤，呵呵，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钟谨为说着，首先取出一支装有黑色溶液的试管，轻轻摇晃一下，随即将其放回去，又取了另一根装了透明溶液的试管，以合格的实验手法将其倒入烧杯中。
“刚才那一步是为什么？”
程鹤表现出了好奇学生的优秀品质。
“我也不知道，但之前教我调配的人这么做了。”
钟谨为实话实说，继续着调配过程。
“用我一位前辈的话说，就算前人在调配之前脱光衣服跳了一支舞，为了调配成功，你最好也照做。”
“所以我们需要脱光衣服跳舞吗？”
“至少这一次不用。”
“......这很神秘学。”
程鹤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玄学的道理，调配药剂这么重要的事，他确实不敢突发奇想搞点骚操作，指不定虽然用不上这管药剂，但它和用得上的药剂之间有什么神秘学的联系，会导致调配出现问题呢。
“这一次的调配比较简单，因为有现成的末日碎片与历史碎片，正常而言，成型的末日碎片需要搜集不同的材料聚合到一起，而历史碎片则需要进行考古，或者深入一些禁区，除了这两种主要材料，剩下的都是辅助，用来让两者调和，或者激发特性。”
钟谨为转眼间便用颜色各异的药剂调配出了一杯清澈透明的溶液。
“冥滩企鹅的血液150毫升，黄金树叶片两片，齿轮结晶10克，蒸馏水150毫升，以及氤氲之雾的纯露10毫升，不用非常精确，但也不要有超过20%的误差，嗯，虽然你已经没有记住的必要，但按照规矩，我还是应该告知你。”
“除了蒸馏水，其他都没听过......”
程鹤感觉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离谱得多。
“放心，我也基本没见过这些原材料的主人，绝大部分情况下，哪怕末日行者，也不一定能遇到这些诡异的生物。”
钟谨为随即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将其打开，里面是一册残破的线装书。
“这是【民俗学者】的末日碎片，我们应当先将其溶解到药剂里。”
“？”
程鹤瞪大双眼，感到难以置信，没想到【民俗学者】竟然真的要吃书。
可当他仔细凝视那本线装书的时候，却感觉有不属于自己病症的呓语钻入耳中，上面仿佛有文字浮现，光是看一眼就令人头皮发麻。
他立刻移开视线，再度转回头的时候，发现钟谨为已经把那本线装书放入加热沸腾的烧杯中，那液体没有散发出蒸汽，就连翻腾的模样都带着粘稠感，甚至于，当书页落入杯中，程鹤仿佛看到那透明的液体像是怪物般扑向书页，将其撕扯吞噬。
顷刻间，书页溶解在了液体中，令原本无色透明的液体骤然变成了暗黄色，如同泛黄的纸张，其中还有若隐若现的文字流转，显出迷离奇幻的状态。
“这东西现在是猛毒，只要喝下去，不到十秒就会让你变成怪物，引发末日化。”
钟谨为边说着，边将那一块代表【天问】的玉石拿起来，投入已经拿掉酒精灯，变得平静的药剂里。
扑通——
玉石就这么干脆地没入其中，发出了滋滋滋的声音。
随即，烧杯里的文字开始扭曲，那泛黄如同书页般的颜色中，一抹天青逐渐开始侵染，两种颜色相互交错，对抗又融合，令那液体兀自翻滚起来，仿佛一场微型战争正在其中拉开帷幕。
“好了。”
就在程鹤等待着药剂平复下来之时，钟谨为却将其端到了他的面前。
程鹤一愣。
“就这样喝？要是出问题怎么办？”
“这就是我在这里的理由，这就是我让小白和问渠外出调查的理由。”
钟谨为后退了半步。
“顺带一提，因为你已经签了合同，所以假如在服食的过程里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么抚恤金也是会正常发放的。”
“你们应该不会用这种方法故意调配错误，让新兵蛋子暴毙之后拿抚恤金充公吧？”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我会考虑的。”
“......那可真是太令人高兴了。”
程鹤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融入对方的地狱笑话了。
看着那依旧翻腾的药剂，他拿起烧杯，惊讶地发现它竟然一点儿也不烫，反而显得冰凉，像是刚从冰柜里取出来，整个药剂没有任何气味，充盈着一股虚幻感。
“我建议你坐着喝。”
听从了对方的建议，程鹤拉开椅子坐下，咽了口唾沫。
他轻轻落下墨镜，随即，无尽的呓语伴随着扭曲错乱的文字浮现。
【喝下它，你将迈入超凡的大门，见证真正的末日！】
【放心，不会死的，至少这一次不会！】
【你要回忆一下人生的美好吗，别急，还有很长的时光！】
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起来，这个药剂应该有个什么学名吧？魔药？黄金酒？琼浆玉露？”
程鹤举起烧杯，看了眼身边的上级。
“【末日之光】。”
钟谨为沉声答道。
“好名字。”
程鹤轻笑一声，闭上双眼，将其一饮而尽。
冰凉而黏稠的液体流入他的喉咙，他能感觉到这些液体有如活物，攀附在他的食道中，不断向着体内蠕动，顷刻间便钻入胃袋。
“感觉怎么样？”
钟谨为站在窗边的桌旁，手放在了那把巨大的左轮手枪上。
“我要是说不太好，钟队你会开枪吗？”
程鹤只来得及调侃一句，骤然，整个世界都被疯狂的呓语吞噬。
那些状若实质的呓语化作文字，化作画面，涌入程鹤的脑海。
一切景色飞逝，他首先看到老旧的蒸汽火车头停靠在一座老旧的火车站，远处是林立的工厂烟囱，巨大的钟楼，穿着旗袍的女子与身披西装的男士络绎不绝。
接着，他仿佛置身于一处祭祀场地，那无数虔诚的教徒身披黄衣，以诡异的戏剧取悦至高的神祇，只希冀跨越时光的一瞥。
随即，浩渺无垠的宇宙包裹了程鹤，他看到群星归位，一颗巨大的，遍布铁锈般绯色的星球如眼球般闪烁。
最后，在无数泛着荧光的泡沫之间，在野蛮繁育的蠕动血肉笼罩下，在伏行的混沌雾霭中，他堕入幽深的海底，在那里，不存在于现实的古代城市正发出低吟与呼唤。
就在程鹤感觉神经灼烧，理智丧失，就连形体都要濒临崩溃的时候，一道源自亘古，悠长绵延的沉吟声从水面之上传来。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伴随着一声声吟诵，程鹤逐渐找回了离散的意识，他挣扎着向水上游动，他看到一个身影正徘徊于岸边，茕茕独立。
这身影的周围，孕育万千子嗣的怪物扭曲，无数张面孔的魔鬼森然，熠熠生辉的门扉虚掩。
程鹤朝着上方伸出手，当指尖触碰到水面的那一刹那，他看到岸上的身影向着自己落下，两者在水面相触，随即，位置互换。
“噗嗤——”
程鹤如同从水里坐起般脑袋猛然往前一点，就像真的溺水者被救醒般鼻子和嘴巴喷出气体，他干呕了几声，没有水溅出来，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间屋子里，那张椅子上。
立刻环顾四周，程鹤看到钟谨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已经完全拿起了那把巨大的左轮手枪，只要这边有任何异样，他就能即刻开枪，解决问题。
“钟队，别开枪，是我。”
因此，程鹤立刻叫道。
“那就好。”
钟谨为放下了手里的枪。
“刚才你是真的准备有不对劲就动手？”
“不然呢？”
“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程鹤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他感到四肢有点儿脱力，脑袋昏昏沉沉，站不太稳，这时他才理解为什么钟谨为要让自己坐着喝药，这样至少不会摔坏脑子。
“感觉怎么样？”
钟谨为隔着距离询问。
“就像刚刚溺水被救回来。”
程鹤实话实说，他能感受到自己逐渐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权，然而，耳畔却始终回荡着那些细碎的呓语，他闭上双眼，倒错疯狂的画面就浮现于眼前，可很快又被源自亘古的诗歌驱逐，令他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保持精神的稳定有助于控制末日碎片，尽量少饮酒，不要接触精神类药物，克制欲望，这些都多多少少有帮助。”
看出了程鹤的状态，钟谨为补充了一句。
“还挺养生，不知道枸杞泡红枣水能不能帮忙。”
程鹤勉强地开了个玩笑，他已经基本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可以试试，就我个人而言，冰镇汽水的效果可能更好。”
“那一定要玻璃瓶装的。”
程鹤深表赞同，夏天运动完，满身大汗的时候来一瓶玻璃瓶装的可乐，简直就是享受。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透过墨镜观察世界，发现事物的边界明显，似乎不需要任何压制，也不担心那些文字与呓语流窜出来。
于是他摘掉了墨镜。
随即，程鹤愕然地发现，他的“病”治好了。
那些杂乱的文字，喋喋不休的呓语，光怪陆离的画面不再主动出现，程鹤感受到了有生以来鲜少体验到的自由和舒畅。
只有，当他集中注意力，凝视某物的时候，那些文字与呓语才会再度浮现。
【祖传烧杯，至少两位数的人用过，别嫌弃！】
【祖传酒精灯，发生过三次爆燃依旧坚挺，过去的东西质量就是好啊！】
【一把具有自我意志的手枪，需要像对待女朋友一样小心呵护，否则极有可能闹脾气！】
【蕴藏了奇妙力量的碎片，快靠近些，让我看看它发育得好不好！】
程鹤站定，眨了眨眼，一切文字和呓语都消失不见，安分守己地缩回了原本的边界之内。
感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他知道，自己已经真正踏入超凡的世界。
他已经是一名【民俗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