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登门求情
晚上,虞生欢站在案前,写写画画,时不时咳嗽几声。
她画了一张简略的图,上面以自己为中心画了个圈,周边还有各种各样的圆圈,宣城王,莫名刺客,破洞鞋,还有百姓,想了想,又将另一个莫名刺客填上了,每一个上面都记了相关事宜。
真应了她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除了依靠自己而活的人,其余的人都恨不得要了自己的命,而且……
虞生欢剧烈咳嗽起来,喉头涌上甜腥味。
从鸿胪寺回来就一直这样,这是那碗毒药的作用到现在还阴魂不散。
第一次,她被人刺中心脏,连血都没来得及流,伤口就愈合了。
第二次,她被人用石头砸中了太阳穴,流出了血才愈合,而且痛了许久。
第三次,那碗毒药喝下去,到现在都还在不停地吐血,到现在都还没好。
来到这里两天,死了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难以愈合。
下一次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醒过来,虞生欢意识到,这不是可以重来的游戏,她也不是旁观者,她来到这个世界,就要想尽办法活下去,不然就真的会死掉。
死掉不是一件太好的事,还是要死皮赖脸活着。
虞生欢喝了清毒的药,门外有熊丘守着,她沉沉地睡了过去,却又做起了梦。
这次是一个书堂,虞生欢发现自己跪着,一身素袍,青丝满地,面前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先生,簪着一根普通不过的木簪,但是坐姿并不是端庄先生该有的,看上去倒像是个不正经的老头子。
先生坐在她面前,搔着脑袋,想了半天,问道:“陛下给你赐名叫生欢,我倒是不知道给你取个什么字好了。”
“我不喜欢生欢这个名字,”虞生欢听见自己说道,声音和昨晚梦里的一样,“虞生欢,余生欢,那是闺阁女子该有的名字,可我是衡陵王,我不想要坐在闺阁里,欢欢喜喜地度过余生,我既然从先生这里受教,就不会甘心囿于这一方天地。”
“既如此……”先生沉吟了一会儿,“就给你取字叫长霖吧,如天降甘霖,长长久久地润泽天下黎民百姓。”
虞生欢内心欢喜,郑重地向先生行礼:“长霖多谢先生赐字。”
这个梦到这里,虞生欢就醒了,这个梦讲的应该就是若水先生章善全给虞生欢赐字的事,可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梦到他呢?难道就和昨天一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和他有关?
虞生欢起身,发现外面下起了雨,天空阴沉沉的,看着叫人不想出门。
霖不就是雨吗?虞长霖……虞生欢。
虞生欢脑子里猛然想到了什么,她快步走到案前,翻找出了以前的那些文书,上面都有原主的落款。
很快她便发现了端倪。
虞生欢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她猜到了这其中有些自己不知道的玄机,但是信息太少了,自己只能知道个模糊的大概。
“主子!不好了!”侯锭的声音急急忙忙的。
“什么事?”虞生欢一边回答一边披上外衣,时不时还是会咳嗽几声。
“太学近百名学生此刻都跪在宫前,为着您签了那些文书,请求陛下要杀了您呢!”
虞生欢皱眉着,叹了口气。
她猜到自己签了那些文书之后肯定还会有一场风波,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打头阵真的会是最激进的学生。
在他们眼中很多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的,拿着书上那一套清心寡欲的言论去约束为官者,他们自己涉世不深,又处在最容易冲动的年纪,所有有些事会办的激进,可偏偏这些人都是国家的未来,太学里的更是惹不起。
太学……太学学生……若水先生不就曾任过太常吗?主管太学事宜,他又是国学大师,在读书人心中至高无上,如果若水先生肯帮自己,大概率可以缓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老侯,”虞生欢开口将侯锭唤了进来,问道,“你知道若水先生现在所在何处吗?”
“若水先生去年就请辞了,本该回老家徐州去,可是最近又住进了以前在京郊买的庄子里,就是您拜师时的那个雪庄,在明岩山上。”
“备车,去明岩山。”
虞生欢收拾了一下,刚要出门时,想了想,就拿上了刚刚自己看过的那一沓文书和一个账簿。
今天侯锭也跟着,他和熊丘在前面赶车。
“主子又要去明岩山了,我还记得当初您拜师的佳话呢。”
虞生欢问:“什么佳话?”
侯锭只当虞生欢不闻窗外事,,不知道这些民间传说,就解释给她听:“若水先生章善全脾气古怪的很,就算任太常时,也整日在明岩山上待着,为了防止人来打扰,他将雪庄建在山顶,难去的很,您当时为了拜师,可是徒步走上去的,一身白衣,坚毅刻苦,让多少自诩刻苦的读书人自愧不如。”
虞生欢点了点头,却考虑着别的事:“先生年纪大了,若是他自己下山,要如何回去呢?”
“山上有捷径嘛,您忘了?”侯锭嘿嘿笑了两声,“不过您从来不肯走捷径,也说了是锻炼锻炼。”
“那我们今天走捷径……干嘛那么看着我,你想累死我?”
侯锭怯怯道:“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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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下着雨,小皇帝站在宫门口,隔着一道宫门,听着外面的学生们声嘶力竭地喊着:“请陛下圣断,尽除国贼!”
小皇帝虞羲和才八九岁左右,明眸皓齿,好看得像个女娃娃,眼珠子黑亮亮的。身边的正是福荣,正站在小皇帝后面等着吩咐。
“你说,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对皇叔的恶意这么大呢?”虞羲和眨了眨眼,“我明明听说,皇叔将赔款减半,很了不起呢。”
福荣躬身道:“陛下,他们不清楚摄政王的好,您自然是明白的。”
“我清楚有什么用呢?”虞羲和声音也很好听,带着未脱的稚气,“这么多人在外面请求,我是不是要见一见他们?”
“陛下,依老奴见,就不必了,下雨天寒气重,他们身上都带着寒气,如果将寒气过给您了,您又有好几天要喝药了。”
“我不喝药,”小皇帝转身,“福荣,我们进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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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通过捷径走到了若水先生的庄子,见里面正跪着几个书生装扮的人,下这么大的雨他们也不肯离开,还苦苦地跪在那里恳求着什么,但是先生连门都不曾打开。
有人见着虞生欢,看她的装束认出了这就是摄政王,立马指着她骂道:“国贼!你来做什么?!难不成想来威胁先生!”
虞生欢面无表情走了进去,衣裳拖在地上,打湿了一大片,她一步一步走到先生门口,有学生想跟上去,却被熊丘给吓得动弹不得。
进了檐下,虞生欢除了外袍,一身素衣跪在了门前。
“不肖学生虞长霖,来给先生请安,求见先生一面。”
这么一跪,倒是让那些学生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这摄政王气势汹汹地来到这里,却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先生门前。
“你如何配跪在这里?快走开!”有学生骂道,而且越发难听,难听得房里的章善全都没忍住,骂骂咧咧地打开门就扔了一方砚出去,简直比年轻力壮的武将都要生猛。
“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满口脏话!”
下面的学生怯怯的不敢再开口,章善全的目光这才落到虞生欢身上,开口冷嘲热讽道:“哟,这不是摄政王殿下吗?怎的跪在老朽的门前?快快起来,老朽可受不起。”
虞生欢却满脸笑意:“先生,我要话要和你说。”
“我没话和你说,教出你一个就已经让我羞愧而死了,再和你多说几句话,恐我百年之后还要被人挖出来鞭尸呢。”
虞生欢没再接话,将手上拿着的一部分文书都递了上去。
章善全原本不准备接,但是看着侯锭和熊丘左右护法似的站在虞生欢身边,很是不舒服,准备把那些文书草草看两眼了事,没想到看了之后便皱起了花白的眉毛,没好气地对着虞生欢道:“你进来。”
虞生欢跟着章善全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章善全在案后看着那些文书,一张一张,看的极快,越看眉头越紧缩,看完之后他抬头,看见虞生欢跪在堂中,一身素衣。
章善全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先生慧眼,应当也看出了这些文书的古怪之处,这些文书上都有我在任摄政王之后的署名,从某天起,我在那些文书上的署名全部换成了‘虞生欢’,在此之前,上面的署名全部都是您赐给我的名字‘虞长霖’,我曾亲口对您说过,我不喜欢虞生欢这个名字,为什么后来会一直用这个名字呢?”
“你违背我所教的,变成为天下人所不齿之人,自然要舍弃我给你的字。”章善全道,还是没什么好脾气。
“若是我告诉您,我这次醒来之后全然不记得我之前的事呢?哪怕是关于您的记忆,也都是在梦里得到的。”
章善全怔了怔:“你说什么?”
她敢把这些事告诉这位先生,是因为相信原主的直觉,原主那样一个天之娇女肯向这位先生下跪请求赐名,至少说明这位先生是值得相信的,至少他不会害自己。
虞生欢道:“我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更不记得我上任摄政王后做了什么,我只知道我醒来之后,人人都要杀我。”
章善全沉吟了片刻:“我倒是听过有这样的秘术……控制别人心神的。”
这样的小声嘀咕,虞生欢没有听到,章善全看着跪着的虞生欢,心里还是有疑惑。
“你今天来求我,无非就是让我去帮你平息那帮小崽子,你只言片语,我不能相信我不是在助纣为虐。”
“这个给您,”虞生欢拿出账本,交给了章善全,“这是我醒来之后在书房里找到的账簿,上面记载着我全部收受的贿赂,足以置我于死地。先生若是对我不满,可以随时交给陛下,甚至公之于众。”
章善全一页一页地翻着那账本,饶是他这种对钱财不感兴趣的人也被惊讶到了。
虞生欢继续说:“我请先生帮忙,也不全是为了我自己,现在局势并不好,我就算再不堪,也不能在陛下尚未长成的时候被处罚。”
章善全没有立刻说话,他也明白这些道理,虞生欢进院子的时候自己就看到了,他心里清楚,虞生欢已经不是那个拜在自己门下的衡陵王了,她是这卫明国的摄政王,就算进先生的门来求情,也要穿着摄政王的衣裳,到了门前才能脱去外衣,变回一个干干净净的读书人。
她代表的是卫明国,在皇帝没长成之前,她再不堪,也要立着,撑起这卫明国的天。
章善全望着她的眉眼,好像看到了当初那个请自己赐字的虞长霖。
半晌,他将账本扔了回去:“我还想多活几年,不要这棘手的东西,我就拿出我这老脸来把这些小崽子们骂走吧,谁让我收了你这么个倒霉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