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贾母裁决彩霞出嫁，贾环闱前讽老儒
探春来到王夫人屋子。
进门口，她看见王夫人坐在东面炕上，身披白底鸭卵青缠枝大丽菊披风，手盘佛珠，闭目念诵金刚经。
探春的眉角跳动。
三姑娘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位平日里温和慈善的太太，竟就是把彩霞整治成那般惨状的人。
“三姑娘，来坐。”
王夫人睁开眼，叫探春坐到自己对面。
探春过去，先行万福礼，然后规矩地站在王夫人对面，并未坐下。
“太太叫我来有何事啊？”探春面带微笑。
她决定先和王夫人周旋周旋！
王夫人呵呵一笑，也没有提彩霞的事，反倒关心起探春的生活，问她平日里吃穿用度如何，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顺带问问赵姨娘有没有给探春添麻烦；最后又提及贾环的学习情况。
探春一一周旋过去。
“太太，都挺好的！”
“呵呵~快坐，别站着。”王夫人表情和善地伸手去扯探春的袖摆，示意她坐下说话。
王夫人的笑容没有半分虚伪，就连探春一时也分不清，对方究竟有没有生气……
探春大方坐下，态度恭敬，但不谦卑。
既然对方没有问罪，那她贾探春也没必要害怕！
王夫人笑盈盈地打量探春，感慨道：“哎，看看多好的姑娘！你要是我肚子里的种该多好，这样我也不用劳烦凤丫头管事。”
探春眼神闪烁。
王夫人的潜台词她听懂了！
王夫人的菩萨面孔果然只是表象！
她想拉拢探春，甚至不惜许诺探春将来可以替代王熙凤的位置，协助她管理荣府后宅。
探春心道：太太真真是好大手笔！
可惜没用！
探春：“太太哪里话，我和环儿再怎样，始终也都是太太的儿女。”
她的话让王夫人很受用。
王夫人抿了口茶，说：“三丫头你这些年也不容易，好在环儿懂事，出息了。等他将来高中，也好有人给你撑腰。”
探春表情稍显凝重：“我这些年还不都是太太撑腰……”
“呵呵，你能记得这份情，太太我就心满意足了。”
王夫人不再讲话。
探春也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贾母携宝玉、黛玉及一众丫鬟来到王夫人房间。
王夫人和探春立刻起身向贾母行礼。
“老太太来了。”
“老祖宗。”
贾母进来见王夫人和探春母女二人神色如常，老太太笑了笑，招呼众人坐下。
贾母直接问探春：“三丫头，那丫鬟现在怎么样啊？”
此时王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探春回复贾母，说，彩霞还在昏迷。
贾母啧了声，指着王夫人手底下的丫鬟们，批评道：“你们呀，下手未免太重！”
王夫人的丫鬟们全都跪下：“老祖宗！”
贾母摇头，说打都打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叫丫鬟们都起来。
然后，贾母把探春叫到身边。
她把手搭在探春肩膀，说道：“好姑娘，我素来知道你是个识大体！”
王夫人脸色更差了。
贾母感怀道：“当年老国公在世时，天下还没有太平。大明朝贪污腐败失了民心，老国公他们兄弟追随太祖皇帝起事，方才有了我大周江山。”
“我到贾家做儿媳妇时，老国公和老太君生活朴素，常教导我和代善要勤俭持家，善待下人。那些犯了错的，只打发出去便是，到下边庄子上给个差事，谋个生活。”
“也不让卖掉，说底下人命苦。”
贾母忆起往事，眼中似有泪光流转。
老太太讲得情真意切，以至于在场如探春、宝玉、黛玉三个都深受触动。
丫鬟们更是有好多在暗自抹泪。
独王夫人盘腿坐在炕上，右手盘起佛珠，嘴里无声念诵。
“哎，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贾母拍拍探春的肩膀，示意探春退到一旁。
“彩霞为迎奉主子，左右钻营，差点伤了环哥儿和太太的母子情分，是一件大错！”
贾母给这起事件定性，把过错都推到彩霞头上，给王夫人和贾环留住面子。
然后贾母宣布，对彩霞的最终处置：“太太已经教训过她，等她伤养好些就打发到庄子上去，寻户人家配了吧。”
旁边探春心头一颤！
她早前才跟彩霞说过，彩霞将会成为贾环的女人。
事情的发展已经出乎探春的预料。
她请来贾母的目的是确保住彩霞的性命，并维持她和王夫人之间的体面。
贾母的确做到了，但贾母同时也要顾及王夫人的颜面！
“这可怎么办？”探春心底想道。
贾母：“三丫头？”
探春保持沉默，她明白要让彩霞留在府内不太现实，因为贾母已经给这起事件定性——“罪在彩霞”。
贾母见探春没有意见，也不看王夫人，起身准备离开。
贾宝玉和林黛玉两小只赶紧跟上祖母，就像两个小跟屁虫。
探春也趁机向王夫人告辞。
等探春回到有斐院，她有点不敢告诉彩霞，贾母做出的最终裁定。
但她还是来到耳房探视彩霞。
此时彩霞已经苏醒，竹筠和乌梅正在照料她。
探春问：“松萝呢？”
竹筠答：“说是找宝姑娘帮忙请大夫去了。”
探春点点头，来到彩霞床边，充满同情地看向彩霞。
“三……姑娘。”
“彩霞，你感觉好些没？”
“……嗯。”
探春见彩霞这幅惨样，不忍心告诉她结果。
但她还是捏紧衣袖，痛心地把贾母的决定告诉给彩霞。
彩霞听罢，立刻激动地抓住探春的袖子，虚弱地说：“三姑娘，别……别打发我出去，我……我还要侍奉……侍奉三爷！”
探春咬唇落泪：“你好好养伤，等环儿回来，我叫他去看你。”
彩霞猛地摇头道：“不，不用了，不要，他……他是要成就大事业的人。”
探春心疼地轻抚彩霞的面颊，她其实很喜欢这个丫鬟，对方为贾环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真的应该把她留在环儿身边！
然而但话到嘴边……
探春：“彩霞，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
“呜呜——”彩霞终于哭出声来。
探春实在不忍心，叫竹筠和乌梅照顾好她，起身离去。
十多天后，彩霞养好伤，被打发出府。
探春为彩霞找了舅舅赵国基家的三儿子做配，也就是贾环的长随小厮，当初一脚踹翻薛蟠然后骑在薛大爷头上扇耳光的赵钟过。
探春做主，以贾环和赵姨娘的名义，从有斐院的银库支了1000两银子给彩霞做嫁妆，对外声称彩霞是赵姨娘认的干女儿。
彩霞就这样嫁入赵家。
此事直到贾环考完试回到荣府方才知道。
……
二月十二，京师顺天府大兴县。
贾环穿着姐姐探春给他裁制的青色蜀锦金银腊梅童子长衫，骑高头大马，在双赵、钱、潘四个娘舅兄弟的护送中，前往大兴县衙考场。
路上，贾环总觉得双赵之一的赵钟过行为反常，于是随口问了句：“阿过，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
只比贾环大几岁的赵钟过忙说：“三爷，我……风寒刚好！”
赵钟继提弟弟解围道：“三爷，前面就是大兴县啦，考场应该就在县城大街。”
贾环抬眼眺望，大兴县城已经近在咫尺。
他让娘舅兄弟们走快些。
赵钟继大喊一声：“好嘞——！三爷您坐稳。”
一行人通过关卡后，第一时间赶到考场。
贾环的出现引来同期考生侧目。
众人见贾环派头十足，又十分年轻，都知道这肯定是哪个豪门大家的公子来参加考试。
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童儒，因此满腹牢骚地跟旁人道：“朱门子弟又来食膏粱，我等之中恐怕有人要退而求其次咯！”
老童儒的话引来部分人的共鸣，他们看向贾环的眼神都露出不屑和鄙夷。
显然，这些人认定贾环如此年轻就来考试，其中肯定有猫腻！
难保贾环出身的大家族不会买通考场，帮忙作弊。
贾环也听见了老童儒的话。
他虽然不喜争辩，但难免生气。
于是当着在场所有考生的面，贾环高声吟道：“白发披两鬓，还未食膏腴。朱门小儿过，老儒复唧唧！”
贾环吟完，目光直视那老童儒。
“你！”老童儒面红耳赤。
贾环把头一甩，冷哼一声，昂首挺胸，提着考篮，神气十足地步入考场。
谁作弊啦？
咱绝对没有破防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