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丁他，要翻脸
红石岭镍矿，从61年算起，到今天已经持续了37年，眼瞅着已经进入矿山的末期。
全矿上下，在编的工人一万五千多，家属和附属厂员工，全加一起四万出头。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上上下下，结合得异常紧密。无论是在二冶治下，还是归属省冶金局，这些年都对这个偏远的矿业插不进手脚。
国际上紧俏的镍金属，金川一年几十个亿的利润，这里却吃到仅剩下八九千万。
安全生产部，七十年代末才成立的部门。眼睛大，肚子小，不到一百个人管着全集团的安全制度和设施。
一把手是冶金局下派的，常年在省城遥控。
实际工作，由两位副部长代为执行。前一阵子，俩副部长，一个人事调整去了集团管大岭矿山；另一个申请调离，回了攀枝花老家。
丁大勇不算临危任命，但也是救火队员。
星期一，本来该开部门周例会的。
总结一下上周的工作，强调一下监督纪律，部署一下本周工作。
但安全生产部的人，等到九点五十，仍然没见到刚被任命了三天的丁部长。大家连老丁最喜欢的茉莉花都泡好了，把之前三年的统计数据也编的滴水不漏，没想到这新官上任，居然迟到了。
众人抽着烟，喝着茶，正在聊着闲嗑，鄙夷新官不过又是个镀金的飞机干部。
一个农民打扮的人冲进会议室，“大伙，不好了，新上任的部长带着集团的人去坝上了！”
轰！
一片桌椅挪动声，惊呼声！
这丁大勇要干什么，想死人么？新官上任，不来团结同事，居然出卖本单位利益，想卖主求荣。
廖科长最为资深，之前部长缺席时，就是由他临时代理部长工作。
“都别慌，来几个人跟我去看看。其他人，赶紧各归岗位，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好！”
众人一片慌乱，赶紧收拾东西，各回各的办公室。
尾矿坝，执勤小房。
丁大勇带着动力厂的老厂长张建业，以及从集团借调来的勘测、检测技术工程师。
“瞧瞧吧，天天吵吵安全生产大过天，需要24小时值守的岗位，六个人一个也没有。报表写的倒清楚，就是都他妈写到七月份了。我建议，对所有项目重新测定，立马组织专家进行风险评估。”
老张面色铁青，双眼迸发出无穷恨意。
他到集团，明升暗降，现在坐的位置还排不进前五，主管所有后勤杂项。
这尾矿坝，就算其中之一。
“查！是该好好查一查！几位开始吧，数据实打实的写，出责任，都由我这个副总来背！”
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的局面成本太高了。
八个工程技术人员分成两组，各带设备和量具，开始监测数据测量核定。
南岗大坡，一辆半截子货运，车厢里拉着三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一路冒着黑烟爬上坡顶。
还没下车，就有人高喊：“等一等，丁大勇，你不能这么干啊！”
跑过来的，是廖科长，以及尾矿坝监测的两名职员。后面跟着开车的，是替岗的陈老三，他如今弄了个二手货车在跑货运。
“丁部长，张总！你们这是干啥，检查工作去办公室啊，我们全体都在，报表和报告也都齐全。”
丁大勇冷哼一声，“别着急，我是财务出身，对报表最熟悉了。我会查的，不过不是现在，现在的任务是要看看你们的数字，到底是他妈怎么填上的！”
廖科长见阻止不了，旁边的张建业副总，俩人从前就穿一条裤子。
“查吧，查吧！把盖子掀开，大家都别活！真实数据我敢写么，写了就要停产整顿，写了就要罚款重新建库。正职为啥不来，俩副部长为啥都跑了，你们以为他们不知道么！”
廖科长破罐子破摔，把底细都抖落出来。
“没经费，申请一次打回一次。水干了扬尘，水多了外泄，根本没有处理设施。我们怎么办，能怎么办？”
丁大勇才不管那个，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不能以更大的局面，来掩盖自己的失职。都这么干，那明天镍矿就得炸，就得黄！
“回去吧，回办公室等着，千万别玩火龙烧仓，集团都有数据备份。”
“可是，可是真不能查啊！你们不知道，守尾矿坝有多遭罪，挣一样的钱，但是活的不一样长啊......”
据廖科长说，监测站前后换了三批人，其中五个得了肿瘤，早已经没人敢干了。现在都是找失业的工人过来顶班儿，光给工资还不行，还得补贴医疗费用。如果要查，那就把所有的脓包都挖开，到时候上新闻，谁也别想好。
老张为难了，这种情况，他是很能理解的。
要不，动力分厂的裁员工作，他就自己主持了。就是因为涉及的问题太多，天理大不过人情，他才捏着鼻子躲进了集团。要不，何至于放着一个核心单位的一把手不干呢。
“我不管，该是谁的问题，就由谁来解决。你关心的是部门的利益，可我看到的，是红石岭七万人的性命。污染泄露，一路沿着脏水河流进辉发河，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害，有多少土地被毁么？”
“别光提个人的难处，做这份工作，就是要把群众的利益放到最高处。如果非要以牺牲一部分人的代价来搞生产，让这一万多人或者五万人有饭吃。那就砸碎这个破饭碗，中国大着呢，饿不死人！”
老丁疯了，廖科长和他身后的几个人都这么认为。
捅上去，这么多年的工作就白做了。事情解决不了，最后提出问题的人被解决，到时候，老丁会和所有人，一起被辞退，离开镍矿。他一个大领导不怕，可是下面的小职员怕啊。
他图个啥，为了个啥？
不到半个小时，一个组反馈数据，尾矿坝存在重大泄露风险。
自然山体部分，经过废渣溶液的长期侵蚀，已经出现小规模管涌，对山下表层地下水，形成大面积入侵。
根据压力装置数据显示，如今坝体压强处于高位，一旦雨季集中降水，很有可能会发生溃坝。
“哼！”老丁看完报告，把数据递给廖科长。
“为了一个部门，镍矿上下五万人不管了，下游七八个村屯，三座城市，一个松花湖，都不管了是吧？”
“说得挺好听，不还是为了你们的铁饭碗么！
“走！去沉淀池再看看，去矿渣堆再看看！千万别告诉我，那边也因为职业危害，找不到当值的员工。
“我劝你最好早点交代，省的保卫科找派出所，找冶金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