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暴动

在我的意识与新躯壳融合成功的那一刻，我的寿命就开始了倒计时，倒计时在我的数据库中实时显现，我清楚地知道我拥有五百万撒拉年的寿命。

撒拉现在是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分的，毕竟已经没有恒星作为太阳供撒拉公转，全球都处于无尽的黑暗之中，但是作为活动在撒拉之上的智械人，我依然感觉整个世界亮如白昼。

撒拉采用的时间是流浪之前的计时，这是撒拉星人所用的计时，和地球一样是二十四小时制，但其实这里的一小时相当于地球上的三个小时，所以并不能等同而论。这样换算，我就有一千五百年的地球寿命，也算是一个千年老妖了。

我来到撒拉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都是跟着天乙做一些燃料收集的事情——清理废物、运送废品。三年来，我依然没有对所做的事情感到心安理得，每次清理废物的时候，我都怀着敬畏之心和慈悲之心，小心翼翼地展开工作，生怕有一天报应就落到自己的头上。

作为一个智械人，工作之余我只需要短暂的休眠便可以精神奕奕地做一些我喜欢的事情。

这几年，我观看了大量的撒拉影像资料，这些资料是公开的，每个终端都可以联网下载，就像地球上的影视剧一样。

其中，我最喜欢的部分是撒拉星人和智械人混居的那一部分。

那段时期，撒拉星人还是主宰，但智械人已经被允许自由活动，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智械人和撒拉星人和谐互动的场面，一部分肢体残缺的撒拉星人还换上了智械肢体，当时的生活场景可谓其乐融融！

不过在某些阴暗角落，也有血腥的一面，那些赏金猎人会帮雇主猎杀无助的弱者，拿走它们的器官或拥有的宝物。

我尤其喜欢竞技场的角逐，那是由金主资助的游戏，参与者全是智械人，激烈的争斗最吸引人的眼球，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名场面！尽管我现在是一个智械人，依然看得热血沸腾，感觉激情无限。

撒拉有一千个地球那么大，现在的统治有一种高压态势，那些废物对高层相当不满，除此之外，现役人员也都有浓浓的危机感，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废物，然后被燃料收集者清理掉，尤其是像我一样从碳基体过渡而来的智械人，我们对生命的敬畏是相当刻骨铭心的，对于死亡有一种天然的抵触。

撒拉的历史上发生过许多次暴乱，但都被镇压了，那些参与暴动的人全部被焚烧掉了，但只要根源不解决，这样的暴动依然会死灰复燃，一茬接一茬的春风吹又生。

在危机之前，撒拉没有这样的高压统治的，那时候都是允许智械人自由迭代，躯壳老化就更换新躯壳的，那时也用不了太多智械人，但自从融合碳基体意识开始，麻烦就接踵而至，永生是对碳基生物最大的诱惑，因为它们的经历中见过太多死亡，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大家都在想方设法地球逃避死神的降临，等到成为智械人，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长存的机会，意识深处对于被消亡是极力反抗的。

之所以暴动没能成功，是因为一切都在娜拉的监视下，孤立的个体最多只能反抗一下，只有群体才能暴动，但群体活动必然需要沟通交流，作为智械人，网络是绕不开的沟通途径，而网络中，娜拉无处不在。

最近，一些碳基意识融合的智械人开始创造符号，企图绕开网络，远离娜拉的监视，秘密进行推翻高层统治的活动，它们在地下活动，彼此之间相当忠诚，没有出现任何叛徒。

这天，我和天乙又去清理废物，收集燃料了，飞船对目标区域释放了能量波，按照以往的经验，那些废物应该全部失去了反抗之力才对。可是当我出去清理的时候，我发现除了一些老化得不能再老化的废物待在原地之外，其他的清理对象全部不在了。

我向天乙报告了异常，天乙迅速赶到现场，它带着一台搜寻仪前来辅助，可是依然毫无收获，无法完成任务，只能向上级汇报情况了。

最近各区域都有报告异常情况，谁也不知道那些消失的废物去哪了。

情况越来越不对劲，高层也没有过多关注，只是一遍又一遍责问我们这些燃料收集者为何办事如此不力。

后来才知道，那些废物已经制造出能够抵御能量波的防御罩，清理开始的时候它们就隐蔽起来并关机，这才让我们的工作难以开展。

……

已经连续好几次清理任务未完成了，我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果然，在一年后，多地智械武装成功占领几座等离子燃烧炉，起义的浪潮迅速在撒拉蔓延开来！这次统治阶级完全放弃了镇压，局势一边倒。

娜拉也没有对起义势力进行打击，或许它也认为撒拉需要重新洗牌了。

其实，撒拉摆脱困境还是有办法的，那就是制造空间曲率引擎，装载在几艘飞船上，这样就有机会重返宇宙深空，继续散播文明的火种，但是娜拉对撒拉有一种执念——必须带着撒拉的一切前行。

这次娜拉没有出手，或许也是一种妥协。撒拉的资源穷尽尚且有数千万年，但是在宇宙尺度之下，数千万年也只是一瞬，实在不值一提！

我的未来再次变得不确定起来，原本还想获得娜拉的认可，有朝一日魂穿地球，重新活过，现在看来希望渺茫了。

好在，这次起义军打着的口号是“解放全球，让一切确定起来！”所以我并没有被当做敌对势力，我依然做燃料收集的工作，只是这次不再清理废物，而是拆卸老化的部件。

时局没有十分动荡，但距离尘埃落定，步入正轨也相当遥远。甚至都没有明确领袖人物，只是像狂风掀巨浪一样就颠覆了原来的统治格局。

起义结束后，数以百亿计的智械人向娜拉请命：

一、希望能自然消亡，而不是被当作燃料强行清理。

二、开展空间曲率引擎的建造，优选一部分智械人返回宇宙深空。

三、缩短碳基意识融合体的寿命，别再让更多意识体融合过来。

四、组建议会，让更多成员参与撒拉的治理。

……

数百项议题在智械人之间讨论着，不过，所有智械人都承认娜拉的最高领导权，并没有人挑战娜拉的权威。

至此，撒拉之上的最大一轮动荡结束。