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父与子
院子里，苏叶吐气开声，拳出如龙，带起一阵呼啸的风。
他的对面，摆着一尊由青金石做成的一人高的石人。
不同于以往练功后体内金气乱窜的灼热，此刻一股清凉之气自丹田缓缓升起，滋润着他的四肢百骸。
一阵清脆的“当当”声响起，苏叶的身体发出金铁相击之音，却并不刺耳，反而似玉珠落入铜钟内来回滚动，摩擦出细密的回响。
前几日棋子异变，苏叶体内金气暴涨，让他体内气血凝滞。
如今服下战樱送来的青木灵芝，药效显著，原本横冲直撞的金气变得温顺，如同被驯服的野马，沿着经脉有序运行。
苏叶收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体内原本炽热如岩浆的血气，此刻却圆融饱满，一股温润的气息自他身上晕开。
盘踞在他左臂的血蛇也仿佛感受到了这股变化，兴奋地昂起头，猩红的蛇信吞吐，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苏叶嘴角微微上扬，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一种舒畅的暖意流遍全身。
“身为炉，气为碳，炼气化血，温养三焦！”苏叶心中默念口诀。
只觉体内暖流涌动，丹田之中一股气流奔腾不息，仿佛要将前几日的亏空全部补足。
气血凝滞的问题迎刃而解，他感觉自己又充满了活力，可以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
他脚步轻移，身形矫健，掌风呼啸，如同一条蛟龙在院中翻腾。
苏叶双掌交叠，十指紧扣，掌心相对，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丹田之气滚滚涌动，顺着经脉奔腾不息，最终汇聚于双掌之间。
一股灼热的气息从他掌心散发开来，空气都微微扭曲，泛起淡淡的红色涟漪。
他猛地向前推出双掌，霎时间，一股血色气浪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院中那尊一人高的石人。
这气浪并非单纯的红色，而是如同鲜血般浓稠，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它呼啸而出，撕裂空气，发出雄浑有力的破空之声，震得院中树叶沙沙作响，尘土飞扬。
“威震四方定乾坤！”苏叶低喝一声，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蕴含着无穷的自信和决心。
这是他自创的杀招，是他多年苦修的结晶。
这一招，是他对武学真谛的理解，是他对力量的渴望，是他对自身的挑战。
血色气浪狠狠地撞击在石人之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坚硬的石人仿佛豆腐一般，瞬间崩裂，碎屑四溅，石粉弥漫，整个院子都仿佛颤抖了一下。
烟尘散去，石人已经四分五裂，碎块散落一地，最大的也不过拳头大小。
石人原本所在的位置，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可见这一招的威力之大。
苏叶缓缓收回双掌，掌心依旧残留着淡淡的红色光芒，他的呼吸略微急促，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兴奋和满足。
他凝视着破碎的石人，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
他知道，自己又更近了一步，更接近了武道的真意。
“我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威震四方定乾坤’还有下一招，但是我现在还使不出来。是因为积累不够的原因吗？”苏叶心中涌出明悟。
每一位名将的名将技都是自生死搏杀中创出，苏叶今年只有十六岁，这个年纪的积累，不论是武道上的，还是人生上面的，都是有所欠缺的。
说起来，苏叶能在这个年纪就创出属于自己的名将技第一式“威震四方定乾坤”已经可以惊掉不少人的下巴了，再想往下推演，却是积累不足了。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缺陷，苏叶并没有急于练习下一招，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动，回味着刚才那一招的每一个细节。
他知道，只有不断地反思和总结，才能精益求精，才能让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层楼。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远处传来的鸟鸣声，甚至空气中细微的石粉的飘动，都清晰地传入他的感知之中。
他知道，只有将自身融入自然，才能更好地领悟武道的真谛。
“咦？”似乎惊讶于苏叶使出的这一招，一个轻咦声从墙角传来，这声音并非照顾他的小丫头小雨。
“这人好强！什么时候来的，先前居然瞒过了我的感知！”苏叶脸色大变。
想到前几日晚上才遭遇神秘老头的刺杀，难道又是刺客？苏叶心中一凛，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什么人，鬼鬼祟祟！”
苏叶掌心喷薄而出的是纯粹的力量，是凝练到极致的血气精华。
这股血气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丝暗金色的光泽，如同熔岩般炽热，又如同钢铁般坚硬。
虽然不似先前灵动，还需要地龙内丹之力淬炼，但是苏叶的血气在融入了赤金之气后，在浑厚这方面已经远超先前。
它裹挟着雄浑的劲风呼啸而出，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轨迹。
隔空气劲，苏叶这一掌居然打出了隔空气劲！
这意味着他离六品高阶又近了一步。
这股力量之强，足以将一个毫无防备的普通人震成重伤，甚至当场毙命。
然而，这足以致命的一掌，却如同击中了一堵无形的墙。
没有预想中的摧枯拉朽，没有预想中的石破天惊。
股更为浑厚的血气，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前方反震而来。
这股血气，颜色更加深邃，近乎于黑红色，如同来自血腥沙场的烈火，带着一股令人霸道阳刚之气。
它并非简单的反弹，而是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瞬间将苏叶的掌风吞噬殆尽。
苏叶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毫无预兆地撞击在他的掌心。
这股力量并非单纯的冲击，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旋转之力，仿佛要将他的骨骼、经脉、乃至灵魂都彻底搅碎。
虎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麻痹感，如同触电一般，瞬间传遍全身。
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出去。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踏碎了地面的青砖，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也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水痕。
这却是他气透脚心，脚底一瞬间大量出汗，汗水渗透了鞋子所致！
他奋力运转真气，想要稳住身形，却发现体内的真气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四处乱窜，根本无法控制。
直到第三步，他才勉强稳住身形，却依旧感觉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一般。
他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小叶子，下手这么狠，是想弑父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传来，打破了院中的凝重的气氛。
这声音低沉而浑厚，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威严，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苏叶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墙头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如燕，落地无声。
尘土飞扬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不寻常的巨大战靴，战靴沉稳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
随后，苏叶的目光顺着战靴向上移动，看到了父亲那熟悉的高大身影。
没有穿戎装，只是一身简单的玄色常服，却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和霸气。
他身高八尺有余，身形挺拔如松，站在那里，如同巍峨的山岳，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正是他爹，洛城大将军苏林。
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叶，眼神深邃如海，仿佛能洞穿一切。
他双手负于身后，宽阔的肩膀微微放松，却依旧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苏叶在他的注视下，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苏林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移动到地上那堆破碎的石块上。
他微微挑眉，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并没有责备苏叶，也没有询问原因，只是缓缓地抬起右手，食指轻轻一勾。
随即，一股无形的力量凭空出现，将地上的碎石块卷起，如同一条条细小的游龙，盘旋飞舞。
最终在血气的剧烈摩擦中，无声无息，那堆碎石居然被炼成了最为细小的粉尘！
整个过程，苏林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动用一丝真元，只是凭借着自身对气血强大的气势和掌控力，就完成了这一切。
苏叶目瞪口呆。
苏林做完这一切，才重新将目光转向苏叶，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你小子这几天应该是有了什么奇遇，血气居然变得雄厚无比，可惜量是够了，质却不够精，操纵还很有瑕疵，下次，试试这个。”
苏叶收敛血气，面上恭敬地行了一礼，“孩儿不知是父亲大驾，多有得罪。”
苏林上下打量着苏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听说你前几日告假回府，我特地来看看。气色不错，看来恢复得很好。”
“托父亲的福。”苏叶低眉顺眼地应道。
苏林走到石桌旁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随意中带着一丝探究：“最近你可是名声大噪啊，棋圣？连我都没想到。”
他顿了顿，瞥了苏叶一眼，“还有，听说你和天机兄的那丫头走得挺近？”
苏叶面色微红，欲言又止。
苏林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樱子那丫头我也见过，知书达理，是个好姑娘。若是真有那意思，哪天带回来给我看看。”
“父亲……”苏叶有些无奈，“我和樱子只是朋友。”
苏林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行了，回你城防营去吧，别整天在家待着。半年后的洛城天骄榜，好好表现，别丢了老子的脸。”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中难得带着一丝认可，“你这功夫，最近进步倒是不小，看得出来下了苦工。”
“不过这也说明你是有天赋的，也不知道我当年那事……唉，究竟是对是错，如今也说不清了……”苏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这话一说出来，场中原本和睦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一股难言的沉默弥漫在这对古怪的父子之间。
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小小的院落里，父子二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难以逾越。
良久，苏叶方低头轻声道，“孩儿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亲厚望。”
苏林挥了挥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高大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落寞，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离开了院子。
“对了，爹，”苏叶开口，打破了院中短暂的宁静。
他的声音略带一丝犹豫，目光也有些闪烁不定。
“我听说尼英村那边有地龙作乱，庄稼都被毁了，村民们苦不堪言。孩儿想去帮忙……”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细不可闻。他知道苏林一向不喜欢自己掺合进这些事里。
苏林静静地听着，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负手而立，目光深邃，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院子里静悄悄的，虽是冬天，树上居然已经抽出了几片新叶，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院子里的树在风中摇晃，新抽出的嫩叶带着勃勃欲发的生机。
苏林负手站在树下，有些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动，他的目光越过儿子的肩膀，望向远处的天空。
“想去就去吧。年轻人，出去闯闯也挺好。”
树影在他脸上斑驳，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就当是修行了。”
苏叶闻言，连忙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苏林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不过，地龙可不是寻常野兽，”苏林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凌厉。
“皮糙肉厚，力大无穷，你需做好万全准备，别轻敌。既然那些村民束手无策，你虽是六品武者，也不可大意。”
他顿了顿，犹豫了下，又补充道：“记住，量力而行，不可逞强。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立刻回来，不要硬撑。”
竟是极为罕见地关心了苏叶一句。
“是，孩儿明白。”苏叶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