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获新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大宝感到有人在猛压着自己的胸部,肺里的水从口腔和鼻腔中被挤了出来。他猛烈地咳嗽了几下,喘过一口气来,心脏也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活了,他活了”,周围的人群呼喊起来,大家齐声爆发了一阵欢呼。孙大宝朦胧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裸着上半身仰面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雪亮的月光洒在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中年汉子半跪在他身边,两手交叠放在他胸口做着人工呼吸。在他一丝不苟地按压了几下,孙大宝又吐出了几口污水,呼吸更加顺畅起来。
周围一圈站着高矮胖瘦的十余个人,他们聚成一圈,把他围在中心。其中有满脸皱纹的慈祥老太婆,有手摇着蒲扇神情严肃的老大爷,还有探着头好奇看向他的大婶,旁边还围坐着一圈穿着白色背心的中年大叔,他们低着头小声地议论着什么,偶尔还向孙大宝的位置上看一眼。大家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关切,看他苏醒过来,大家才如释重负地欢呼起来。孙大宝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绵软无力,想张口说话,又觉得喉咙里有东西卡住似的,嗯嗯地发不出声音来,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旁边做急救的男人焦急起来,对着人圈外的一个人高喊道:“老爹,你来看看,这个人我还是搞不定啊!”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圈外抽着旱烟那个老爹,只见他70余岁,高高的个子,头发胡须全白了,但却精神矍铄。特别是在他那瘦削且黝黑的脸上,一双明目炯炯有神。他的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衣,下身是粗布制成的长裤,脚蹬着一双布鞋,小腿的裤管卷起来,露出发达的肌肉,这是一个长期在一线劳作的农民形象。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将手中旱烟的烟锅在身旁的石头上敲了敲,磕出其中的烟渣,又把烟袋细细地缠绕在烟杆上,烟杆斜插在腰带上,这才踱着步子朝孙大宝躺着的地方走来。
众人赶忙让开了一条道,目视着他走到孙大宝的身旁,俯下身去先伸手号了脉,又掰开眼皮看看,就指挥旁边的人将他翻了个身,脸朝下俯卧着。手指依次在头胸腹部的“人中”,“中脘”,“气海”这三处穴位上用力按压片刻,孙大宝只觉得体内翻江倒海,张开口哇哇地吐出一地的污物。顿时觉得身体舒畅了许多,腿脚也有了力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含含糊糊地说道:“谢,谢谢大家救命之恩,”说罢还朝大家鞠躬致谢。
众人又是一片赞叹之后,一位圆脸的胖胖老伯笑逐颜开地说道:“行啊,乐书记,你宝刀不老啊,赛华陀的名号当真是名不虚传”,说着还朝他竖起了拇指。
“唉哟”旁边的一位麻脸的老太太发了声:“咱家老爷子,年青时那可是了不得,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当时条件艰苦,缺衣少药,人得病了也只能硬扛,他就读了几本医书,当起了赤脚医生给人看病,谁想啊,那真是华陀在世,一些常见的小病,根本就是手到病除啊!在他手里,不知救活了多少人命呀!”这老太太得意洋洋地说着。
“是啊张婶”旁边的一位盘着发髻的老奶奶说道:“还有那年到我们公社里插队的知青,水土不服,10来个精壮的小伙儿,病得软蔫蔫的,差点儿死翘翘了。多亏了乐书记熬些草药,喝下肚去,第二天就生龙活虎地下地干活了。乐书记这赛华陀的大名可不是吹的!”
“呵呵”乐书记得意地笑起来,但又故作矜持地说道:“小问题哟,就是水呛进肺里胃里,吐出来就好了。这些急救的小技术,只要用心学,谁都学得会。”
“是哟,乐书记就是榜样,我们就得向乐书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旁边一名小个子的黄脸老头打趣地说着,还扮了个鬼脸,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老黄哟,就你嘴贫”,乐书记笑着说道:“明天给你多派些活儿,好好锻炼你”。
“这可担不起啊,老乐,看我这一身老骨头,多锻炼几次就碎掉了。”老黄呵呵地笑道,“乐书记,还是留下我一条老命吧!”
“好啦好啦,还有要紧的事儿得做”,乐书记挥挥手,开始安排任务了:“事成,把这小子的衣服带着,先送去旅社里洗个澡;梅姐,把这地上拾掇一下,其他的人就先散了吧,晚上还有活动呢!”。
他喊到“事成”的时候,半跪在孙大宝身边的中年汉子应了一声,把地上大宝的衣服打包起来,又将大宝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一个使劲搀住他向前挪动着脚步。刚才盘着发髻的老奶奶就是梅姐了,她拿来了几个笤帚开始做起了清洁。其他的人则一哄而散,各行其事了。
大宝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了,还是全身无力的,行走都有些困难,只得全身都瘫软在事成的身上,几乎就是被架着在向前挪步。他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眼前看到的情景让他很是意外。只见脚下的水泥路沿着河道一直向下延伸,水泥路左边是小清河,右边则是高耸的大坝。在坝底和水泥路之间,临街建着一排的店铺,大约有三四十家的样子,形成了一条商业街。这里似乎停电了,好在月光明亮,每个店铺里也都燃着烛光,这街上的情景也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这些店铺都还在开门营业,门口也有人进进出出,还能看得到店铺内许多人在忙碌着,一派热闹的景象。孙大宝仔细地观察,发现这里的店铺大多做的是饮食生意,但装修却都异常地简陋。简单的水泥墙、木门窗,看着特别地寒酸。即便是餐馆的招牌,也不过就是在门楣上挂着一块长条形的木板,上面用墨水写着像“老杨面食”,“小张包子”,“老王水饺”之类极其土气的店名。大门上用粉笔写着食品的报价,小蒸包5毛笼,大馒头3毛一个,汤面4毛一碗,便宜得不敢想象。门前还支着小桌小凳,许多的顾客簇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着天。食物的香气、店家忙碌的身影,顾客交谈的声音都混合在一起,一股浓郁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恍惚间回到了城里的夜市大排档。
此情此景,让孙大宝隐隐地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但又说不出口,只有潜心再观察着。他还发现这些人的彼此之间也是十分得熟络,当他们缓慢经过每家店铺门前时,门口许多的顾客都扭头看向他俩,低声谈论着什么;店家也停下了手头的活计,关切地望向他们。其中有人还喊道:“事成兄,又去河里救人啦,咋样了,这个人还好吧!”
“还好啊”,乐事成大声地回应着:“老爹救上来的,死不了。这儿一年总有那么两三次的,今年还好,到现在也只有这头一个。不晓得下半年还有没有哦!”
“唉!”有人摇头叹气道:“天气不好就少出门嘛,成天有人三天两头到处乱跑,尽往这河里掉。还好有福气被你们给救了,不然这世上又要增加几条孤魂野鬼了。”
大宝闻言不禁苦笑,心里暗想“我也知道天气不好少出门啊,但这不是生活所迫嘛,打明儿成了亿万富翁,我哪儿都不去,就躺在家里享福了。”
正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栋简陋的三层砖楼前,一楼临街的大门敞着,从外向里看漆黑一片,只有临街的几扇窗里透出微弱的烛光。旅社的正大门上,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凌园旅社”,这可能就到了他们口中所说的旅社吧。乐事成对着黑漆漆的门洞向里喊着“田大婶,客人来了”。
“来了来了”,田大婶一阵风似地从门洞里跑出,她60岁上下,身材壮硕,健步如飞,毫无一丝老态,见到事成后也大大咧咧地说:“怎么样,这位客人还好吧!”
“还好,救得及时,老爹也给他治过了,应当没啥生命危险了”。事成答道,又问道“对了田婶,老爹让我送他到这儿来洗个澡,呆会儿还得吃些饭呢,这些衣服也麻烦您帮着烘干呢”
“知道知道”,田婶说道:“刚才乐书记就给我打招呼了,我这儿洗澡水都备好了,正好晚上还得放河灯,我都备了吃的,再多做一些给他吃就是。”
他们边说边把孙大宝搀扶进旅社,进门之后孙大宝就发现这里是一个口字型的天井,四面正对的都是三层的砖楼,围成一个四合院的样子。他们在一楼左拐,走至一间简陋的房门前,只见这房门腐朽不堪,门前挂着左右一对布帘,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澡堂”,孙大宝明白这就是给自己安排的洗澡间。田大婶“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孙大宝目光便扫了进去,只见这房间逼仄阴暗,在墙角的一个高凳上放着一盏煤油灯,借着它的微弱灯光,可以看到这屋内正中间放着一个大的木制澡盆,里面的水蒸腾着热气。木盆旁还置着一张木椅,上面放些更换的衣物,还有一个汗白大毛巾搭放在椅背上,一块皂荚肥皂放在盆下,这么简陋的洗澡设备,孙大宝还是第一次看到。
“就这里了”,田大婶指着那木盆说道,“你先洗个澡,衣服换了,我们在外面等着,搞好了你出来,我们再带你去吃个饭”,说罢,就与乐事成一起出去了,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这时,房间里就只剩下孙大宝一人。他慢慢地将木门上的插销反扣上,缓缓挪步到木盆前,伸手试了一下水温,感觉这热度还能承受,就脱去了衣服,全身滑没入水盆里。虽然这种木盆泡澡的方式还不习惯,但是这浸泡全身的温暖确实让他舒适许多,只感觉一股暖流裹住了全身,身上每一块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整个人进入一种飘然欲仙的状态,一整夜来的疲乏感消失了,身体逐渐恢复了活力。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