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末日化
末日化？
程鹤听到这个词，有种微妙的感觉，不仅仅因为“末日”这个概念，更因为这词语象征着一种状态。
来到审讯室门口，他首先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某种腐烂鸡蛋的恶臭，程鹤往里面望去，却并未发现吕铁斌的尸骸。
只有一团巨大的，不规则的，狰狞的肉团，如同烂泥般摊开，散布在墙角，桌面，天花板。
臭气就是从它上面弥漫出来的。
哪怕隔着墨镜，程鹤也能感受到那肉团上面散发出来的绝望气息，几乎下一秒，胃酸涌上喉咙，他立刻干呕出来。
他胆子是不小，可这挑战理智的场景与勇气无关，勾动的是他作为人类的本能反应。
钟谨为和陆白并未取笑程鹤，只拿起清扫的工具，将那些血肉铲进几个铁桶里，那些烂肉并未渗透进墙壁里，清理起来倒是没有那么麻烦。
不得不说，这场景让程鹤太阳穴鼓动，有种陷入癫狂的感觉。
“......这是吕铁斌？”
程鹤用手背擦拭嘴角，哪怕没有摘下墨镜查看，他也猜到了这玩意儿的本质。
“你很聪明。”
钟谨为肯定了他的猜想，随即解释道。
“刚才我试图用特殊的方法获得他脑中的信息，却触发了某种被封印的记忆，显然，这段记忆蕴含了强烈的精神方面的污染，这导致他的力量失去控制。”
“而力量失去控制，就会导致末日化。”
陆白在一旁看着那一团血肉沉默不言，她轻咬下唇，比起恐惧，更多的是担忧。
“末日化......是什么？”
程鹤盯着吕铁斌的“尸骸”，很难想象，几分钟之前还是人类的这家伙现如今竟然会成为这般模样。
“来，帮把手，我们需要处理一下现场，你以后还会见到很多类似的场景，这已经算比较常规的了。”
没有急着解释，钟谨为将其中一个装着“吕铁斌”的铁桶递给程鹤。
“呕——”
程鹤又忍不住干呕一声，但还是强忍住接住了那铁桶。
三人将“吕铁斌”提到了楼上，刑侦六队隔壁的屋子，程鹤这才发现，办公室一侧是文职办公室，另一侧的这屋子，像是医生做手术的地方，屋子中央有一个手术台，墙边则是一排柜子，还有三组桌椅，一组靠近门口，两组位于窗边。
引人注目的是靠近外侧的墙面前有一个混凝土垒起来的池子，看着仿佛浴缸，不知道作何用处。
放下桶之后，程鹤去洗手间，努力揉搓双手，却总感觉身上带着一股尸体的味道，挥之不去。
尽管他理论上曾经在【末日会】的祭祀现场见过比这更加血腥的场景，可他没有相关记忆，总带着点儿疏离感，现如今直面那扭曲诡异的现场，确实摧残意志，挑战神经。
回到那间屋子，程鹤看到陆白正在门口的桌前撰写卷宗，而钟谨为站在窗边，看向楼下的积雪。
至于“吕铁斌”，已经被他们倒进了那个池子里，糊烂的血肉平铺在池子里，光是看到这一幕就令人头皮发麻，他甚至庆幸自己洗手多花了些时间，没有亲眼见到他们倾倒的画面。
“要尽早习惯这种感觉。”
钟谨为轻叹一声，从柜中取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粉末撒了不少在“吕铁斌”上，那粉末没有气味，如同星辉。
“放心，只是常规处置而已，过来坐着等吧。”
他似乎司空见惯，拉开靠窗的桌前的椅子，让程鹤坐过来。
坐下之后，程鹤忍不住看了一眼“吕铁斌”，那原本已经死寂的血肉竟然微微颤动起来，冒出泡泡，如同复活的前兆，可见到钟队长不慌不忙的模样，他也收敛起胡思乱想，看向前方。
“末日行者。”
他面前的那位调查员说出一个名词。
“这是对于我们这样的，拥有特殊力量的人的称呼，我们的力量源自于末日的碎片，你可以将这些玩意儿理解为一些相当危险的，不符合常识的事物，它可能是一面镜子，一把枪，一场暴雨，一次夜晚的降临，它是灾厄的具象化，是超凡的灾难，如果置之不理，它们会汲取养分，不断成长，最终毁灭一切。”
“毁灭一切......”
程鹤觉得匪夷所思，他更加不理解为什么钟谨为说超凡者的力量来自于末日。
“尽管末日十分恐怖，但是在先行者的研究与尝试下，人类开发出了一种合理利用末日的方法，最终缔造出了末日行者，也就是我们这一类人。”
“是什么办法？”
“利用人类的文明史。嗯，我想想该怎么和你描述。”
钟谨为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该用怎样的方式能够更加浅显易懂地描述自己的知识。
“就像末日具象化了灾厄，先行者用类似的手段，采撷了人类的历史，将历史具象化，凝聚在一块砖头，一个花瓶，一枚硬币上，随后，我们将两者都打碎，混合其中的力量，最后调配成一种特殊的药剂，服下之后，人类就可以变成具备特殊力量的人，也就是末日行者。”
程鹤努力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因为过于抽象，他并未有更加直观的认知。
“呵呵，我知道这很难理解，有时候比起长篇大论的解释，直接感受或许更加方便。”
钟谨为拿出了他之前用过的录音机，按下播放键，一段不同于之前的钢琴曲回荡开来。
“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遵循对方的指示，程鹤靠在了椅子上，双眼合拢。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来到了观众席上。
偌大的歌舞厅，红色的座椅，聚光灯下，几名身穿裙装的舞蹈者正在翩然跃动，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悦耳灵动的音乐传来，程鹤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首他听过的曲子。
“《天鹅湖》，这是我最初踏入末日行者的世界时，服用的历史碎片内蕴含的过往，它给予了我灵活的身体柔韧性，强大的跳跃力，爆发力，还有特殊的非凡技能，同时，它也对抗着我体内的末日侵蚀。”
左手边传来了钟谨为的声音，令程鹤转过头来。
“注意看舞台。”
被对方提醒，程鹤再度看向舞台的时候，才发现那些芭蕾舞者竟然全都是机器人，有着金属的四肢与躯干，球形的运动关节，脸部一片平坦，曼妙的舞姿与钢铁的身躯构成了强烈的倒错反差感，挑动着程鹤的神经。
下一刻，从舞台后方，非常遥远的地方，一声轰鸣炸响，须臾，冲击波令歌舞厅的天花板被掀开，周围一切都陷入焦热之中。
光芒充盈了程鹤的视野，他下意识遮挡，却看到，无数的蘑菇云正在大地绽放，末日一般的阴霾天空下，弹道导弹星坠如雨，唯有这些不眠不休的舞者依旧旋转，跳跃。
紧接着，爆炸在舞台正中央迸发，程鹤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便整个汽化。
“！”
程鹤幡然醒来，发现自己依旧坐在椅子上，音乐已经停止，钟谨为坐在他对面，嘴角含笑。
“刚才那是......”
毫无疑问，程鹤刚刚见到的是核战爆发导致的末日。
“那就是末日，准确地说，是我所处命途的末日，它在我体内酝酿积蓄，试图污染我的意志，只要我精神不稳定，受到巨大的创伤，它随时可能爆发，造成毁灭。”
“末日化，就是我们身体里的末日战胜了人类的文明史，战胜了我们的人性，令末日碎片占据主导的过程，当末日化完成，我们就会彻底失去控制，成为人形天灾，摧毁我们所珍视的一切。”
“呵呵，当然，实际的末日没有你见到的那么夸张，但哪怕是最弱小的末日行者，失去控制后造成的毁坏都足以让咱们这间调查局从地图上彻底消失。”
钟谨为像是为了调剂气氛，自嘲般笑了笑。
“......所以，那天朱旺制造的仪式，可能是试图通过某些隐秘的存在，导致超凡者，呃，末日行者体内的末日污染失去控制，从而找到隐藏的唐泽？”
程鹤恍然。
至于为什么他并非末日行者却同样发生了异常，大概率是自己“病症”的缘故。
“看来你已经完全理解了。”
钟谨为颔首。
“这样的景象，钟队长...钟队你每时每刻都能看到？”
程鹤感到胸口发闷，他没想到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竟然会伴随着这么严重的危险与后遗症。
“没错，我们必须时刻与体内蠢蠢欲动的末日抗争，它们会在你耳畔低语呢喃，会在你的梦中巧言诱惑，伴随着在命途之上行进更远，获得更多力量，我们承载的末日也会越来越恐怖，越来越危险，越强大者，所迎来的结局越是绝望，听完这些，你还想要成为和我们一样的人吗？”
程鹤觉察到了自己内心的动摇。
即便成为末日行者有概率能治好自己的“疾病”，但同时要面对更多的危险，这似乎有点儿本末倒置了。
自己完全可以只当普通后勤人员，安静等待，看看上辈子那些药物什么时候研发出来，再找到这个世界的自己父母，尽力帮帮他们，以抚慰自己的遗憾。
可他转念一想，在这样的世界里，哪怕当个老百姓都有可能遭遇超凡事件的危害，万一遇上谁失控，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如稳扎稳打地踏入这个世界，了解背后的秘密，才能更好应对，至少钟谨为看着四十多岁了也活得好好的，说明只要待在官方的环境下，实际上的风险并没有那么高。
而且，从对方的描述里，程鹤感觉，自己的症状与末日行者有点儿类似，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因果联系，这不是守株待兔能够了解的。
思忖片刻，他开口询问。
“这值得吗？”
“这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有时候我们做出选择，不是因为它轻而易举，而是因为它困难重重。”
钟谨为轻轻点了点桌面，档案封皮上印刷的调查局的徽记。
“差不多好了。”
给出了考虑的时间，这位调查员看看表，站起身，来到池子前。
程鹤跟着起身，看向那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的溃烂的血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样事物。
其中一个璀璨如同星辰，是一块拳头大小的透明水晶，斑斓的切割面上映照出无数程鹤的身影。
另一个则是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由新绿的枝条构成了上面蜿蜒的血管，甚至还有叶片生长。
光是看到它们，程鹤就感觉无数的文字和呓语要抑制不住从事物的边界滋生，他心跳加速，头部已然愈合的伤口传来隐隐的阵痛，立刻移开了视线。
程鹤没敢摘下墨镜去看它们，他保守估计，哪怕有【欢愉铜钱】的压制，自己直接看到这些事物的时候也会即刻大脑超载，昏厥过去。
“这是历史碎片，嗯，不是太重要的历史，调配者看起来不太上心。”
钟谨为戴上了医用手套，首先将那一枚水晶拾起，放置到一个铺着黑色天鹅绒的匣子里，贴上标签，放到桌上。
接着，他捧起了那一颗缓慢舒张收缩的心脏。
“这就是末日碎片。”
程鹤看着它的鼓动，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你可以呼吸。”
注意到了身边人的紧张，钟谨为轻笑着调侃一声，随即仔细端详一番这颗心脏。
“果然，是【异兽】命途的末日行者，最低级的那种，符合先前的判断，嗯，你要摸摸看吗？”
他好像手里拿着的不是一个危险的末日碎片，而是某只可爱的猫猫狗狗。
“不会出问题吗？”
程鹤内心砰砰直跳。
“它目前处于稳定状态，相对安全，再说了，如果真出问题，那也不是你需要担心的，因为你会第一时间暴毙。”
钟谨为说了个地狱笑话。
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程鹤戴上手套，伸手轻轻触碰那颗心脏的表面。
没有想象中的柔软，而是类似木头般硬邦邦的，与预期不一样的充满矛盾的触感令人心里发毛。
但很快，一种更加强烈的感觉，伴随着墨镜也无法遮蔽的呓语和文字席卷了程鹤。
【嘿，你应该已经觉察到了，想要彻底解决你的问题，你必须成为末日行者！】
他收回了手，看着钟谨为将其置入一个装着不明透明液体的罐子里，心脏一接触液体，跳动的频率也骤然放缓，几乎无法觉察到变化。
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程鹤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钟队，我决定了，我要成为末日行者。”
听到程鹤的话，钟谨为短暂沉默，接着取下手套，轻轻拍了拍这位年轻人的肩膀。
“希望你不是因为一腔热血才做了决定，嗯，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执着，小白，你填完登记表了吗，弄完了带他去食堂吃午饭吧，根据经验，这时候需要补充碳水营养来缓解缓解。”
听到上司的声音，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偷瞄的陆白即刻站了起来。
“真吃得下吗？”
程鹤回想起先前所见，只感觉喉咙一阵发痒。
“快走，错过了时间，食堂就不提供免费午饭了！”
陆白已经迫不及待地等在了门口。
干饭，她是相当积极的。
“......我会努力吃下去的。”
不得不说，免费的午餐一定程度上激发了程鹤的食欲。
“下午让小白带你去靶场，虽然最开始不能配枪，但使用上必须掌握，在低等阶层次，绝大部分末日行者被子弹命中还是会死的。”
“另外还有相关规程和基础的学习，你不是科班出身，可以慢慢来。”
说着，钟谨为又扫了眼程鹤的身体。
“你基础还行，锻炼要跟上，明天开始，早上过来跟着晨跑，药剂会改善我们的身体条件，可你也需要习惯控制肌肉力量。”
这么冷的天晨跑？
程鹤顿时感觉超凡者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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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编辑的建议下改书名啦，萌新写作不易，希望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