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乐家茶舍
忽然，他听见似乎有人敲门，咚咚咚地响了三下，又没了声响。他估量着这可能是风吹到那腐烂的木门上发出的声响，就没太在意，几秒钟之后，那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似乎比刚才的更加急促，而当他竖耳细听时，一切又悄无声息了。他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光朝木门的方向看去，模模糊糊地仿佛觉得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那破门上的缝隙盯着他，这让他更是心中发毛，也不敢再闭眼，紧张地看向门的方向。
等到敲门声第三次响起，他就小心地起身，摸索着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悄悄地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细听，门外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只有些许的拂过的风声吹得布帘悉悉作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非常谨慎地把插销拔下，再将门拉开了一条狭缝，探头出去四下里看看。只见那雪白的月光照进这天井里，一切都昭然若揭，回廊里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儿。
“说好的在门口等着，又不知去哪儿了”，他低声的咕哝着，又把头缩回屋内，把门上的内栓扣好，转头向澡盆方向一看，顿时全身的毛孔都直立起来了。只见一个身穿着黄色雨衣的人直挺挺地坐在澡盆里，正是那个一头撞死的外卖员啊！只见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右额上汩汩流出的血把整张脸都涂成鬼脸，澡盆周围的物件都沾满了血，而盆中的水都被染成了血红色，整个情景说不出的恐怖和怪异。
突然他肮脏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用尖细的声音对他说道：“别着急，别跑啊，终究还是跑不掉的，呵呵...”说着就缓缓地站起身来，向着目瞪口呆的孙大宝一步步地靠进，那向前伸着的满是鲜血的手指越挨越近，又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啊~~~”，孙大宝一声惨叫，从恶梦里惊醒了，在澡盆里躺着大口地呼吸着。梦中的幻象立刻消失了，他又返回到现实中。昏暗的灯光，紧闭的木门，还有宽大的木盆和盛放衣物的木椅，一切都保持着原样。没有敲门声，没有外卖员，也没有满盆的血水和恐怖的诈尸，刚才所见的一切都不过是恶梦中的情境而已！
“好险”他心里默想着，“还好是恶梦，这他妈的太真了，搞得老子也睡不着了。”此时才发现盆里的水温已经很低，就起身用毛巾把身体擦干，换上了事先备好的粗布衣裤，光脚套上一双软底的布鞋，感觉自己就成了活生生的电影中的旧时代农民。将自己收拾妥当后，他打开了房门，一眼就看到田大婶搬着小板凳坐在天井里准备菜，手中拿着一把菜刀在砧板上切肉，遇着切割不断的筋骨，就抡起刀柄使劲地剁，敲得砧板砰砰做响，这可能就是孙大宝在梦中听到的敲门声吧！乐事成站在一旁，一边帮着田大婶择菜，一边相互聊着天，聊得很开心，不时地发生阵阵笑声。他们看到了孙大宝走了过来，就笑着招呼道：“怎么样？现在感觉好多了吧！”
“嗯！”孙大宝点点头，向他俩充满感激得说“谢谢你们救了我一命，也给你们添麻烦了....”。
“嗨，谢个啥？”田婶爽朗地笑道，站起身来把手在胸前的围裙上抹了抹，对乐事成说道：“来这儿了就像回家一样，别太客气了。事成啊，你先带他去茶馆那儿坐着休息会，我先去把他的衣服洗洗烘干，还要再做些饭菜，今天晚上可不能怠慢的。你们先去喝茶，我稍后就到”。说完，田婶就进入浴室去收拾现场了。
“好咧”，乐事成对孙大宝笑着说道“跟我走吧，去吃个饭，再聊聊天”，说完放下手中的活计就转身向门外走去，孙大宝也觉得自己不再需要他人的搀扶，自己跟在乐事成的后面走，基本上也可以跟上他的步伐。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出了旅社的大门后，来到街上，拐向右直走。
街上依然还是那么热闹，人们都是那么得忙碌，似乎在准备着什么活动。孙大宝边走边观察着，果然发现了异常。他发现这里的人年龄都很大的，50岁以下的人却非常少，十几岁的小孩子竟然未看到一个，个个都是白发苍苍，行动迟缓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不太正常。
“咋看不到年轻人，他们死哪儿去了？”孙大宝在心里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自己无意间竟用了个“死”字，心中不禁一颤，莫非，莫非这里的年轻人真像他说的这样都死绝了，只剩下这些老头老太吗？想到这里头皮发麻，越看越觉得周围的人物都充满着诡异，紧跟的步伐也有些犹豫的。但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听天由命吧！
就这样在街上又走了60米开外，右边出现了一个相对豪华的店铺，这店铺的门面足足有50多米宽，墙体用青砖砌成，侧面墙体上爬山虎布满了墙壁，一直攀援到了屋顶厚实的青瓦上，让整个店铺都浸润到一片浓厚的绿色里。临街的这面墙上则开着一排玻璃大窗，每个窗下置着绿植花卉的盆栽，远望去就像一个小花园。在正大门的上方横着一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乐家茶舍”，看这店名，应当是乐书记家开的茶馆吧。
孙大宝边想边跟随乐事成走进大门，呈现在眼前的场景让他很是意外。只见这客堂里摆满了许多的四方木桌，每张木桌旁又围着四条长凳，桌面上都各放着一盏煤油灯。这里没有电，就靠着这些油灯来照明。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毛主席画像，正慈祥地注视着客堂内所有的人，画像旁的墙面上还写着几条醒目的标语：
“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要靠毛泽东思想”
“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
正面墙下的长桌左侧，整齐地摆放着许多红色封面的书，那就是曾经风靡一时的“小红书”－－毛主席语录。长桌中间排列着许多一样款式的白色搪瓷杯，杯面上印着毛主席头像，还写着红色的人名。来这里喝茶的顾客都是先在这里找到写有自己名字的茶杯，用完之后再归还于此。秩序井然。长桌的最右边，放着一台老式的摆钟，它的上部是机械的表盘，下部则有一条钟摆来回摆动着，带动着上面的指针答答地走动。摆钟旁边的墙上还粘着一叠老皇历，每天都被撕下一页来，现在显示的是今天的日期：2024年8月18日。旁边的两面墙上则贴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黑白老照片，一些老旧的物件也摆放在周围，充满了浓郁的怀旧气息，仿佛穿越回了改革开放前的农村。
茶舍里基本上坐满了人，有的在喝茶，有的在打牌，还有几人在喝酒打拳，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坐在中间桌上的乐书记一眼就注意到了进屋的孙大宝，招呼他坐过来，同桌的人自觉地挪挪屁股，空出位置来，孙大宝就挤进来坐着，那乐事成也挤过来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凑齐了一满桌。孙大宝发现这一桌人几乎都见过面的人，有圆脸的胖胖老伯，有爱说风凉话的老黄，还有盘着发髻的老奶奶；乐书记的爱人麻脸张婶也挤在乐书记向旁，端着一筐针头线脑，边聊天边做着缝补。桌子中间放着一张大盘子，里面盛满了研碎的烟叶，座中的男人们几乎都有一杆烟枪在手，吞云吐雾间边喝茶边聊天。谁的旱烟枪里没有“弹药”了，就可以随手抓起一些烟末，塞满烟锅，凑在煤油灯上点燃火，又美滋滋地抽起来。还有几人直接将旧报纸卷成筒状，往里面填满烟叶，使劲地压实了，做成像雪茄大小的卷烟，抽着很是带劲儿。在烟叶盘边上还放着一个粗布大包袱，乐书记将它向孙大宝方向推了推，说道：“打开看看，还落下什么没？”
孙大宝伸手解开了包袱，其中就有他要送的快餐，密封的塑料袋完好无损，一滴水都没有渗入。手机、充电器、证件，一应俱全，甚至那条金灿灿的链条也在其中，孙大宝感动得热泪盈眶，口中喃喃地说“谢谢，谢谢，太感谢了....”。
“谢个啥！”乐书记大手一挥说，“你的那辆摩托，我们也捞起来了，发动机都进水了。旁边的老林在修着哩，快修好了。你也别着急，先在这儿聊聊天，等修好你再放心骑走吧。”
孙大宝感到了一股家庭般的温暖。今夜诸事不顺，但好在遇着了这么多的好心人施救，这种恩情确实难以为报啊！他情不自禁地说道：“谢谢各位伯父伯母，大哥大姐，今天大家给我的这样的大恩大德，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大家的救命之恩。”说着，两行眼泪流淌下来了。
“孩子”，麻脸张婶掏出一块手帕，帮他拭去眼泪，“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就行，以后有机会啊，多来茶舍里看看我们这些老人，唉！年龄大了，多看一天就少一天啦！”说着，张婶似乎也伤感起来了。
“嗯”孙大宝用力地点点头，“大家对我恩重如山，我就把这里当成我的家，有空了就回家看看，多与大家唠唠嗑。”
“你呀”，乐书记朝张婶看了一眼，带着批评的口吻说道：“你就是这样，每次只要有年轻人来，总要说些这样的话，年轻人总归是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的，哪儿有那么多的时间来陪我们啊！你别耽误了别人的工作。”说着又朝向孙大宝说：“小孙啊，你看我们这里，尽是老年人，就没有什么年轻人啊！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话倒是问到孙大宝的心坎上了，这正是他想解开的谜团，孙大宝赶紧点头说：“是的，我也注意到了，刚才走过了整条街，硬是没有看到一个小孩，这咋回事儿！”
“为啥，因为我们这里就是养老院啊”，圆脸胖老伯插话道。
“养老院”孙大宝的眼睛瞪成了圆铃，嘴巴张成了圆形，这可太意外了，难道说这整个的商业街区，都是一个养老院吗？还是建在大坝上的养老院，这可有点儿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