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江水

你红着脸被易遇牵着走在无人的背巷，衣袖掩着十指相扣的双手，闲庭信步地逛在三月的春风里。

待走到石坝街，翘首就看到了兰阶院的大门。

易遇带你走了进去，正看到邱妈妈皱着眉头在前厅里转圈圈，估计还在为你昨日被易遇领走到现在都没回来而发愁。

不过她倒不是担心你的安全，而是担心她自己赔了个丫鬟没赚到钱，还得罪了张大人。

如你所料，邱妈妈看到易遇领着你进了兰阶院的大门，立即睁大了眼睛快步迎了上来。

当她注意到你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无论是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每一样单拿出来都比她一身行头加起来还昂贵的时候，脸上惊喜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对你说话的语气更是殷勤地不知道翻了多少番：“哎哟呦，我的乖乖你可算是回来了！妈妈我呀可担心你担心地一整夜都没睡好～”

还没等你说什么，邱妈妈就贴到易遇身边，弯着眉眼满脸堆笑着对他说：“哎呀，公子，咱们兰阶院的规矩您可能不知道，这姑娘陪酒唱曲儿是一个价钱，客人留宿呢又是一个价钱，这带出台过夜就更是另一个价钱了。您昨夜带着我们容儿走了一整晚，这钱您看……”

易遇没有理邱妈妈的话，而是侧过脸温煦地对你说：“你先去拿斗篷，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你点了下头，便留下易遇在前厅，独自小跑着去了兰阶院后院。

院子里几个小丫鬟，看着你回来一身华贵，差点没有认出你来。

因为来到兰阶院后，她们对你不错，所以你给了她们一人一件刚买的首饰，才去房里拿易遇的斗篷。

当你返回前厅时，就看到邱妈妈脸上笑得褶子都快出来了。

易遇向你伸出手：“走吧？”

你左手抱着斗篷，右手放在易遇的掌心，他握紧你的手指，带着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兰阶院。

出门后，他接过你手里装斗篷的麻布包挎在自己肩上，再托起你的手背，将一张纸契放在你手心里：“给你……”

你打开那张纸契，不是别的，正是你的卖身契。

“邱妈妈要了你多少钱？”你好奇地问易遇，“我看邱妈妈笑成那个样子，肯定狠狠地宰了你一笔，是不是？”

易遇得意地笑了笑，他拽了拽小麻布包的背带，将它稳稳地挂在肩上，然后重新牵好你的手：“没有，怎么看都是她亏得更多。”

你抿嘴扬了唇角，问易遇：“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易遇：“难得来一次金陵，你愿不愿意陪我一同去游览一番？”

“好啊，要去哪里？”你问。

易遇讳莫如深，浅笑着不告诉你。

直到你被易遇领到了码头，看着岸边停靠的一条崭新精致的秦淮画舫，你才明白他居然要带你坐船。

走过舷板，登上画舫，推开舱门而入，你立即惊叹它装潢之精美，布置之华丽，审美之高级。

船舱内由镂空雕花檀木门板隔出内外两间，外厅圆桌小几躺椅软榻应有尽有，里间软床帷幔妆台铜镜衣柜一应俱全，几案上摆放了香兰文竹，墙上挂了文人墨宝，俨然就是一间天字级别的青楼贵宾套间。

不仅如此，厅内红木大圆官桌上此时已经摆好了冒着热气的佳肴美馔，还有品类丰盛的瓜果茶点。原本你还不觉得饿，看到这一桌好吃的，让你食指大动。

你惊喜地瞪大眼睛，兴奋地问易遇：“你何时准备的这些？”

易遇：“昨日晚宴上张大人偶然提起，说乘船游览才能尽情领略秦淮之美。”

“这张大人是真的不错，很懂讨上面欢心。”你开心地像一只小兔子般，好奇地在船舱里外间来来回回地参观着，再走到软榻边，膝盖跪上软垫，双手猛地推开窗子，只见和煦的阳光“哗”地洒进舱内，金陵码头的风光，两岸翠影繁华尽收眼底。

“小遇，你快来看，外面景色好美！”你兴奋地喊着易遇。

易遇怔忡一瞬，眼中的眸子震了震，又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平常与温存。

他走到你背后，伸手环住你的腰，又把下巴放在你的肩膀上，和你一起看向窗外美景：“是，非常美……”

船家解了船绳，支起长杆，慢慢撑着岸边的青石，将船离了岸，接着他长杆入水，一点点推着整艘画舫缓缓向前。

碧波荡漾，船身轻摇，柳绿风轻，可见有临水楼阁二层，有盛装美艳的女子们握着小扇坐在阳台看着这艘船。或许你的船是她眼中的景，而她的楼是你心中的画。

看了会儿风景，易遇提醒你饭菜要凉了。

于是你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吃边聊，渐渐船出了金陵城，两岸建筑变少，江面也越来越开阔。

没有了拱桥阻挡，船家支起桅杆，扬了帆，船速立即快乐起来。

窗外远山近野，绿柳成林，碧桃成云。风一过，梅树落英缤纷入流水，飘零流远。太阳已然西斜，几只白鹭捕了鱼结伴归家。

船内你酒足饭饱，脱了鞋子，靠着软枕，舒服地半躺着看外面的风景。

易遇坐在你身旁，他抢了你的软枕自己靠在上面，又把你舒服地抱在怀里。

“可惜，画舫上应该有丝竹管弦，美人琵琶才对味儿。”你噘噘嘴，回头眨巴着眼睛盯着易遇说。

易遇看懂你眼中小小的期待和打趣，猜透了你的小心思。

你看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短笛，好像就是当年他在教坊用的那一只。

易遇握着短笛眯眯眼问你：“想听吗？”

你狠狠点头。

“那你给我什么做打赏？”易遇眼中笑意缱绻。

你故作沉思，想了片刻：“你想要什么奖赏？”

易遇贴在你耳边，低声问：“我想要什么都行吗？”

你被他暖热的呼吸撩了心弦，回答道：“我反正没有钱……”

易遇“噗嗤”笑出了声，接着他抽回抱着你的手，正襟靠着窗边坐直，将短笛放在口边。

紧接着，易遇悠扬笛音霎时充盈船舱，翻越小窗，流过船舷，向江面飘了出去。

你觉着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么美的笛音了。

怪不得文人墨客都喜欢秦淮风流，有美人丝竹相伴，谁不迷糊，谁不亡尽壮志，又有谁不忘了国仇家恨，一心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易遇一曲罢，你心里听得悠悠荡荡，看他吹得怡然自得，就起了玩心从易遇手里夺走他的笛子：“看你吹这个也不难，我也想试试。”

说着你便将那笛子放在口边，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声。

“呼啦啦啦……”江上一群原本自在卧水的野鸭被你吓得扑着翅膀嘎嘎嘎嘎暴躁地飞走了，相当不给你面子。

你看着那些鸭子，气哼哼地皱紧了眉头。

而易遇已经被你窘然的样子逗笑出了声，还没等你报复他笑话你，你就听见他在你耳边，用如江中春水般的嗓音说：“现在，我想……讨个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