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河流

黑夜的黑，是一种色彩，也是一种情绪。

笼罩其中，我深感孤独与窒息。

像一只被缚在蛛网中的虫子，拼命地挣扎与苦恼，当船离河岸越来越远，暮色渐浓，茫茫无边的河面让我有一种即将被吞噬的恐惧。

我们似是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没有言语，没有眼神，没有表情。

不时有黑色的山石从窄小的窗口一晃而过，黑夜中仍能依稀辨识出它们冷峻的轮廓。

我的眼睛也曾如此明亮，看到的世界异常清晰，我窥视着黑夜中的一切，慌乱中有一丝隐秘的兴奋。

小小的床铺于我而言仍显得过于宽敞，我拘束地坐在一角，偷偷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都开心地摆着龙门阵，东东西西，南南北北地聊得热火朝天。身边的女人似乎并没有搭话，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隅。

黑夜越来越黑，渐渐，小小的窗子只剩一个黑色的小方格。

不再有一晃而过的影子，寂寞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过来，脑袋与意识都变得昏昏沉沉。

四周的说话声也变得越来越飘乎，女人仍坐默默地坐在旁边，她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我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睡去，也害怕一睁开眼，连这陌生的女人也会像水一样消融在这黑夜之中。

一个小时，也或许是更久。

我忽然醒过来的时候，张眼一瞅，发现床铺上空空如也，顿时七魂六魄皆不知所踪，不禁害怕地大哭起来。

一直奇怪，为什么我表达情绪的时候，无论喜怒哀乐或是恐惧紧张，我都比一般人强烈许多。

哇哇大哭的我并没有让那几个聊天的男人生气，反倒很关切地安慰我，说不用害怕，与我同行的女人可能是在甲板上呢。

我一边抽泣，一边摇摇晃晃地跑出客舱。

我像喝醉了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但仍执著地往前跑。

果然，只是出了客舱门，我便远远看见船舷边有一个苗条的背影，在黑色的幕布里一动不动。我有些害怕，内心又夹杂着一些期待。我想向前，脚却无法迈动，只是在黑暗中嘤嘤嘤地抽泣着，尽量不发出大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黑暗中隐匿的鬼怪。

那人应该是听到了我的哭声，转过身来，略微有些吃惊，似是抱怨了一句什么，说自己只是出来透口气而已。

黑夜的江面有微微的光芒摇曳。

那是什么？我想。

很多年以后，我知道了，那黑夜的江面上微微闪烁的光芒就是航标。

正是那点微光让我觉得黑夜中的江面不再狰狞与可怕。

那女人回了客舱，我紧紧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旁边的人都开起玩笑起来，向那女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刚刚的一切。女人只是微微笑着，并不作声。

我不敢碰那女人的手，只是紧紧地挨着她。

困意袭来，但我却一刻也不敢闭上眼睛。我害怕再次睁开眼睛，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无边无际的河流上漂流。

可终于，我还是再次跌入沉沉的梦境。

再次醒来，已经是另一座城市，另一番景象，另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