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地址
城市的灯火照亮了半个夜空。几人顺着光亮在野地里走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汽车疾行的呼啸,这才跟着找到了公路。
一对车灯由远及近,伊迪娅走到马路中间拦下了那辆轿车。
司机摇下车窗,语气戒备且疑惑:“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伊迪娅扫了一眼,车上只有司机一个人。她看回司机,说道:“载我去路灯街,1020号。”
话一出,司机的表情忽然一僵,他沉下肩膀,机械地转头,看向前方。
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念道:“好的,请上车。”
伊迪娅直起身,朝身后的草丛招手,科博特三人走上路面,梅利拉开后车门,带头挤了进去。
伊迪娅坐进副驾,司机仍旧僵硬地看了一眼后视镜,接着流畅地掉头,把车开向了市区。
作为一个不存在的部门,管理局本部的地址是一个谜。前往那里只有几个特定的办法。
其中之一就是:在洛杉矶地界内拦下一辆车窗完好的车,报出一个特殊的地址,上车。
不管司机是谁,在哪,这辆车都会在半小时的车程后抵达一栋形似工厂的建筑的前院。在院里看到的外界环境会是自相矛盾的,无法通过辨认外界的建筑判断自身所处的位置。
而一旦离开院门,访客就会出现在距离上车点最近的城市内的一个随机地点。
通过记忆行车路径的方式来确认管理局地址的方法同样是无效的。
伊迪娅看向窗外,她不是本地人,但也能看出在某个时间点后,这辆车所处的位置已经离开了洛杉矶,进入了某个未知的区域。
路边的建筑风格混乱,像是某个万国风情展会。街边的人面目模糊,行为也透着古怪气息。她看到路灯旁摆着一个火盆,而一个小男孩正把脑袋伸进去洗头,火苗顺着他的头发往上窜,很快就点着了他的领口。
汽车很快就驶过了那个火盆,男孩怪异的笑声透过玻璃渗进车内。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去本部时曾经问过卢卡斯,要是半路上开门下车会怎么样?
卢卡斯的回答则是:“曾经有人这么干过,但没人知道那个人是谁,叫什么,以及最后去了哪。”
汽车颠簸了一段,他们驶上了一段土路。街边的光线更加暗淡,路灯像火一样黄,几个穿着朴素,遮着全身的妇人紧紧地聚在一起,她们的目光似乎在跟随这辆车。伊迪娅看到她们手上有刀。
路面很快重新变得平整,路灯的款式也变得简洁,充满设计感。锐利的光线被几何形分割,落在地上仿佛呈现出了立体的形状。路灯下的街道上漂浮着几个静止的人,他们垂着头,像被什么东西吊着;身上穿着一体式的衣物,衣料表面泛着一圈圈摩尔纹。
后座的三人已经开始闭目养神。长时间观看车外的街景会让人感到难以自制的晕眩,伊迪娅能不受影响,大概只是她的自愈能力暗中修复了这一点。
眼熟的建筑映入眼帘,汽车到达了目的地,缓缓停下。科博特睁开眼,确认了窗外的景象后打开车门。
司机在放下他们后开离了此地。不注意外的话,他会在今后的某时某地回过神来,并且忘掉伊迪娅开口后发生的一切。
他们走向建筑的大门,两扇门已经开了一扇。门内影影绰绰,似有很多人摩肩接踵。
伊迪娅进门,门后的空间高大空旷。她向右手边看去,那里摆着一张木质的办公桌,桌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戴墨镜和蓝色鸭舌帽的黑人大爷。
大爷端着一张日期不明的报纸,看上去十分悠闲。
进门的左手边是一台巨大的排风扇,来源不明的自然光被扇叶不断剪碎,投到地上,飘忽游弋。
“你们看上去状态不太好。”黑人大爷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微微抬起头说道,“要去医务室吗?”
“有劳了,帮我叫一个医生。”科博特说着径直向前走去。
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电梯厅,他在其中一扇电梯门前站定,半分钟后,叮的一声响起,他沐浴在方形的光线下。
科博特回头看了几人一眼,进去之前,他说道:“明天我们在会议室见。”
梅利和林宗耀对视了一眼,看向伊迪娅:“那我们也先回宿舍休息了……今晚的事,我会参考科博特的报告。”
“再见。”伊迪娅朝他轻轻点头。
黑人大爷把一台黑色的座机电话搬上桌面,电话款式很老,还需要转拨号盘。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抓起话筒:“胖企鹅被人揍了,给他叫个医生……对。好。”
他挂断电话,收起座机,重新抖起了报纸。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风扇转动的噪音回荡。
伊迪娅看向大爷,他手上的报纸背面印着几个骇人听闻的大字:他们吊死了国王!
也不知道这么昏暗的光线下,他戴着墨镜是怎么看清字的。
她在门边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进电梯,按下了通往宿舍的按钮。
她本想去找卢卡斯聊聊。但本部的时间和外界不同,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醒着。
电梯上行,雪白的顶灯明亮稳定,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香味。伊迪娅抬起胳膊嗅了嗅,大概是没有流血的缘故,这次她的身上没什么怪味。
脚底传来轻微的失重感,门开,轿厢的灯光在灰暗的走廊里割出一方口子。伊迪娅走出电梯,踏上花纹简陋的地毯,亮光在她身上合拢消失。
这层楼的陈设就像某家高层酒店,深色的地毯,光线昏暗,房门间的墙面上挂着意义不明的画框。
她穿过走廊,来到一扇门前,伸出手指,这才想起魔鬼已经没在身边。
她想起自己忘了带钥匙,有些懊恼地按了按门把手,又发现自己也忘了锁门。
局里给她配的是一室一厅的单人房。伊迪娅推开门,暖色的灯光随之亮起,正对着房门的玻璃上映出她黑色的身影。
房间里没有窗,玻璃后是一小块封闭的花园,插着半扇死去的树冠。
她把剑和扳指随手放在桌上,平时的这个时候,她会让魔鬼变成奎蒂的样子给她讲些其他交易者的故事,但现在,陪伴她的只有挤满整个房间的沉默。
她的鞋底沾着血污和泥沙,但她没有在意,径直扑上床,卷过被子,就这么放任自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