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命消逝
就这样想着，他在空荡的大街上把摩托推行了许久，思绪逐渐回到了现实，又开始琢磨起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境。他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奶奶讲的“鬼打墙”的故事，说的是古时经常有人夜晚行走在荒野里，迷失方向后，往往又千回百转回归至原处，就像是被封闭在鬼构建了一道看不见的墙里，无论怎样折腾都走不出去，所以得了这样的名称。
但是奶奶又说，遇着鬼打墙也不要害怕，这往往就是人触犯了鬼的禁忌，或是鬼想向人传递什么信息，求助于人做些什么事情吧。只要实现了鬼的愿望，这墙自然就会消失的。他今夜的奇遇只怕也是如此吧！直觉告诉他，那古桥定是整个迷途的枢纽，每次的时空循环，总是引领着他要经过这座桥，那儿必定存在着某种神秘的事物，或者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灵借此召唤他去完成托负的任务。这终究也是躲不过去的，不如现在就去桥那边仔细地勘查，找出破墙的办法来。
这样想着，他又沿着原路返回了桥头。此刻皓月当空，银光自天铺洒而下，整座古桥洋溢在一片灿烂的光芒里，更加显得神奇诡秘。那崎岖的桥面，静默的石狮，以及桥下潺潺的河水，与前两次上桥时的情景毫无二致，只是桥面上的那些奇怪的藤蔓和从河里拖出的物件都不知去向了，仿佛那些怪异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孙大宝又开着车在桥上来回梭巡了几次，仔细地观察着桥上的环境，甚至俯下身去一寸一寸地勘查地面，也未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莫非是在做梦吧！”孙大宝喃喃自语道，但是那恐怖的骷髅、缠裹的碎衣、怪异的藤蔓枝条，还有莫名其妙遗落的服饰配件，这种感觉是那么得真切，不可能是幻觉啊！
孙大宝掏出了兜中那块机械表，它光洁如新，表盘周围的金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指针还是指向了4：13分，这是真真实实地证明了刚才的不是一场梦，但除此之外的其它东西又去哪儿了？孙大宝把表在手中摩挲了许久，想到这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自己本不该取用的，或许这就是自己触犯的鬼神禁忌吧！想着就将表端端正正地放回至最初发现它的地方，又双手合十默念了许多歉意的话来祈求鬼神的谅解。一番祈祷完毕，孙大宝的内心已经不再害怕了，想着自己把金链放在石狮脚下，这样随意放东西可能也有不妥吧，也应当放个更好的地方！就驱车返回到桥头，把摩托停好，俯下身去摸索自己放置金链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金链不见了。
孙大宝顿时紧张起来，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他又在石狮周围细细查找，每个凹坑，每片小草，都没有放过，但却还是一无所获。
“奇怪啊，它还能飞不不成”，孙大宝皱着眉头思考着，突然听到身后的坝上一阵轰鸣，回头看去，一辆摩托车亮着车灯飞驰而下。车上的人也是紧戴头盔，身披大雨衣，脚着雨靴，连摩托的样式和颜色都与孙大宝的一样。孙大宝一看即知他是同行，八成也是要赶路送餐的，可能还不知道这桥的厉害，想从这里抄个近路吧！他不由得迎面走上前去，大喊着并做停止的手势，提醒对方马上回头，不要继续向前。可是那车辆一点儿也没有减速的迹象，视若无物地向着他冲来。孙大宝急忙闪到右侧，与那摩托擦身而过，此时他一眼看到那人腰身上居然也有一条明晃晃的金链，与自己的那一条一模一样，这一瞬间他顿时明白过来：定是那人偷走了自己上贡的金链，触犯了禁忌，也遇着鬼打墙，像自己一样陷入这迷途里出不来了。
他大呵一声“小偷”，右手一把扯下那条金链，左手顺手一巴掌打在那人的后背上，用力过大，把自己后背的伤也触发，火辣辣地疼。对方似乎也受到了惊吓，转头看向孙大宝的方向，头盔和档风镜遮住了他的相貌，只是嘴巴大大地张开，似乎要说出什么话。但是车速太快，他把住车把，一头撞到了石狮上，只听传来了头盔碎裂的声音，他就像空麻袋一般瘫倒在地，摩托车也弹开翻滚着滑倒在一旁。
孙大宝也被这场景吓了一跳，立马奔至那人倒地处，卸下他头上劣质的头盔，只见那人右额头处被撞了个大洞，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头部脖颈和胸前尽是鲜血，整个脸部被撞成了一滩肉泥，惨不忍睹。孙大宝将手指放在他血肉模糊的鼻梁下，没有感到一丝的气息，又用手在他的胸前摸了摸，心跳也没有了，身体正逐渐地冰冷，很显然，此人已经没命了。孙大宝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报警，可是那手机没有半点儿电量，像砖头一样点按了半天都没有反应，反复试了也无效，只好作罢。他环顾四周，一切都还是那么得静谧，月光如雪，流水潺潺，甚至还有微风吹拂过来，那两只石狮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发生的一切。
孙大宝此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上下牙都不禁打起了架。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他面前逝去了，甚至还来不及知道此人姓甚名谁，也未见过他的音容相貌，就这样从这个世界里永远地消失了，这顿时让他体会到了人生的脆弱和无助。现在他的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跑、快跑，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他惊慌地骑上了摩托，开足了马力一跃飞上桥面，把那具冰冷的尸体和鲜血淋漓的案发现场抛在了脑后，向桥对岸拼命地奔去。过桥之后的路口处，他居然下意识地右转了。向左与向前还是会落入循环的，向右说不定就可以逃离吧！毕竟刚才在桥上，拿走了自己放置的东西，也归还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说不定这鬼打墙就此化解了。若不是最后突然出现的那个倒霉的外卖员，一切本就应当都会非常圆满解决的。他现在只是希望能够尽快地开车，说不定向右这么一直走下去，就能够一气逃离这古怪的地方了。
他这样想着，但是现实并不如意，道路两旁的还是寂静无人，这条路似乎又延伸至无穷远处。越向前走，他的心里也越沉，直觉告诉他这事儿还没有完。果然，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河面上的古桥还是安静地等待着他，向后一看，来时的道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的大坝，不出预料，他又折回了桥头了。
他踉踉跄跄地跑到石狮下，只见这地面上干干净净地，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倒在血泊中的外卖员，也没有歪在一旁的摩托车，也没有任何事故的痕迹，只有攥在手中的金链还在，孙大宝使劲地捏了捏，粗大的金链硬梆梆的，证明这一切确实发生过。
此情此景，孙大宝紧绷的心弦就要断了，整个夜里连续不断怪事的刺激让他的精神在此刻濒临崩溃。他紧握起右拳，一边疯狂地锤打着石狮，一边仰天大声喊叫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是些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有种的都站出来，来单挑，我不信收拾不了你们。来啊，快来啊......”
他就这样疯狂地喊叫了十几分钟，连夜以来的焦虑、不安和愤怒，都化成了不堪入耳的咒骂，从他的口中喷泄而出。直至嗓子嘶哑，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呆呆地仰望着天上的圆月和繁星，悲伤和无助包围着他，一想着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个循环里，再也无法返回正常的世界了，他像个孩子般地号啕大哭起来。
忽然，狂风大作，天空中涌起了乌云，月光逐渐暗淡，黑暗迅速地聚拢过来。河中的水也突然翻涌起来，咕咕地冒着泡，桥头的地面在微微地颤动着，像有什么巨兽正在河底移动，要冲上岸一般。孙大宝挣扎着爬起，向河里望去，只见一道半人高的河浪竖立着向他站立的地方拍打过来。孙大宝心里一颤，“完蛋了，涨水了，发山洪了，快跑啊”。他也顾不上摩托了，回过头就向着大坝的方向使出全身的力气狂奔。
眼看就要跑上水泥台阶了，那河浪追上了他，重重地拍打在他受伤的背上，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他腿脚一滑，扑倒在水泥台阶上，左臂磕碰出一条血痕，鲜血汩汩地流出来了。他捂住流血的部位，回头看去，只见那河浪向后退却了，把他留在原地的摩托车也裹挟着一起退回河里。摩托车身醒目的黄色在河里翻滚几次后，就没入水底不知所踪了。
“好险”，他大口地喘着气，右侧头部分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该死，老子的阿斯匹林还在车上呢！”，他狠狠地骂着，这下也没办法了，再疼也只能咬牙硬挺着吧！
突然，他感觉河水溢出了河道，水位还在不断地增高，迅速地漫过他的脚踝。第二波河浪又要来了。他立马跳起来，顾不上满身的疼痛，又转身踩着阶梯向着坝顶窜去。第二波河浪追上了他，比他想象得来得还要快，将他全身都淹没在水里。他笨拙地用狗刨式划了几下，就没了气力，任凭着退下的河浪将他又从台阶上拽下，一直拖到桥头的空地上。紧接着就是第三波河浪席卷而来，它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带着泥沙和水草，就这么直愣愣地压下来，仿佛一只巨象的脚踩向一只渺小的蚂蚁。孙大宝全身都被这洪水卷起来拉进了河里，杂草缠住了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他本能地想张嘴呼救，苦涩的河水夹着淤泥顺势就钻进了鼻腔、口腔和肺部，泥水的味道，胸膛的压迫感，右脑、左臂和背部的疼痛一齐袭来，极度的难受遍布了全身。他知道，今天应该就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天了。
此时，他的脑中回光返照般地变得清晰，许多过去生活的记忆都被唤醒，放电影般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了自己这几年来每天的奔波，看到了在家中做着家务的年轻妻子和正在认真写作业的孩子，看到了自己受人羞辱被人轻视的每一个场景。他的这一生就像是在社会的这条河里拼命地挣扎，每一天都想逃离这悲惨的命运，但最终还是失败了，死亡总归还是要到来的。
“都结束吧”，他的心里默默地想着，感觉到自己的这个小外卖员的平庸的生活电影就要谢幕了。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虽然此时耳朵里听到了许多人的呼喊，好像又感觉到好几人游到他身边来救他，甚至还体会到了一双双手插入身下托举着他向水面上抬。但他知道这不过都只是临终前的幻觉罢了，“永别了，这个世界”，他的头脑再也承受不住，意识断了线。手一松，沉甸甸的金链子也缓缓向河底沉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