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次迷失
那被拉到桥面上的是一坨圆球形的物件，上面粘满了黑色的淤泥，散发出刺鼻的恶臭。孙大宝把藤条从车上解下，用手捂住鼻孔，折下身旁一根灌木枝条，走到这堆污物旁，用枝条轻轻地戳了戳。发觉这东西软软的，还有弹性，似乎是被一堆布料包裹着。又用力地按按，发现其中还两个圆球状的硬物，但怎么拨弄也不见动静，定然不是什么活物。孙大宝壮起胆子，用枝条小心地把表层的淤泥刮去一些，露出了泛白的布料，那似乎是一件白衬衣，与皮带样的东西缠绕在一起。里面又有一条长长像是女性裙子的裙摆，糜烂的不成样子，其中还裹着另一支白色的高跟鞋。令人作呕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让人很是不适。孙大宝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摸准了那两个圆球的位置，大胆地伸手去掏，那两个圆球上正好有凹陷的孔洞，可以很方便地取出。简单地擦拭之后，孙大宝将它们拿起来，对着月亮下仔细查看，顿时魂飞魄散，这居然是————两个人的骷髅头。
孙大宝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占据了内心，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连大腿的肌肉都不禁颤抖起来了。他条件反射地将这两个恐怖之物向后扔去，大叫一声跨上了摩托，用力开动起来向河对岸奔去。
在一路上，孙大宝把头埋在车把里，全身龟缩起来，不敢回头，只是一路向前狂奔。幻觉之中总感觉到那两个骷髅已经站立了起来了，狞笑着飞奔在身后，稍慢些就会被它们追上。就这样顺着桥一路直线向南驶出了十几分钟，才慢慢停下来，喘了几口气，仔细听了身后没有动静，才敢慢慢回头。
只见身后的大道上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显空旷，微风拂过，路旁淋湿的小草在风中轻轻摇晃，一切都非常得宁静，很难想象刚才竟然会发生那么骇人的事件。
孙大宝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伏在车把上闭目养神，头脑一片乱麻，得好好地理出个头绪来。简单的一单外卖，拉扯出了这么多的怪事，从桥头出现的幻觉，莫名其妙的迷路，到那像手一般的藤蔓，以及恐怖的骷髅头，这接二连三的恐怖事件都不像是真实的。是哪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无形中导演着这一切吗？孙大宝不禁望向天空，对着天上的圆盘和点点的繁星祈祷着“各路神仙啊，我就是个小送外卖的，您行行好，放我一条性命吧！”
一阵冷风吹过，孙大宝打了个寒噤，这才想起来这单外卖还未送到，自己也非常少见地误点了。
虽然如此，但是这些快餐还是得交到买家手里，也算是了结一桩事儿。按说下桥之后左转百余米就到了，现在一路向南猛冲，早就过了该转向的路口。如果现在折返回去，他心中还是胆怯的，刚才的那一幕太吓人，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想像之中那具两骷髅正埋伏在回去的路上，给折返的他来个突然袭击，很可能自己当场就会被吓死了。返程是万万不敢了。还是继续向南开，待到下个路口左转，再绕个大圈返回去，这样虽然走了弯路，至少还会安全些吧！
孙大宝就这样继续南行，越走越奇怪。这乡下的路上安静得可怕，除了天上的圆月和车灯之外，周围没有任何的光亮，路旁的偶尔出现的商店和居民小楼里也是一团漆黑，杳无人烟的样子。这路上也没有路灯，没有交通信号，更没有行人，诺大的天地里只有他剩他一人独行，这种怪异的感觉难以语言形容。
孙大宝边驾车边观察着路边，居然没有发现一条向左的拐道，并且路况也越来越陌生了，好像来到了自己从未到过的地方。他不禁停下了车，拿起挂在胸前防水袋里的手机，想查看自己现在的定位。只见手机屏上一片黑暗，重启之后，手机闪过一阵蓝光之后又暗淡了下去，应当是没有电了。接上充电宝，也毫无反应，大概是充电宝也被雨水淋湿而短路了吧！
孙大宝感觉到自己像是一头流落在原野里的狼，不知该往往哪里去，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麻木地向前开着，现在他也只能如此罢了。
就这样又开行了七八分钟，远处的道路上闪出了一片灯光，孙大宝感觉有些不妙，走近一看，熟悉的道路，熟悉的路标又出现在眼前，远处还有那个模模糊糊的大坝轮廓。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又开回来了。
当孙大宝第三次站在大坝下时，他的内心已经平静下来，接受了再次迷路的这个现实。只是让他不解的是：前一次下桥后很快左拐，还是有可能迷了道儿转回到此处；但这次下桥后一路南行，怎么还是回到这里呢？莫非自己已经绕过了整个地球，又到了北岸的大坝？这怎么想来都不可思议。难道这里又建了一座新的大坝吗？这怎么想来都是不可能的。这究竟是哪里呢？孙大宝也迷糊了。
正想着，就听到耳旁传来了一阵男女的欢笑声。侧头一看，旁边的人行道上走过来一对年青的男女，只见他们勾肩搭背地粘在一起，举止亲昵，应当是一对恋人吧！当他们视若无人地说笑着从孙大宝身旁经过时，孙大宝不禁仔细地多看了他们几眼：只见那男人身材中等，精心梳理的分头油光可鉴，白白净净的脸上一根胡须也没有，高高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幅金丝眼镜，高档西裤下的闪亮皮鞋，在这寂静的街道上啪啪作响。一看就是标准的高端白领装备。而那女士则是肤白貌美，体态娇小玲珑，踩在高跟鞋上走路，不经意地左右扭摆着水蛇般的细腰，带动着迷你裙袅娜地摆动着，浑身散发着一股迷人的魅力。那一双善睐的明眸不时地看向身旁的伴侣，唇红齿白间发出清脆的笑声。
“这两人倒还是挺般配的”孙大宝这样想着，当他们走过自己身旁时，他尽量彬彬有礼地问道：“两位请留步，能问个事情吗？”
那男士扭过头来，看到孙大宝这一幅外卖员的装扮，眼睛里马上闪出一丝鄙夷的目光，那女士的目光在孙大宝肮脏的外套上扫了几眼后，就一脸嫌弃地将目光移向别处。孙大宝看出了他们对他的厌恶，但还想凑近一些问话，这两人就不自觉地同时退了几步，与孙大宝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后，那男士才生硬地回道：“你干啥，有什么事？快说”。
“就是....”看着他们这种不友好的态度，孙大宝一时语塞，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也就是走迷路了，想，想问问，这，这是哪里....？”
“这是哪里？大哥，当然是地球啰，你还当是外星啊.....”那男士言语嘲讽道。那女士好像被逗乐了，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
“是的”这种不礼貌的回答让孙大宝有些恼火，他强忍着不快耐心地问“我是想问，这是在小清河的北面，还是在小清河的南面？”
“废话”这男士一脸骄横地说道“当然是北面了，坝正对的就是市区，懂不懂，你个送外卖的，这都不知道，还能送个屁啊”，这两人似乎觉得这话很幽默的，相视一笑后，又奚落他两句，就转身扬长而去。
孙大宝顿时气得面红耳赤，吃苦受累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他就是忍不下别人的轻慢和侮辱。特别是这种当面的羞辱，更是让他火冒三丈，看着他们在人行道上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忽然有了一个恶作剧的想法。就推着摩托悄悄地跟在身后，待到他们走过一个脏水坑时，他忽地发动引擎，从他们身旁的水坑里飞快地辗压过去，那溅起的水帘有一人余高，劈头盖脸地向扑向他俩。这两人躲闪不及，被这污水从头至脚浇了个透，绅士淑女的形象荡然无存了，只剩下了一身的狼狈。孙大宝回头看了他们这般模样，很是解气，开心地大笑起来。又与他俩隔空互相问候了对方的母亲后，孙大宝驾着车一溜烟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外了。
这样窜出了好远，确定了他们追不上来了，孙大宝才慢慢地停下车来推行。刚才的恶作剧让他很是解气。但在高兴之余，心中也不免悲凉起来。回想这8年来跑起了外卖，东奔西走，风雨兼程，绝少有休息的时候。城市里的各色人等，接触得不少，但却很少能从他们那儿获得温暖，得到的往往是彻骨的寒意。他的出身已经让他深感自卑了，而自己从事的这份工作，在许多所谓精英人士的眼中就是低端下贱的。他们仿佛定要当面羞辱呵斥他，才能突显出自己身份的高贵似的。受够了白眼和排斥后，他暗自发誓，自己一定得多挣些钱，用金钱来弥补自己脆弱的自尊和安全感。所以他拼命地接单，拼命地奔走，辛苦挣来的钱逐月地累积起来，他内心的自卑和不安全感才获得了些许的补偿！现在他已经觉得自己已经与那些朝九晚五的写字楼中的普通社畜们平起平坐了，甚至还更舒服自由一些。有时给他们送餐时，看着他们脸上流露出的疲劳不堪的神情，内心也对他们产生侧隐之心，这就是金钱给自己增加的底气吧！毕竟在这个时代里，只有挣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在他看来，金钱不仅代表着物质财富，还会带来精神享受。一旦自己的财富超过了他们，就意味着自动获得了鄙视他们的权利，自尊和荣耀也会随之而来，这难道不应当是人生的奋斗目标吗？孙大宝默默地激励着自己说“好好干啊，多多挣钱，亮瞎那群看人低的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