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还有生命之主的眷顾
简陋的公寓内，苏里克坐在床边，阿纳斯坐在对面的一张藤编椅子上，恍惚间回到了分别前一夜。
阿纳斯看着风尘仆仆，满身狼狈的苏里克，明知故问道：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商队遇到了马匪，我被打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已经到了半夜。万幸，我没看到叔叔的尸体。我花了好几天，才走出戈壁，这次回来，我想请你带我见一见主教大人，求他派人救一救我叔叔。”
“好！”
阿纳斯颔首，立即起身，就要领路而去。
苏里克一愣，没想到阿纳斯这么干脆。
其实，在拜访阿纳斯之前，他已经去了一趟教堂，结果很遗憾，根本无人回应他的请求。
理由很简单，沙漠不是教区。
他们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出动圣职者。
否则三圣神教的脚步，岂不是要随着商队的脚步，踏遍全世界？
“走啊！”
“哦！”
在阿纳斯招呼下，苏里克连忙跟上。
出了公寓，外面已然一片漆黑，小镇人丁不兴，到了晚上更加萧索，唯有教堂大门一直敞开，庇护着所有信徒。
阿纳斯在教堂门口，便遇到了值守的司门员，表明要见主教大人。
司门员连忙进入内殿禀告，没多久，就有诵经士出来，领着两人往教堂深处行去。
在穿廊过巷间，一行人在主教办公室门前停下脚步。
“主教大人，驱魔神甫阿纳斯求见。”
“进来吧！”
阿纳斯颔首，推开房门，领着苏里克步入办公室。
布鲁克主教，名叫雷蒙德，年约四十，看上去，实际年龄却更显衰老，两鬓早已斑白，正坐在办公室后面，批阅着文件，看起来十分忙碌。
听到脚步声的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何事？”
“主教大人，苏里克想见您。”
苏里克连忙上前，恳求道：“主教大人，我叔叔商队遭遇了马匪，不仅货物被劫，连我叔叔也被掠走，还请主教大人派人救救我叔叔。”
雷蒙德主教抬起头来：
“马匪？这是在沙漠里遇到了劫匪？”
“是的！”
雷蒙德摇了摇头：“很遗憾，沙漠不是我主教区，我们无权越界进入沙漠执法。”
苏里克急了：“可是，我叔叔是我主最虔诚的信徒……”
雷蒙德抬手，打断苏里克的话：“你叔叔追求财富，进入沙漠之时，就应该做好失去我主庇护的觉悟。”
“可是，我叔叔一直有缴纳奉献金！”
“所以你叔叔可以在教区，用赚来的财富，安心享受生活，不用担心邪恶侵袭，更不用惶恐朝不保夕，你看，你的朋友阿纳斯，身为驱魔神甫，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
苏里克张了张嘴巴，不知该如何争辩。
阿纳斯见状，连忙道：“主教大人，我可否申请以个人名义，前往沙漠，营救我主迷途的羔羊？”
雷蒙德眼神蓦然犀利起来：“你是想引起外交纷争吗？阿纳斯！别忘了，从你接受我主恩赐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主的仆人。我主圣训之下，才是你的自由。”
阿纳斯还要开口，苏里克连忙拽住他的胳膊，道歉道：
“打扰了，主教大人！”
说着，就将阿纳斯拽出了办公室。
“走吧，不要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了你的前途。而且你去了也帮不了我，我需要的是冥王眷者，询问亡灵，追查凶手。”
阿纳斯闻言蹙眉，半晌叹了一口气。
沙漠广袤无边，变幻不息，再惨烈的现场，也会在风沙的掩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便是熟悉沙漠的人，一不小心也会迷路，更何况，寻找一群来去如风的马匪？
也有冥王眷者，才能从死者口中拷问出真相。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显得十分沉默。
在离开布鲁克教堂之后，苏里克突然问道：
“阿纳斯，你说，神的力量，是不是有限的？”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神的力量是无限的，为什么不赐予我们所有人力量？这样，我们都会变得很强大，再也不会有邪魔马匪的骚扰。”
阿纳斯沉默以对。
三圣典上说，唯有最虔诚的信徒，才能获得神赐，成为神灵眷者。
那么什么又算是虔诚？
这就没人能说得清了。
有人说，这是发自内心的信仰；
也有说，献金多寡是最纯粹的表达。
不过，苏里克的问题的根本，并不是询问虔诚的定义？
而是在问，神灵眷者的数量，为什么是有限的？
现在他还在为无法成为三圣神眷者之事，耿耿于怀！
不巧，这个问题阿纳斯很清楚，但他不能说。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执掌神性，也必受神性影响，因此每个神灵的需求都不一样。
神灵挑选眷者，更多的是根据自身需求。
譬如，面纱剥夺者需要的是人性，那么人性越充沛，越容易获得祂的青睐。
既然如此，为何不薄利多销，大肆发展眷者？
原因也很简单，神性影响神灵，眷者也影响神灵。
眷者使用的神术，本质上，乃是神性的投影，眷者越多越强大，对神灵影响便越大。
神灵将其称之为信仰之毒、污染、磨损……等等。
这种影响，只有剥夺眷者神赐，才能彻底消弭。
或者以暴制暴，以绝对的位格，强行镇压污染。
无法回答的阿纳斯，不得不转移话题：“你打算怎么做？”
苏里克想了想道：“听说马匪绑票，是为了当做奴隶贩卖，我再找个商队加入，一边打听消息，一边攒钱吧！说不定，哪天就能在沙漠奴隶市场，找到叔叔。”
阿纳斯点了点头，心知，这话更多的是一种自我安慰。
送走苏里克之后，他马不停蹄赶往彼得森住处。
开门的是一位八九岁小姑娘，看到阿纳斯，笑眯眯的喊了一句：“叔叔！”
然后回头喊道：“爸，阿纳斯叔叔找你！”
没多久，彼得森走了出来，邀请阿纳斯进屋。
阿纳斯摆手，道：“不用客气，我过来就一件事，说完就走，我想借用一下亡语骨哨？”
彼得森眼睛眯了起来：“出了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阿纳斯摇头：“不用，一点不便透露的私事。”
彼得森点了点头，伸手入怀，取出一枚指骨道：
“小心使用，这玩意每一次吹响，都会将灵魂吹入哨中，无论询问结果如何，三息之后，立即停下，最迟不能超过五息，否则……肉身必会引来附鬼的窥觊。”
“我明白了，谢谢！”
“不客气。”
阿纳斯接过骨哨，略一寒暄，便告辞离去，而后马不停蹄的赶往教堂。
以出任务名义，牵走两匹战马，赶往苏里克家中。
苏里克住处距离他家并不远。
还未靠近，远远的就看到一点星火，忽暗忽明，走近才发现是，是苏里克叼着烟斗，坐在门前发呆。
听到马蹄声的他，抬头望去，瞧见是阿纳斯，连忙起身：“怎么了？”
阿纳斯道：“还能找到抢劫现场吗？”
“能！”
“很好，你去跟叔叔一声，咱们连夜出发，我借到的亡语骨哨，赶紧去，兴许还能找到亡魂。”
苏里克眼睛一亮，转身回屋去了。
没多久，便背着一个褡裢，冲了出来。
“走！”
苏里克翻身上马，一马当先而去，阿纳斯紧随其后。
鼓点般的马蹄声，轰鸣于寂静长街。
好在本地住民，早已习惯了纵马狂奔的驱魔员，这样的马蹄声，反倒令他们更加安心。
苏里克策马狂奔中，倏然放缓速度，落后几步，与阿纳斯并肩纵马：
“主教大人同意了？”
阿纳斯点了点头。
“怎么突然同意了？”
“有些事情，原则上不允许，但这并不代表情理上不可以，”
这一番话，说的苏里克表情一愣，这是同意了？
还是没同意？
突然，阿纳斯勒马而停；
苏里克也是大吃一惊，连忙拉住缰绳，快速急刹之下，战马扬蹄，差点把他掀翻在地。
只见官道正前方，突兀裂开一道漆黑裂口，这裂口是如此之黑，以至于在夜色中，都显得格格不入。
在两人看去时，裂口随之扩大，化为一道地狱之门。
彼得森气喘喘吁吁的从中冒了出来，气急败坏道：“你想什么？挑起两教战争吗？”
稳住战马的苏里克，一脸错愕的看向阿纳斯。
阿纳斯皱眉道：“老彼得森，给我一晚上时间就够了，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放屁，我能不知道吗？你把亡语骨哨还我，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彼得森暴跳如雷：“我就说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白天苏里克这小子才找过驱魔神甫，晚上你就来借哨子，连我你都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上司？”
阿纳斯深深吸了一口气：“苏里克的商队走的慢，我们骑马，最多一晚上就能赶到，最迟明天下午就能回来……”
说到这，阿纳斯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劫案发生已经有好几天了，再不去，现场的亡灵恐怕就要散了，以后将再也没有机会。”
彼得森脸色阴沉的看着阿纳斯，突然指着苏里克道：“亡语骨哨给他，你留下！这件事主教大人已经知道了，你走不出布鲁克教区。”
苏里克看向阿纳斯：“阿纳斯，主教大人和彼得森大人说的对，你不能去，否则一旦引起外交纷争，影响的就是千万人的命运。”
阿纳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取出亡语骨哨，丢了过去：“查到真相之后，别急着动手，回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苏里克接过哨子，颔首：“我知道了。”
说完，立即驱使着战马，绕过彼得森，冲入茫茫夜色之中。
彼得森指着阿纳斯，数落道：“你呀你，真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都选了驱魔神甫，掺和这事干嘛？你以为那些马匪都是普通人？”
阿纳斯下马，听着夜色中，逐渐远去的马蹄声，皱眉道：“我不明白，蝎子王有那么可怕吗？”
彼得森唾了一口唾沫：“祂可怕个屁，莫说教宗冕下，咱们随便一位枢机主教都能灭了祂，最多半神罢了，甚至还不如，否则岂会窝在鸟不拉屎的沙漠里？”
蝎子王，正是沙漠诸多信仰中势力最大的一支。
“那为何我教会担心挑起战争？”
“我问你，北方是谁？”
“蝎子王。”
“废话，再北方呢？”
“灵能机械派？”
“没错，他们占据着大陆北方最肥沃的土地，与我们隔沙相望，沙漠就是我们之间的防火带，任何教派涉足其中，都有可能引起对方的战略误判，所以在尚未做好准备之前，沙漠就是我们的禁区，至少明面上是。”
彼得森一脸凝重道。
阿纳斯闻言若有所思。
“走吧！拜你所赐，今晚，我们轮值。”
彼得森转身往小镇行去，语气满是无奈，毕竟这说是轮值，实际上，就是监督阿纳斯。
阿纳斯不言，牵着马跟在身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那匹马要是回不来了，会扣我薪水吗？”
彼得森没好气道：“担心你的薪水，就不担心我的亡语骨哨？”
阿纳斯道：“那不一样，我得先吃饱肚子，才能琢磨怎么还债。”
“是吗，那你决定怎么还债？”
“卖艺！”
“哈？”
经历这件事的阿纳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积累太少了。
作为一名圣职者，如果仅仅依靠神赐力量，那绝对是不合格，如此更遑论作为一名幕后邪神。
任何力量都有局限性！
拥有足够多的炼金物品，无疑可以更加从容应对各种局面。
就像今晚，如果他早就收集到了亡语骨哨，此时，怕是已然冲出布鲁克教区。
想到这，阿纳斯问道：
“附近有黑市吗？独属于圣职者的黑市。”
“你问这个干嘛？”
“淘换点东西，还债。”
彼得森下意识看向阿纳斯背后的十字长剑：“你不会是想卖了这把剑吧？”
阿纳斯笑道：“真要卖，也会第一时间问你。”
彼得森尴尬一笑：“也是。”
“布鲁克是个小地方，可支撑不起圣职者黑市，不过，托莱多城倒是有个黑市，在镜像世界，我记得是逢五而开，下次开市，我带你去瞧瞧。”
逢五，就是每月五号、十五号、二十五号。
频率不高，不过，对于圣职者来说，倒也正好。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阿纳斯点了点头，琢磨着制作什么魔法物品或者炼金之物，更赚钱且合情合理。
……
……
在阿纳斯琢磨生财之道时，彻夜狂奔的苏里克，也逐渐靠近劫案现场。
三圣神教的冷漠，令他对曾经的信仰彻底死心！
罢了！
没了屠夫，也不吃带毛的猪。
他还有生命之主的眷顾。
只要能找到凶手，凭他背生双翼，来去如风的能力，干掉这群劫匪，并非什么难事！
再不济，也能救出叔叔。
他决定自己一人去救叔叔，四下求人的感觉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