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纸上的魔法使（上）
“不用谢……”
少女不明所以地偏着脑袋。
干嘛突然向她道谢？
虽然黎诩不认为自己讲述的故事很有趣，不过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像是能用这一鳞半爪的碎片拼凑出他大学时光的全景图似的。
天空飘移着几缕纤细的云絮，仿佛用毛刷勾勒出来的一般，暂时挡住了灿烂的阳光。
“我说不定有点羡慕这样的生活。”
她轻声呢喃。
不知为何，黎诩颇为心虚地转过脸。
身为人的他渴求遭遇怪异；
但被他视之若温水的日常，或许在雪眼中也是连续发生的奇迹吧。
就像是立于镜子的内外两侧，都渴望着向另一边伸出手。
在河堤边的时候，他认为对方会随着找回力量而复苏怪异的本性——何尝没有以己度汪的因素在呢？
不如说，他可能期望看到她更为非人和异常的一面。
假设当初捡到的不是兽耳少女而是外表如同触手怪，只有在自己眼中具备拟人形象的存在，说不定他会更加兴奋。
从南向北绕过一圈后，他们终于抵达图书馆前。
峰城大学共有两栋这样的设施，近年新建立的那一栋在正对南校门的空地上落座后，校方就启动了书籍期刊的转移工作，如今旧图书馆的人流量已经大大减少，连需要校园卡才能进入的门闸都已被撤走。
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桌前自习，雪被这安静的氛围所感染，小声提问：“真的会有怪异住在这种地方吗？”
“嗯，不过就和那棵悬铃木一样，她将自己的居所掩藏了起来。”
黎诩轻车熟路地领着她在其中一排书架前停下，手指抚过那些如站岗士兵般排开的书脊，最后抽出左数第三册。
《爱丽丝梦游仙境》，刘易斯·卡罗尔著。
封面微微发烫，像是在邀请读者打开。
然而他知道，如果偶然有具备灵视能力的人发现了这本充当着钥匙角色的“隐藏书籍”，接着忍不住翻开一阅——
就会boom。
以故事为载体刻印下来的术法将立刻启动，转变为一颗心灵炸弹狠狠轰入读者的脑海……虽然性命无虞，但丢个一天还是一周的记忆就不好说了。
正确的做法是将它倒立着重新塞回原位。
黎诩如此施行的瞬间，旧图书馆轰然崩塌。
就像是一个海浪打碎用沙砾堆砌的城堡，周围的书本纷纷从震颤的架子上跌落，紧接着连书架本身都如同贴图出现错误的虚拟物品，在超频般的雪花点闪烁间被拉伸成一条白线。
雪不安地将尾巴夹在双腿间，悄悄靠近过来。而以两人为中心扩散的异常现象并未终止，反而汹涌地席卷向四面八方，将世界侵蚀与改造成另一番模样。
这一连串异变实际持续的时间不过数秒，平息下来后，两人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仿佛舞台剧的布景转换一样，仅仅是帷幕闭合又拉开的功夫——
白日明亮的现代大学校园，就已经被月光下的荒野所取代。
丛生的杂草几乎要没过脚踝，无风自动地轻轻摇曳，宛如一道道翠色的波浪。
满月静静地镶嵌在夜空，洒下的光辉与远方白色的地平线连成一片。
“这是正常情况吗？”雪仰望天上的白玉盘，有种“嗷呜——”嚎叫的冲动。
“我很想说是的……但是不对，这是自动防御机制·童话术法。”
黎诩微微抽动嘴角，“大概是因为我带你过来，那个领地意识极为强烈的家伙生气了吧。”
“诶……”
雪眨眨眼。
“诶？！”
伴随着她的反射弧运转完成，因为领地遭到另一只怪异侵入而愤怒的主人，将自己的怒火倾泻而出。
白色的地平线——动了。
真面目是由无数手持长矛和盾牌的扑克牌士兵组成的军队，以排山倒海之势，从荒原的所有方向朝他们涌来。
从上方俯瞰就像是苍白的海啸吞没绿色的草原，行军蚁般的集群包围住中央的猎物，要将首级带回给自己的女王。
“速度平均在六十公里每小时，单个士兵能输出的最高力量以吨来衡量，因为是童话世界的居民，理所当然地免疫现代武器的火力，就连对灵力都具备一定抗性，数量难以估算……”
看来对方是认真的。
——但也不过如此。
黎诩抬起右手，空气像是被热量扭曲般荡漾起波纹，苍蓝色的魔弹有如火炮阵列一样浮现在他的身侧。
与对战食人祸斗时不同，这次是复数的形式，数十颗高浓度压缩灵力团仿佛环绕天体运行的卫星，在各自的轨道上加速流转。
按照审判庭专家的评定，自己在成为修行者这方面的资质是悲剧性地低劣。
无论是本土还是其他文化圈的术法知识，对他来说都和高数一样。
共同点在于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尽管领悟了如何借助能力干涉灵脉的流向，以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可以做到间接操纵那被冠以魔力、法力、以太、灵力、气等不同称呼的同一空想要素。
但却无法学会一个最简单的术法——用那个审判庭专家的说法，超凡的知识原本应该会像猎犬般追逐人类，但对他却唯恐避之不及。
直到现在亦是如此，黎诩唯一擅长的也只有加速灵力的流动和回转，极其挥霍地当作弹药射出而已。
就像他明明能直视时空的构造，却没有开发出未来视或者千里眼一类的能力，反而最先领悟出的是超次元斩击这种招数一样。
唯独在破坏的领域别具天资，其余的一切都平平无奇。
不过在这种时候已经够用了。
如同劈下军刀一般，他挥动右手。
魔弹——广域轰炸模式！
蓝白色的光柱向斜上方激射而出，宛如从地面坠往天空的流星群。
黎诩追寻着它们残留在大气中的痕迹，望向没入云层的第一颗光弹，在心中下达预设好的指令——
分裂吧。
冷彻的光辉围绕着虹膜，于瞳孔深处点燃。
就像是干涉祸斗的火焰一样，灵力的流向在他的意志下被偏转，如同列车变轨一样驶往四面八方。
数十枚魔弹在高空一齐炸开，环状的气浪推平厚厚的云层，裸露出丝绒般的夜幕。
分裂的光线宛如豪雨从天而降，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后，以曲射的形式落入远方的大军之中。
雪下意识地闭上双眼，但视网膜却依旧清晰地烙印下炽白的光芒。
有如数个太阳同时从地平线上升起，光与热的洪流仿佛犰狳舔舐蚁群，吞没试图挣扎的士兵。
草原碾作微尘，暴风搅散万象，扑克牌的残片像是狂风骤雨中的落叶般被冲击波高高掀起，又因余温而在半空化作飞灰。
亮如白昼的夜空重新恢复正常后，灰烬似雪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